腥风扑面,蛇口暴张,好个刘老爷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如此险境,也算仗着艺高人胆大,竟是神色不变,身形立于原地巍然不动,待那蛇扑到近前,脚步往旁一移,避过那蛇袭来之势,不待巨蟒转首再攻,双手突地伸出,已是握住那蛇七寸,呔的一声怒喝,双手发力,只见暴起一阵血雾,那蛇首和蛇身竟是被他扯成两截。

刘老爷子冷哼一声,将蛇首往旁一扔,那蛇身倒撞回去垂挂在树干上,兀自挣扎翻滚不休,刘老爷子也不再理它,转身就想离去,却听得地上窸窸窣窣声大作,只见土泥之中,草——半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夜将至,而惨呼声也不似白日那般频繁,久久才响起一声,看样子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阳有仪沉声道:“大伙提起精神来,那老妖若是寻不到人杀了,定会寻咱们而来,到时肯定是场恶战。”听他这么一说,人人心头一紧,不由暗自将全身功力提至极限,转头四望,凝神戒备着。

黑夜已至,四处黑沉沉一片,众人下山匆忙,也没带什么照明的物事,只得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可不再有惨呼声响起,那怪物也一直无声,黑暗之中,卯翁柳夫妇的追踪之术也施展不出来了,个个形同瞎子,只能凭感觉寻路而行。

正慢慢摸行间,旁边草丛哗的一声响,一条黑影窜了出来,众人不待出声招呼,早个个朝那黑影拳打脚踢而去,那黑影也甚是灵活,才窜了出来就往地上一滚,众人拳脚接都落空,正待再打,那黑影已是开口说道:“别打,是人不是怪物!”听其音,正是翁尼野。

原来他与众人失去联系后,便独自去寻他寨中人,其见着结果也和阳有仪等人所见一般,越往里走眼中所见皆是惨象连连,心中是越来越惊惶,不知是何物所为,想来自己也不是那物对手,忙想寻路而逃,只是那些惨呼声四处响起,好似那妖物无所不在,使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寻了个隐秘之所藏了起来,只待到了夜间再行计较。

天一入夜,他就认准了个方向,忙忙夺路而逃,不料却一头撞上了阳有仪他们,见着对方人多,自然不是妖物,忙出声招呼。

众人听出他音,齐齐罢了手,卯翁柳冷道:“翁老鬼,你竟然没死啊?”

翁尼野一听是卯翁柳之声,喜道:“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家伙,哈哈,你也没死嘛!”

虫夫人道:“亲家,你惊惊惶惶的要往哪去?”

翁尼野嘘的松了口气,颓丧道:“还能往哪去?我以为只剩我一人了,只盼寻个安全所在藏起来再说。”

卯翁柳语带嘲笑之意道:“果然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怪不得被个女娃娃控制了十数年不敢吱声。”翁尼野嘿嘿一笑,也不顶嘴,黑暗之中,也不知他此时面色如何,不过想来定是尴尬之极。

阳有仪道:“此时此地,到处黑通通一片,再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老妖本就是个武学大师,功力不凡,此时又变化为妖,更不知道有多厉害,咱们夜里乱闯,若是撞上了他,猝不及防之下难免中了他的道,以其无头无脑的乱闯一气,还不如在此想个周全的法子脱身才是,大家互相照顾,也许还能防范万一。”众人一想,都觉有理,纷纷称是。

阳有仪又道:“我们这些人里,晚辈几位略懂些阴阳法术,而几位前辈又擅使虫毒之法,只要齐心合起力来,应该还能抵挡住那妖物一阵,只要捱到白日退回山上去,与尤家人合在一起,人多力量大,消灭这妖物应该不难。”众人皆默然不语,他们都知这不过是阳有仪的安慰之话罢了,这怪物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将翁家人与他们从山上带下来的人杀个精光,厉害至此,人多又有何用?而况身在夜色之中,目不能视,正是防御最差之时,以刘老爷子之能,还是人形之时都不一定打得过他,何况此时变身为妖,说不定已在某个暗处窥视着他们,在他手下能不能捱到白天,也是个未知之数。

阳有仪见众人不语,哪里不知他们的心思,当下笑道:“没什么可怕的,只要有心,没什么办不到的,我不是拿话安慰,而是真真切切的希望,个个提起精神来,不就只怪物嘛,没什么了不起的。若是个个都心灰意冷了,胸无斗志,才是真的逃不出去了。”他寥寥数语,众人恍然,是啊,若是胸无斗志,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众人提起精神来,凝神竖耳留心周围动静,只要那老妖物敢来,众人搏了性命也得与其一斗,不料待到后半夜,四周竟是静悄悄声息全无,那老怪物也不知藏到哪去了,不过越是如此,众人更觉心惊胆战之极。

凌云霄心中估摸方向,慢慢爬到阿侬身后,轻声道:“妹子!”

阿侬转过身来,问道:“何事?”

凌云霄笑道:“妹子,你怕么?”

阿侬摇摇头,笑道:“我和阿婆阿公在一起,多少年了,没见着这种光景了,心里很是喜欢,我才不怕呢。”又是问道:“凌阿哥,你怕么?”

凌云霄觉得右手衣袖一紧,原来是阿侬怕他担心,一只手已是拽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凌云霄心中一喜,暗道:“阿侬妹子还是关心我的!今夜我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护她个周全。”一股豪情从心中升起,当下道:“不怕,那妖物若来,我把它杀了就是。”

阿侬扑哧一笑,道:“好不知羞,那怪物是你能杀得了么?”

凌云霄呵呵一笑,道:“只要能让妹子平安,莫说一只,就是十只我也杀了。”他话音才落,身边传来卯翁柳的咳嗽声,阿侬忙忙放开拽住凌云霄的手,心头砰砰乱跳,面热似火,低着头转回身子去。凌云霄知他的话语让阿侬长辈听到了,面色一红,又慢慢爬了回来。

风乐忍住笑意,逗他道:“怎么?灰溜溜的回来了?”

凌云霄没好气顶了一句道:“去去,不好好留心外边情形,专打听别人的私事,别让怪物冲进来把你叼了去。”风乐哈哈一笑,也不再答话。

阴无极突然开口嘘的一声,低声道:“你们听,山上。”

众人闻声朝山上竖起耳朵极力辨认,风势呼呼吹来,其中隐约夹杂着丝丝呐喊声,时有时无,虽听得不大真切,但众人耳力异于常人,还是听得明白的。

阳有仪听了一阵,惊道:“不好,那老妖物上山去了,估摸这伙儿正在屠村呢?”

虫夫人颇为疑惑道:“它怎么放过我等而上了山了?”

阳有仪道:“管不得许多了,咱们赶紧上山才行,去晚了村里人可就全完了。”

卯翁柳冷哼一声,道:“怎么去?这四处黑灯瞎火的,山野之地,多有暗洞窟窿什么的,弄不好没到山上就没命了,还谈什么救人?”

他话虽说得不大好听,但阳有仪也知道这是实情,细思一会,道:“前辈说得在理,不过晚辈精通一门法术,可在夜里辨物如常,只是,瞧是瞧得清楚,却是认不得上山之路的。”

卯翁柳嗤之以鼻道:“那还不是废话,我能认得路,却看不见东西,你能看得到东西,却是认不得路,还不是一样上不去?”

凌云霄忍不住道:“那让我师哥背着您走,您带路不就成了?”

卯翁柳冷道:“说得轻巧,这追踪之术讲究的是心眼合一,如今我这眼都瞧不到了,如何能做到心算?”

虫夫人笑道:“阳小哥、凌小哥你们俩犯不着和这老鬼磨嘴皮子,他不行,我老婆子行。”说着又对阳有仪道:“阳小哥,你背老婆子上去,把沿途所看到的景象仔仔细细和老婆子说,不得有所遗漏,老婆子定能带你们上了山。”

翁尼野一拍大腿,道:“对啊,这就和眼中看到的没什么区别了嘛。”

卯翁柳出言反讥道:“你喜个什么劲?上去了你不怕被那老妖一口吃了?”翁尼野闻言半响出声不得,似乎也在考虑该不该上去。

阳有仪行到虫夫人身前,道:“那就如此办吧,前辈请上来,大伙也得跟紧点,别跟丢了。”虫夫人纵身一跃,已上了阳有仪背上,阳有仪依着山上方向抬脚便走,每走百步左右就停下详讲前路周边情形,连脚下一丝一毫都说得清清楚楚,虫夫人则稍微思索,便指点方向前进。

如此一来,众人磕磕绊绊摸索前行,离山中越近,山上传来之音越是清晰,都是惨呼呐喊之声,想来斗得甚是惨烈。众人心急如焚,却又无法行快,费了三个多时辰,终于行到了山中山寨之处,却听得四处沉静,再无半点人声气息,想来寨中之人,已被那妖物杀了个干净。

阳有仪放下虫夫人,叹了一声,道:“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虫夫人不语,径直往寨中走去。众人赶忙跟在其身后。

寨中沿途多点有火具,光线明亮,众人沿路所见,皆是一片惨烈景象。地中房上到处洒满血迹斑斑,地中尸首多不胜数,残肢断臂比比皆是,刀枪剑弩之物抛得满地都是,触眼所见,皆是一地狼籍。

众人心情沉重,小心翼翼前行,尽量不踩踏地中尸首,但地中均染满鲜血,滑不溜秋的,走得也即是辛苦。好不容易行到寨中空地之中,只见此处尸体更多,层层叠叠也不知死了几人,血腥之味更是熏得令人欲呕。阳有仪皱眉道:“看来此处已无活人了。”

凌云霄指着前方一处空地道:“师哥,你瞧。”

阳有仪望去,面色大变,也顾不得许多,踏上那些尸首往前奔去,原来前边空地之中,那尤家老者兀自在满地尸身中站立着,也不知是生是死?

阳有仪奔到近前,只见那老者双目圆瞪,怒视前方,双手自肩部以下已不知去向,身上衣衫尽破,周身全被鲜血染红了。阳有仪伸手在其鼻下一探,气息全无,早死多时了。阳有仪愣了半响,缓缓朝那老者跪下,朝他磕拜起来。凌云霄等人也赶了上来,见阳有仪所为,心中已是明白,也跟着对老者磕拜了三个响头。

阳有仪拜毕,站起身来仰天长吼,啸声远远传了开去,吼毕,阳有仪高声喊道:“老匹夫,这里还有生人,赶快回来杀个痛快。”众人知道他要引那老妖物回来,当下各寻好守位站好,每人之间间隔不过半丈之距,呈互相守御之势,只要那妖物返身回来,便是一番厮杀,就算其中有一人不敌,其他人也好来相护。

不料阳有仪话声停息良久,四周仍是死气沉沉的,除了微微风声之外,再无他音。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是同一般思想,这老妖物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难不成抱定决心不搭理他们?还是要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慢慢戏耍他们不成?

阳有仪心有不甘,又是高声喊了几声,四周除了群山回应之外,皆是一般结果。

凌云霄转首望向阿侬,却见她面色苍白,身子似乎微微颤抖不已,瞧她模样,凌云霄暗暗心道:“虽说阿侬也不是没杀过人,但终究还是个姑娘家,见到如此惨象,还是有些害怕的。”怜爱之心大起,慢慢移步过去,轻轻握住阿侬一手。阿侬身子微微一颤,回过头来,凌云霄对她一笑,阿侬双颊绯红,忙转回头去,想抽出手来,凌云霄却稍微加力,阿侬挣了几挣,也只得作罢。两人手心相连,都是一般心神激**,眼望前方,谁也不敢说话。

阳有仪心中也是纳闷不已,不知这老妖物到底意欲何为?正寻思间,却听得死人堆听传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声音虽轻弱若丝,但众人却听得明白清楚,个个都是一惊,此地还有活人?阳有仪不急细想,早掠身赶到声音发起之处,细细搜寻起来。

只见一人面朝下浑身血污躺在尸首之上,兀自有一声没一声的呻吟不止,阳有仪蹲下身子,将其翻过身来,瞧得真切,却是刘亭。

阳有仪手按刘亭人中穴半响,刘亭方幽幽醒转过来,只是仍有些浑浑噩噩,又是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神智完全恢复过来,瞧是阳有仪他们,面色一喜,忙想挣扎着站起。

阳有仪伸手按住,道:“你如今身子虚弱,还是再多躺一会吧。”

乙二在一旁冷言冷语道:“哟!看样子那老家伙还是顾念父子之情的,那么多人都杀了,就唯独留你一个?”

刘亭张口欲言,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叹了声气,无话可说。凌云霄在一旁不满道:“你这家伙,说话好没道理,他父亲的事,你硬扯上他做么?用得着这般冷嘲热讽的吗?”

乙二哼了一声,转过一边去了。刘亭突地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道:“你们把我杀了吧,自古常言道,父债子还,既然为父作恶多端,犯下那么多人命,那理应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来偿还。”

甲大喝道:“够了!杀了你有屁用,杀了你就能保证你父亲不再为恶了?你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

凌云霄也劝道:“是啊,甲老说得没错,我们杀你也是以事无补,何况我们本就无杀你之心,你还是安心躺着吧,莫要再觅死觅活的了。”话音方落,只听头顶树——,竟是发现它不得,厉害至此,若他要出手,众人已无半点胜算。

凌云霄暗道:“罢了,此番估计难有生天了,能与师哥们还有阿侬一块共赴黄泉,也算老天对我凌云霄不薄了。”心中想着,不自主又握紧了阿侬的小手几分。

阿侬被他握痛,轻呼了一声,低声嗔怪道:“你握疼我了。”面色绯红,神态扭捏,娇羞之态,溢与言表。

凌云霄醒过神来,忙忙松开手,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想岔心事了。”阿侬轻轻一笑,反手一抓,已是拉住凌云霄的手。

凌云霄心神激**,阿侬道:“凌阿哥,你怕死么?”

凌云霄摇摇头,阿侬将身子靠了过来,离他近了几分,低声道:“我也不怕,不知道是是何原因,总之,和你在一起,就是,就是天塌了下来,我也不怕。”最后几句,声音已是低得细如蚊蝇,难辨其音,面色更是红如桃花,羞态十足。

凌云霄倒是听明白了,愣神了半响,心中更是噗通乱跳,只盼刘老爷子就此离去,两人相互依偎着,直到天荒地老。

就在两人心生情意绵绵之时,一声咳嗽声在两人耳边响起,把两人吓了一跳,齐齐转首一瞧,却是卯翁柳阴沉着脸,道:“等杀了这老贼,你们再互诉衷肠不迟。”两人面色一红,忙忙分开了手。

远处突又传来一声低喝,听其声,似乎是个女子。虫夫人面色大变,惊道:“是阿草。”忙忙朝发声之处掠去,众人哪能让她孤身犯险,也赶忙追了下去。

追到声音发起之处,却见阿草冷森着脸,站立不动,脚下躺着一人,正是洪通海,原来两人白日里早就逃下了山,奔到一半,瞧见翁家人追来,便藏身草中,待翁家人走过,他们又循着原路折返了回来,钻入密林之中,是以虫夫人竟然寻他们不着。

到了夜里,听得山寨里惨呼连连,以为是刘老爷子正在恶战不休,便又往寨子赶来,阿草虽说想利用刘老爷子,但终究还是苗家中人,此时听得惨呼声,知道刘老爷子正在大开杀戒,屠杀同族之人,又心有不忍,眼见洪通海乃刘老爷子身前大将,又可说是一条臂膀,当下心生恶念,你杀我族人,我毁你臂膀。

洪通海心急刘老爷子安危,只顾在前边赶路,后心空门大开,阿草趁其不备,对其下了毒手,洪通海猝不及防之下,自然就着了道了,哼都没哼就翻滚在地,可惜一代武学宗师,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一女子手下。

众人奔到阿草近前,阿草眼见卯家人来,不愿与她们相见,转身就想走,不料脚下一绊,身子立马摔倒地上,定眼一瞧,却是左脚脚踝被洪通海一手抓住,只见洪通海翻身而起,一掌就向阿草头首击下。

洪通海本为武学大师,在危急关头,总能心生感应,虽已是避不过,但瞬时之间,运起丹田之气护住心脉,硬抗了阿草的毒功,重伤在所难免,但一时之间,也不至死,便倒在地上装死,只盼寻了机会,将阿草劈死。此时机不可待,当下一击成功。

眼瞧阿草就要命毙洪通海掌下,一条人影迅快无比的掠来,扑到阿草头上,也在这时,洪通海凝集全身之力的最后一击,也打在来人身上,打完这一掌,洪通海也是油灯枯竭,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洪通海死前反击,这一击耗尽他平生力气,力道极其刚猛,那人硬捱一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将出来,喷了阿草个满头满脸。

众人赶到,扶起那人,一瞧正是卯翁柳,此时也是气若柔丝,七窍之中,皆渗出丝丝血迹。原来方才阿草之声刚起,他就比虫夫人反应还快,心急阿草安危,是两步并作一步赶来,眼见阿草就要遇难,顾不得许多,飞身上前相护,硬抗了洪通海的致命一击。

阿草瞧是自家阿公,瞧其样子,也是活不长久了。她坐在地上,咬紧牙关,面容惨白,愣神半响,突地扑地大哭起来。

虫夫人也是一脸惶急,将卯翁柳紧紧抱在怀中,不停低声呼唤着卯翁柳的小名,他们两口子相斗了大半辈子,旁人瞧来,定是恨意甚深,哪知他们二人,吵吵闹闹,但心中,还是彼此挂念着对方的。

卯翁柳又是一阵咳嗽,吐出几口鲜血,面色反而平静下来,拼命抬起右手,朝阿草微微的招了招,阿侬行将过去将阿草搀起,阿草却如同无魂之人,面上泪迹班然,却面无表情任由阿侬将她带到阿爷身前。

虫夫人柔声道:“老头子,有什么话等养好身子骨了再说好不好?”

卯翁柳轻微摇头,他知道自己已是命不长久,盯着阿草惨然一笑,拼力道:“啊草,阿公对对对不起你,阿公好好恨当年的所所为啊!”阿草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中泪水滑落更多。

卯翁柳定了定神,稍微强压了一口伤气,精气神瞧来竟然有些好转,继续道:“阿公不奢望你能原谅,但阿公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据实回答。”也不待阿草是否应承,已是自顾道:“阿公问你,卯家寨金蚕蛊害人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你是怎么炼成金蚕蛊的,又是怎么害人的?希望你能和阿公老老实实的说清楚!”此话一出,虫夫人和阿侬都是面色大变,忙抬眼望向阿草。

阿草面无表情,只是重重的点点头,但就是不出声,卯翁柳也不答话,静静瞧着她。过了片刻,阿草突地哭出声来,边哭边断断续续道:“我恨卯家,我很翁家,所以我想方设法的想让两家互相残杀,以平平我心头之恨!所以,所以我就秘密炼制金蚕蛊,因为世人都知道,金蚕蛊金蚕蛊只是卯家能制,若我炼制炼制得出来,拿去害人,定无人怀怀疑道我身上。”

卯翁柳淡然一笑道:“那翁家寨外的石屋,就是你秘密炼制金蚕的窝点吧?暗中掌控翁家,命人从石壁中凿出一间石室来,想来不难。”

阿草稍微有些吃惊,止住哭道:“阿公,你知道?”卯翁柳苦笑不应,算是默答了。

事已至此,阿草眼见阿公舍身救己,什么恨啊仇的,已是过往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何况她心底也说不清,对卯家亲人,到底是恨是爱?当下深思一番,又道:“你们都道金蚕蛊难练,其实不然,金蚕虫喜好人体,若是拿活人身体作为虫房,成熟很快,这也是我在无意间发现的。”此言一出,虫夫人和阿侬都惊呼一声,卯翁柳却面色平静,似乎早知一般。

阿草道:“于是我就专拿活人养蛊,其中有翁家的,也有卯家的,这些你们都知道了。我将金蚕放于人身,若是无人发现,倒也罢了,若是有人发现,自然疑到卯家身上,这也算一箭双雕之策。到时候卯翁两家相斗,死人越多越好!”说到这里,她神情稍微有些苦楚。

卯翁柳苦笑道:“翁家到也罢了,我先成了替罪羔羊。”说着望向虫夫人一眼,虫夫人面色微红,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阿侬疑道:“翁家的也就罢了,你从不回卯家,怎么也能拿卯家的养虫?”

阿草反问道:“卯家人难道就不下山赶集了?”阿侬不应,本来心底处一直想念着这个大姐,但此时却怎么也爱她不起来,视她如同陌人。

虫夫人道:“阿草,那阿婆问你,卯家山下那些装神弄鬼的玩意,也是你搞出来的吧?”

阿草点点头,道:“翁家有半页养蛊残经,我制服那翁家老鬼后拿到了手,里边记载着如何炼制鬼虫之法,我到现在一直想不明白,这鬼虫极其厉害,而且炼法并不算难,为何那翁家老鬼却从来不用?”

卯翁柳咳嗽一阵,道:“我来替你回答吧,这鬼虫,并不是出自翁家,而是来自我们卯家,当然也是失传已久了,想不到竟在翁老鬼这里出现残页,唉,也算必有此一劫吧。虽然炼法简单,但必须是熟知虫蛊炼制之法的人才能修炼,否则一旦鬼虫出蛊,你空有炼制之法,却无驾驭之功,还不是成了鬼虫的口中之物,炼来何用?那翁老鬼心思精明,不会不想到这一点。”

阿草哦的一声,轻声道:“原来如此!翁老鬼虽擅长毒蛊,虫蛊却是一窍不通,难怪他不敢炼蛊。我炼成鬼虫后,就命人将其放置于卯家山下,当时设想,只要鬼虫出蛊,卯家寨绝无幸理。只是出了纰漏,那虫蛊不能在白日出现,将我计划打乱,但想想,夜间出来也是好的,能害一人是一人,也就任由它们了。”

阿侬骂道:“你好狠心,难道寨中个个都是你的仇人,非要使出这种伤天害理的毒事?”她和凌云霄见识过这种无魂之虫的厉害,若不是有鬼仔帮忙,两人只怕已是魂归黄泉,如今想来,仍是不寒而栗。

众人默然,都道此女心肠狠毒,若不是幽谷事发,还不知道她要害多少条人命才会罢休。阿草惨然道:“我知道大家都恨我,若是放在一日之前,我也不在乎,只要卯翁两家死光死绝我才见好。只是今夜”眼望卯翁柳不语。

卯翁柳勉力道:“阿草,回头吧,别再越陷越深了。”

暗色之中,远处树上,也传来一声幽幽叹息,一人接道:“我都道我够狠毒的了,想不到,你这女娃娃比我还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