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进村

看见村子的那一刻,心里千头万绪,但想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我呆立了良久,那一刻心中的心情,几乎没办法形容。

就好像是老子要去认领儿子尸体一样,心里极度不愿去认又必须去认的矛盾心里,我实在不愿意自幼生活的地方隐藏了如此多的东西。但是偏偏越是不想,所见所闻就越是朝着那个方向发展,想不去思考都不可能。

可如果连这里都有问题,那么对我来说,整个世界都可以说是骗局。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个骗局之中,那又如何能搞的清楚?!

良久,我心里叹了一声。没办法,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查下去了。

看了下时间,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村民们一般都起的早,这个时候看过去,整个村子几乎都笼罩在晨雾和炊烟之下,安静中显得一片祥和。虽偶有鸡鸣狗叫之声,但恰恰是这些声音的存在,更加体现出村里的那种宁静。

我琢磨了一下,知道自己没必要耽误了,但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带吴刚进去。吴刚是没什么,但是那位“祭品”同志就不同了。

这个人我现在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祭品也好捕尸也罢,这都是犯法的行为。也就是说他现在等于是证人,说出来,那二十几个家伙一个也跑不掉。

人家迷信是不假,可不代表人家就傻了。那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善男信女。如果这个人出现,事情一旦败露,难保他们不狗急跳墙。当然光天化日之下我也不至于怕了他们,但是如果贸贸然把他也带进去的话,难免会带来很多麻烦,甚至有可能打草惊蛇。

仔细一想,还是决定由我先进去探探路,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吴刚他们还是先呆在这里别动的好。

打定主意我就回头吩咐吴刚在原地别动,等我回来。便起身往上下走去。

这里是后山,有一条几乎快看不见的山路可以下去。顺着山道走了十来分钟,再下面两边就有一些菜地。山路也变得明显了起来。

我站在高处放眼望去,整个村子实在是已经大变样。本来都是青石板和石子路,现在全变成了水泥的。两边的房屋也变得现代化了起来。当然只是那种乡村的现代化,也就是小二楼加白瓷砖,清一色儿。

事实上现在这个位置这里已经非常靠近湘西了,所以村子其实算是山村。

但是又因为靠近长江,武陵山脉这一边。这一带大山倒是没有什么,但丘陵数不甚数,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高低不平丘陵地带。这种丘陵对于现代的科技水平,当然不算什么,想推平非常容易。不过村子毕竟不是城市,没这个必要。

所以整片村子跟着丘陵起伏,远远看上去,就放佛是一张巨大无比顺风起伏的绿色丝绸,上面点缀着无数雪白,绵绵长长,直到视线的尽头,才勉强看到村子的出口。

这种面积,说是乡村其实更像是一个小镇。规模上已经非常接近了。这么些年过来,迁移外加扩建,实在是变化的厉害。

我记忆中样子根本一点都找不出来。不过我倒是能看得出来,这里并不是老住址,应该是后面开辟出来的地方。

老住址的话还有一段路程,现在是看不见。再下去一些,或许还有一些记忆中的东西存在。

我沿着小路进村,刚开始还是一段石头路,两边也只有一些似乎废弃掉的木屋,但是逐渐,路面就变成了水泥的了。房屋也变得密集了起来,当然村子到底还是村子,就算规模再大,和城镇始终有一点不同,就是毫无规律。房屋都是选着好修的地方去修,不会去讲究什么对称。就算道路是齐的,房子也肯定齐不了。有的房子房顶正好跟旁边的房子地基持平。一些房子修得相当高,足足有四五层,但是因为这里地势的关系,不但没有把那种高楼大厦的气势承托出来,反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很有“莫斯科板牙”那种感觉,怎么看怎么都是别扭。

这时候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现在还太早了。一般要到七八点钟后,大家才开始出门儿。事实上这个季节人们很闲,根本就没有事情可做。

我就这么一直走,想要寻找下儿时的记忆,但无奈整个村子简直大变样,甚至可以说这完全是另一个村子,那模糊的记忆找不到任何相符的东西。不由的有些怅然若失,几乎都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做什么了。

但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我并没有真正感觉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如果这里不是我老家,那么也只能算作是一个十分寻常的山村,似乎并没有什么诡异之处。

我继续走,逐渐就走到村子的下方。再下去不远,就是长江了。

举目一看,这里已经很接近当年老住址了。只不过这里和当年的样子也完全不同了,记得以前这里都是黄泥路。那时候还没有房子要让路的习惯,等于说你顺着一条道儿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栋房屋把道路切断,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看不见了,水泥路面笔直的一条,房屋也是顺着路面两边修建的。以前的那些小屋现在基本都变成了小二楼。四处一看,感觉还有点印象。但是那种印象已经极淡薄了。好像是那种做梦梦到过的场景一样,几乎抓不到。

我一边走一边就开始叹气,甚至有些慌了起来,感觉这根本就不是我记忆中的老家,简直是另一个地方。

这个时候,忽然就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道,“你......你是?”

我回头一看,就看见不远的一座房屋门口蹲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一脸褶子,偏偏又有些油光满脸,此刻端着个巴掌大的白碗,似乎正在吃饭早,两只三角眼正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我看着这个人,也是微微一愣,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一时间又有些想不起来了。就这么一下的功夫,他好像就认出来了似乎,问道,“你.....你是不是秦娃子?”

我点点头,看见他咧嘴似乎准备笑,忽然也想起来了,人“啊”的一声道,“您是苏伯?”

那人顿时就大笑起来,我知道他笑什么。

我忘记我小时到底是干了什么了,反正最后把爷爷惹火了。离家出走未遂,给小伙伴出卖了。结果被抓回来之后,就吊在这附近的一颗树上。也不打我,到吃饭的点儿又给放下来,吃完了继续吊,一直持续了两天。差点被把我折腾死。

这事儿当时堪称村子里一大奇观,人们吃完东西就跑来这颗树下看我,我脸皮就是从那练出来的。

后来爷爷是听了这人的劝才把我放下来的。虽然我那时候实在是太小,但对他印象倒是蛮深的。看了几眼就认出来了。

他看见我似乎也挺高兴的。说起来村子里都比较怀旧,人情世故方面比城市里要好得多。我看见熟人,也是有些开心,就听他立刻就道,“好小子,都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快快,还愣着干嘛,进屋进屋。还没吃东西吧?先吃点东西。”

我还真有点饿了,知道现在村子里想找吃的比较困难,正好还可以问问他一些事情,索性就答应下来,跟着他走近院子里。

苏伯的家是一座围着围墙的三层楼房,这在村子里已经很不错了。走近房子,第一眼就看见客厅挂着一台巨大的背投电视,电视对面是一张真皮沙发,中央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有四个炒菜,一个汤菜,全是荤菜。老头看我来了,又从柜子里取来一瓶白酒来。我一看居然还是瓶酒鬼,看来这老头最近过的不错。有点发财了的架势。

早饭也是米饭,村子人习惯。

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老头就问我最近的一些事情。

我含糊应答,倒是是吃人家的嘴软,忍不住老毛病犯了,就拍了两句马屁,“苏伯,看不出来您还有这手艺呀,这菜味道比酒店还好。”

他笑眯眯的说,“我哪儿行啊,吃倒是会,这是我闺女做的。”

我一愣,心说什么闺女,我记得这老头四十岁的时候都还没讨着媳妇,哪里来的闺女?转念一想,这都快二十年过去了,看样子他也发家了,讨老婆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继续道,“啧,不巧,人刚出去。一会儿你就能看见了。说起来,你小子讨媳妇了没有?”

我哭笑不得,心说怎么,难道准备把闺女介绍给我不成,就道,“还没呢。最近这都忙成什么样儿,哪有功夫想那些啊。”

我说得是实话,不过老头不相信,嘿嘿笑道,“你们小年轻有什么忙的。不过忙忙也好,年轻的时候不忙老了可没得忙了。倒是你小子怎么有功夫回来了?怎么,回老屋来看看?”

我一愣,“老屋?什么老屋,我家老屋不是被拆掉了么?”

他吧嗒吧嗒嘴,说,“政府补了块儿地,你老爹后来不是重修了么?”

“谁?”我一愣。

“你老爹啊。”他说,“当时大家都是准备集资一块儿修的,就你老爹不愿意,嘿嘿,这人发家了就是不一样。结果我们都修了小二楼,你老爹倒好,还是修得院子老屋,地儿是大了,那不过时了么?”

我听得一愣,心说怎么我老爹回来修了房子了?什么时候修得,怎么这事儿二叔没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