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决意为宋云熙做主, 让宋尚书严惩宋云弘等人。
这群人不仅欺辱宋云熙,还差遣人把宋云熙的寿礼给弄坏,其心不正, 品行不端,相残手足, 令人唾弃。
若非宋云熙急中生智叫侍从去拿箫, 只怕他今日在宋夫人的宴会上会彻底失去颜面,无法在宋府抬得起脸来。
知晓所有事后, 宋尚书脸色铁青。
家事偏生叫虞枝撞见, 宋尚书和宋夫人格外没面子。
这下可是给虞枝落下一个治家不严的坏印象,先前努力打造维系的好印象轰然坍塌, 一切前功尽弃。
同时, 宋尚书怒不可遏,宋云熙可还是他的孩子, 宋云弘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竟然真敢欺负宋云熙, 不把他放在眼里, 在太岁头上动土?
狂妄的小辈。
按照虞枝的要求,宋尚书严厉处置了宋云弘等人,不仅让他们给宋云熙道歉,还用上家法惩戒, 再罚他们禁足一月,命令他们不许再去招惹宋云熙, 若有再犯, 绝不姑息。
罚到这个份上, 虞枝神情不变, 没说一句话, 宋夫人便过来和宋云熙说好话。
在宋夫人三寸不烂之舌的攻势下,宋云熙扇动眼睫,没有看宋夫人一眼,动唇说够了。
虞枝的脸色方才好转,开口说请宋尚书日后应当好生管教好膝下子弟,宋尚书忙不迭颔首,一副受教的样子。
周围的气氛终于不再紧张兮兮。
而贺嘉,不对,是宋云嘉则是冷眼旁观,他的目光在虞枝和宋云熙身上游离,虞枝蕴着薄怒,而宋云熙面上的悲伤难过几欲溢出来。
虞枝和宋云熙之间没有交谈,可是宋云嘉察觉二人之间气氛很是古怪。
宋云嘉还注意到宋云熙看向虞枝的眼神,炽热如薪火。
临走前,虞枝恳请宋云嘉日后在宋府帮衬宋云熙一二,彼此照应,旋即暗示宋府上上下下的人,宋云熙是她护着的人,日后有人胆敢欺负宋云熙,后果自负。
有虞枝撑腰,至此宋云熙无须再举步维艰,忍气吞声,也不再是宋府受人排挤的郎君。
见状,宋府诸位没有谁不羡慕妒忌宋云熙,宋尚书亦在这一刻开始用正眼看自己的二儿子。
命无定数,原本无用的宋云熙遇上好造化,说不定他比宋云嘉更讨虞枝欢喜,思及此,宋尚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处置好宋府的事,虞枝未与宋云熙相谈,直接回宫。
马车上,虞枝闭目养神,却心神不宁。
脑海中时常闪过宋云熙那张惹人怜惜的脸。
“你......要不要我?”宋云熙说。
虞枝没有说拒绝的话,却也未曾答应要他。
过了良久,她只道以后会过来看他。
虞枝睁眼。
天见可怜,虞枝心里有些放不下宋云熙。
宋云熙看似开朗,实际上受了不少苦,如此想来,往昔他陪她去游玩,多多少少有强颜欢笑之意。
另厢宋府。
在虞枝走后,宋尚书把宋云熙叫到书房,端好慈父模样,好生关心了宋云熙一番,再而叮嘱敲打宋云熙,让他维系好和虞枝的关系,多去打听虞枝喜欢什么东西。
有不懂之处,宋尚书让宋云熙去问宋云嘉。
宋云嘉是虞枝的“老师”,想必宋云嘉知晓不少虞枝喜好。
宋云熙作聆听状,怨恨已化为冷漠。
宋云熙心中无波无澜,他已经不再渴求他们的正眼和夸奖,不抱任何期望,不再从他们那里去奢求慰藉。
思及此,宋云熙自嘲一声。
过去自己倾尽全力去做他们安排的事,所作所为皆为得到宋尚书和宋夫人的赞赏和关心,连自己喜欢的玉萧也都只能偷偷抽空练习,可是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反惹自己一身伤,尝尽满口苦涩。
如今想来此举委实白痴,愚蠢至极。
他端量宋尚书的虚伪嘴脸,为仕途,宋尚书可以出卖自己的儿子,可谓无所不尽其用。
回想宋云嘉与虞枝的关系,宋云熙想,其实他和宋云嘉在宋尚书眼里差不多都是半斤八两。
在这污浊的宋府,他没必要去在意宋云嘉。
“都听清楚了?”宋尚书道。
宋云熙道:“父亲,我已记在心里。”
“下去吧。”
宋云熙告退,回院路中,宋云熙撞见宋云嘉。
宋云熙作揖道:“见过兄长。”腔调客客气气,像是不愿应付宋云嘉。
宋云嘉道:“宋四郎,你随我过来。”
二人是半路兄弟,关系生分疏离,宋云熙纹丝不动,只淡淡问:“兄长叫我过去作甚?”
宋云嘉稍微放轻语气道:“有事,烦请你随我来。”
宋云熙低头哂笑一下,跟过去。
到无人处,宋云嘉停下,转身对宋云熙正色道:“宋四郎,夫人唤我照顾你,我便在这多嘴一句,你最好不要对夫人有非分之想。”
宋云熙神色冷下来,声音很沉:“兄长此言何意?”
宋云嘉道:“我已说得很明确,宋四郎。”
宋云熙嗤了一下,他道:“那依兄长所见,我当如何?”
“你若是想安生一辈子,便和夫人保持距离,不要对她心存他念。”宋云嘉耐心道。
宋云熙笑了。
少年扬起脸,神情带着几分好笑:“兄长所言极是啊,不过凭什么啊,凭什么你能待在姐姐身边,我却不能,莫非兄长是妒忌姐姐关心我?”
“若是如此,那兄长的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真冷,凉飕飕的。”宋云熙暗暗嘲讽道。
“你逾矩了,宋四郎,你该唤夫人。”宋云嘉打量宋云熙,他的这个便宜弟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温良天真,软弱可欺,反而逸出一股子戾气。
宋云熙似乎把他当成了什么对手。
想到这,宋云嘉有点头疼。
“姐姐都没让我改口,你凭什么让我改口?”宋云熙话语中俱是刺,在听到宋云嘉对他说教时,宋云熙内心对宋云嘉的嫉妒遂冒出来。
精心设计,却还是被虞枝连续拒绝两次,宋云熙心情十分糟糕,整个人瞧着平静,实则里头装满躁怒。
现下被宋云嘉点燃,躁怒跟火苗似的,蹭蹭窜出来,很快形成愈演愈烈的火焰。
“我与姐姐好,与你毫无干系。”宋云熙目视宋云嘉,宣示自己的主权,对虞枝的占有欲呼之欲出。
“宋四郎,你且冷静。”
冷静不下来的宋云熙:“你就是妒忌我,妒忌姐姐今日为我出头,姐姐说她和你是师生,我看分明你对姐姐抱有不轨之心,我告诉你,你我公平竞争,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想吓唬走我?你在做梦。”
“姐姐不喜欢你,该走人的是你,兄长,我奉劝你早点歇了对姐姐的心思,不然到时候可别躲在哪个角落伤心落泪。”
宋云嘉面无表情:“宋四郎,你慎言,我与夫人清清白白。”
宋云熙:“清白最好,也请兄长谨记你与姐姐的身份。”
宋云嘉似有若无叹息一声:“我劝你勿生妄念,你是不可能在夫人身边的。”
只有姜璟亲自挑选的人才有资格站在虞枝面前,而莽撞大胆的宋云熙毫无可能。
不可能听劝的宋云熙冷笑以对。
“我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宋云嘉道,他已仁至义尽,他对宋府毫无感情,唯余冷漠,若非虞枝叮嘱,他不会多此一举。
倘若宋云熙执迷不悟,要一意孤行......那宋云熙迟早会自食其果。
宋云嘉望向远方,想到姜璟,陛下对夫人的感情十分复杂,陛下是不会容许夫人身边出现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
不过,凡事也不是没有意外发生,宋云嘉收敛神思,觑宋云嘉一眼,瞅着样子,估摸是不撞南墙不会回头了。
随他去罢。
宋云熙道:“好,日后弟弟还有诸多事同兄长讨教,兄长慢走,弟弟就不送了。”
宋云嘉没去搭理宋云熙语中阴阳怪气,言尽于此后无奈离去,宋云熙目送宋云嘉背影渐行渐远,眼神漠然。
一个突然蹦出来的兄长,竟然叫他不要对虞枝生出非分之想?
宋云熙挽袖低头,看着小臂上自己掐出来的青紫,指尖在青紫处流连。
抚摸之余,他记起虞枝给了他伤药,让他涂药,好好养伤。
宋云熙扬起一张漂亮的脸,牵起唇角,笑容势在必得。
他宋云熙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两次不行,那就来第三次,第三次不行,还有第四次第五次,宋云熙有的是耐心和毅力。
宋云熙这一辈子的执念和妄念全是因为虞枝而生,明明萍水相逢,她却给他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关心,这样一个女子他怎能不生出渴望。
他只是想要她,有错么?
他没错。
他不会让任何人抢走虞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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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姜璟过来看虞枝,还带来一筐最新鲜的石榴。
一入秋,虞枝便喜欢吃石榴。
姜璟洗干净双手,拿起直刀在石榴表皮上整齐划上四刀,接着顺着刀痕挑开红润透亮的石榴尖端,再掰开石榴,把里面晶莹剔透的圆籽一个个挑出来放进玻璃盏上。
虞枝道:“我自己来吧。”
姜璟拿起一颗石榴籽递给虞枝,道:“您吃就是。”
虞枝道:“我自己来。”她没接姜璟手里的籽,而是自己从盘上拿起一粒放入口中品尝。
姜璟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石榴籽放入口中咀嚼,没尝出什么甜味。
“甜吗?”姜璟询问。
虞枝道:“甜,爆出的汁水很多。”
“还是你以前在东宫种下的石榴树结的?”
姜璟笑道:“是的。”
“我吃过最好的石榴,看来你把它养得很好。”
“东宫的花儿臣也养得不错,母妃无事可去东宫看看。”
虞枝点头。
姜璟一边剥一边问:“今日您去赴宴感觉如何?”
“总体还算顺利,不过遇上点事。”
一颗石榴剥好,姜璟把玉勺放在玻璃盏中,推到虞枝面前,作倾听状,轻声问:“何事?”
虞枝斟酌着把今日经历讲述出来,只除去宋云熙要自荐的事情。
这是姜璟从虞枝口中第二次提及宋云熙这个郎君,他用巾帕慢条斯理擦着手,稍微留了下神。
“您为何帮他?”姜璟知道虞枝一般不会多管闲事,但连续两次出手救下宋云熙,定是有理由。
姜璟没有去探听虞枝今日遇到的一切,他只要保证虞枝一切安康,便可隐忍不去关注虞枝太多。
这是姜璟答应过虞枝的事,他要说到做到。
“既遇上就无法坐视不理,何况他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你。”
“哦?他像儿臣?”
“不是像,就是......”虞枝纠结了,说不上来。
姜璟见状并未执着问下去,他明白虞枝到底是个心软善良的人,若非她的善良温柔,他也不会有今日。
姜璟换个话题:“他值得您这样帮他吗?”
虞枝摇首:“我就是滥好心了,而且我帮他又不是要求回报的。”
姜璟道:“您不是滥好心,您不过是奉行您认为正确的事而已。”
“真的吗?其实我本不想插手宋府家事的,但是看到那位小郎君实在可怜,我就忍不住了,我会不会......做错了,会给你带来麻烦吗?”虞枝忽生迷茫,脑中回**宋云熙同她表露心迹的话。
“自然为真,您没做错,您何错之有?你所做之事只会受天下人赞赏,请您不要去质疑自己,您没错。”姜璟漾出无懈可击的微笑,俨然一位为母分忧的孝子。
虞枝看着姜璟,一颗心逐渐平稳。
姜璟柔声道:“您只管做您喜欢的事即可,旁的事无须操心。”
虞枝嘴巴翕动,如扇贝轻轻展开自己的壳盖,“我真的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吗?可是如果我喜欢的事牵连到旁人的前途那要怎么办?”
此话问得姜璟颇感好笑,他道:“当然可以。”
“至于牵连前途?何来牵连?不存在。”姜璟道,“您当知悉,您是儿臣的母妃,是大夏最尊贵的女人。”
虞枝缓慢眨眼。
“母妃,吃石榴。”
“......哦。”虞枝反应过来,端起玻璃杯舀起一小堆石榴籽,喂进自己口中。
“宋府的腌臜事不少,恐污您的眼,您往后还是莫要去宋府了。”姜璟道。
虞枝没回答,只是咬着口中的石榴籽,有些许清甜石榴汁液淌在虞枝唇瓣上,浸染出透亮光泽,显得虞枝的唇粉嫩如花瓣。
姜璟淡扫虞枝嘴唇一眼,低眸盯着虞枝手里拿着的玻璃盏,里面的石榴籽逐渐消失。
“明日我要出宫。”虞枝道
“好。”
盏中石榴籽见底,姜璟再拿起一颗打开,随意问:“是要出去玩?”
虞枝斜瞟姜璟一眼,不动声色别开目光,没看姜璟,嗓音轻如不着地的云雾:“嗯。”
临走前,宋云熙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
她不敢说自己是要去看宋云熙,至于为何不敢,虞枝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何。
“最近这几天我可能要频繁出宫。”虞枝补充道。
姜璟剥籽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眼神和煦,注视虞枝的神情。
一点留意悄然变化。
姜璟的直觉惯来敏锐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