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都因为隋宴骁这句话尬得凝滞了。

各州造反,将领背叛,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嘉朝要动**了,更遑论这些奸滑大臣,一个个看得比谁都清楚。

本来有些还抱着期望,现在,听见隋宴骁这番表态,得了,还期待什么,就是家里看大门的小厮都比他清楚!

忠臣更是忍不住想拼命晃醒他,大声咆哮: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做梦!

李仙长都快飞升半年了,您能不能清醒一点!!

可惜隋宴骁若是能清醒,他早就醒悟了,又或者说他不敢也不肯,堂堂一国天子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那还是他曾经抛弃冷落的妃子,如今却被她死死压上一头。

要他认输,除非他死!

就算李妩能回来又如何,天下还是他的,失了建州、云州、陇州又如何,嘉朝有三十二州,何惧她一个女流之辈!

至于这所谓的秦国……

隋宴骁冷哼一声,阴鸷目光环视一圈,看见大臣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的模样,露出冷笑:“就让朕和众位爱苡桥卿看看,这所谓的秦朝是个什么东西!听闻这秦国距今两千多年。”

“可笑,华夏之人真可笑!一个灭亡了两千多年的国家,有什么资格受万世瞻仰?!”

他时不时的暴怒和安静让人心头发冷,大臣最喜欢的是昏君,不是暴君,隋宴骁现在便是喜怒无常的暴君!

听闻宫中消息,昨日陛下杖杀宫侍宫婢二十多名,流出的血将掖庭前的汉白玉石砖都染成了血色。

如此嗜杀成性的暴君,他们还是赶紧找好后路,跑吧。

熟识的大臣面面相觑,纷纷从彼此目光中看见硕大的两个字——跑路!

这样隐晦的目光没人发觉,隋宴骁还不知道在他看来,那些胆小如鼠的臣子,已经胆大的准备踹开自己,他还沉浸在不屑里。

华夏,他越是忌惮便表现得越轻视,自觉不能让人看出一丝破绽,却不知道自己此举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自大到了狂妄的地步!

朝堂上暗流涌动,民间的百姓们却无比专注,这样的综艺形式和纪录片航拍华夏又有所不同,足以和电影媲美的质感人百姓们直接一头扎进去,看得如痴如醉。

同时,也为华夏世界上竟有一个如此强大的朝代而暗暗心惊。

他们不明白开头的仙鹤有何意义,猜测应该只是妆点用的饰物,更多的目光落在两个稚童身上,一个是燕太子丹,一个是入燕为质子的赢政。

盛麓书院。

学子们席地而坐,上完早课背诵文章后,三三两两仰头看向屏幕。

青铜仙鹤。

岁月在它身上留下斑驳痕迹,苏子安绝不相信它只是普通的物件,从开场两个小孩子的对话,便一直围绕着鹤。

他觉得有些不对。

同窗则惊讶于华夏以假乱真的特效:“这是真的假的?难道是一只真的仙鹤?”

苏子安觑他一样,同窗笑哈哈地说:“简直活灵活现,看那羽毛鸟爪,难不成还是假的?哈哈。”

他笑了两声,笃定自己的认知,没想到苏子安淡声道:“假的。”

同窗瞪大了眼,还没说什么,那只鹤已经展翅高飞,众目睽睽之下,化成一团流光!

一片寂静。

百姓们也很惊讶,不过它来自华夏,他们下意识认为这一定是李仙长的仙法,跟着仔细看下去,直到两个小演员退场,民众还有些依依不舍。

“这小嬴政真可怜,不过几岁便被送到别国为质。”

“我更喜欢燕太子丹,他的志向真叫人钦佩,像鹤一样,真是个正人君子。”同时,也是世俗最喜欢的那一类人。

然而,随着镜头一转,布置的宫殿内,眼神如炬,黑袍加身的男人出现了。

他有鹰一般锐利的眼眸,剑眉束发,一看便是久居高位,身上的气势叫人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看到字幕介绍时,所有人大吃一惊。

竟是当年的质子嬴政!

“这是质子嬴政?”有人惊呼,看着屏幕上的成年男人。

现实是此时的嬴政已是秦王,一国主宰!他与驯兽人的一番对话叫人又敬又畏,即使知道他是华夏安排的演员,可他们仍旧下意识觉得,这就是一国君主!

燕太子丹亦是紧跟着出现,两人如今身份地位彻底颠倒,受人庇护的弱小质子已是一国之君,反倒是燕太子丹,国家危若累卵,他被派来出使秦朝。

一场禽戏过后,和气融融的气氛因太子丹一句话瞬间破碎。

百姓们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心头一紧,这样的世道,又有谁不会变呢?明明是一国之君的自感,却叫他们联想到自己。

这吃人的世道!

他们这些百姓除了名头比奴隶好听些,又有什么区别,被地主豪强压迫,受尽欺辱,昔日沉默寡言的百姓们只觉心头涌起一团火焰。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就要遭受这些不公?

为什么不能像那些华夏人一样,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地位,他们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步境地。

他们继续看下去,丝丝入扣的辩驳与对话渐渐开始超脱理解,可那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话语却狠狠撞上心头。

这是民众们觉醒意识第一次燃烧,他们听见那秦王一番自述,他反诘燕太子丹的好命?

异国他乡,苦寒饥旅,母亲为了情人弃子,奸臣压迫,亲人背叛,手足相残,连百姓都听得动容。

这才是真正的有德之君,纵容世族豪强私自贩卖神种,贪官污吏强加赋税的陛下和他一比,完全是野鸡与苍鹰的对比!

“这样的有德之君,为什么不在我们嘉朝?倘若……他有这位秦王十分之一的才能,嘉朝又岂会如此局面?”

“就算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我也忍不住激动,说不定这是李仙长施法裁下来的真实场景,他就是秦王!”

连向来蒙昧的百姓都会发出如此叹息,更别提那些饱读诗书的学子,对百姓来说晦涩难懂的语句,于他们来说却如海浪连绵不绝,一阵阵地拍打众人心扉。

他们听见那位君主高谈阔论,秦国历代先王所创基业,立下基石是训禽师,而那位帝王,竟说他才是一只鹤,一只秦国的鹤!

刹那间,仿佛一个巍峨强大的国家展现在众人眼前,这里的兵与民拥有同一个梦想,他们众志成城,齐心协力。

这样的国家又怎会不富强?不强大?而它,却仅仅是华夏五千年历史中极微小一部分,还有那么多的历史他们不曾发现,不曾看到。

而在这些国家不断灭亡与新生之后,华夏人民共和国终于傲然屹立于世界之林,华夏往昔如此丰富,他们现在窥探到的,也不过冰山一角!

这一刻,所有人对华夏心向往之。

苏子安目光骤亮:“原来这就是鹤!”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这就是国!

一个富强繁华的国家必然拥有一位英明的君主!

一刹那,他脑子里闪过另一张脸,与秦王霸气威武的脸庞不同,她漂亮却不失英武,眉眼妩媚却又生生被自信骄傲所压覆,那是只有华夏这样的大国才能孕育出的万千风华,卓绝气度。

苏子安眼神微动,看向四周,学子们安静一片,专心致志。

他想起山长曾经说过的话:“子安,如今你已读遍这盛麓学院所有诗书,我与夫子们也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盛麓书院你再待下去也毫无意义,你该选择一条路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山长激励地拍上他的肩头:“这条路上注定只能你一个人走下去,同窗、老师也只能陪你走过一程。”

苏子安没有回答,他看着对方:“我的路?”

当时的他不知道自己的路是什么,现在,苏子安眼神坚定,看着天上的屏幕:“愿为马前卒,百死亦不辞!”

他要这天下太平,要这五国统一,要这黎民百姓皆能如华夏一样,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家家户户,安定常乐!

“子安兄,你也激动了?”

同窗说着眼泪又掉了下了,感觉眼泪根本不值钱,可是,谁能顶得住。

当他们看见、听见秦王对昔日的朋友,如今的敌人,掷地有声道:“你道是怎样一只鹤,它是我大秦锐士饮血的秦剑铸成的,内仗金器、外依火精,五行之中,霸占金与火,便注定我大秦必将立于不败之地!”1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宣言,又怎能不叫人热泪盈眶,他们也想像秦国一样,如秦国一般,成为全天下人艳羡惊叹的国家,可现实是,所有人都挣扎在苦难之中。

有无数人仰头去看,看见屏幕熄灭,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抓,去挽留。

它让他们更清楚知道自己生活在怎样一个世道,让他们看见了华夏拥有怎样丰富的过往,所有人目光都往上看,脸上混杂着希冀和期盼。

云州城外,也有另一群人,安营扎寨,满面惊叹。

到了城外,齐哲反倒没有急着进城,手下率领着数万大军,也怕吓到那些百姓民众,他准备先休息一段时间。

一直追随大军的屏幕定在营帐上空,士兵们惊叹连连,华夏这个拥有五千年历史的国家,仅仅只是掀开一角,便让人忍不住惊叹。

齐哲则更震惊于秦王之前的话,嘴里一再呢喃,眼睛也越发明亮:“水禽之戏,先征服那弱小的,再制服那强大的,至于那不强不弱自会尽在掌握。”1

“这是帝王之道啊!”

军队的兵痞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观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需要顾忌什么,他们已经叛出嘉朝!

老黑摸了摸头,没一会儿竟然嘿嘿地笑了起来:“咱们都是李仙长的手下,就算现在看不完,等以后,俺老黑一定要上阵杀敌,央求李仙长放完这《国家宝藏》!”

“卧槽,你小子够聪明啊,我也要立军功,我要换《航拍华夏》。”

“不后悔?”

“当然不后悔!我有个女儿你知道吧?”那人说着傻傻一笑:“说来惭愧,我连她出生都没回家,只有每个月的家书,她可好奇我的生活了,我就告诉她,爹爹在守家卫国,在大漠里,风一吹满天都是风沙,不过果子蛮甜,等爹爹回去,给你带一堆瓜果!”

“嘿,谁知道她不信。”

“说这沙漠连水都缺,果子怎么可能又大又甜!”

“我要《航拍华夏》,让她看看,沙漠里不止有甜甜的瓜果,还有漂亮的杏树呢!”

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突然抱头痛哭,老黑看得龇牙咧嘴,辣眼睛,却什么都没说,他孤家寡人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戍边士兵,那一天鞑子来犯说不定就死在战场上,遇到大风天,黄沙就地掩埋,嘿嘿,还挺好,连坟都不用挖了。

男人压低声音带着哭腔:“我的甜甜,她都五岁了,我这个当爹的一次也没回家,我愧疚啊!我怕回去咱家姑娘都成亲了!”

他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反应过来才发现刚才安慰自己的同伴已经讨论起《国家宝藏》,俨然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难道两千多年前,华夏的君主已经这么聪明了吗?”

“你们没发现,这七国鼎立的局面,与我朝何其相似,倘若我朝如此施为,统一五国怕是指日可待!”

“不不不,我倒不这么认为。”见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副将摇头继续说道:“中州大地五国并立,我嘉朝是强大的国家,可几百年来,国祚绵延,你们可曾发现有哪一任君主有这样的抱负?又有哪个国君能做到?”

一片沉默。

赤)裸裸的事实摆在眼前,众人不禁蔫蔫地垂下头,很快又想到,他们如今是李仙长手底下的兵。

老黑昂首挺胸,忍不住兴奋道:“陛下做不到,可我知道,有一个人,她一定能做到!”

迎着众人目光,他激动地说:“李仙长能做到!”

副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反而看向天空,准确来说是屏幕。

他眉目舒展,在下属的狐疑目光下,朗声大笑:“对,李仙长能做到!这个世界上,也唯有李仙长能做到。”

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国家的仙人,或许没有她出现,五国也会统一,可他敢保证,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他也不知道如果没有李仙长,五国并立的局面将会出现多久。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副将那么相信,如果结束动乱之人是李仙长,一切都会不一样。

恐怕就连李妩都没预料到,有这么多人信任她。

副将话音刚落,营宅响起琐碎的脚步声,大家立即警戒起来,半晌,茂密的灌木丛被人扒开,走出一个人来。

百草笑了笑,眼神落在齐哲脸上,不慌不忙地说:“齐将军,我来接你们入城。”

朝堂上。

隋宴骁满目震惊,他竟然被一个早就作古的国君给比了下去!连气势都比不过一个戏子!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清脆的女声响起,屏幕上赫然出现一张脸,是李妩,大而明亮的眼睛仿佛透过光屏,看向另一个时空的众人。

某些人心跳莫名加快,如苏子安,如齐哲,如嘉朝千千万万的民众:“是李仙长!”

众人很是激动,这次直播从一开始就没出现李妩踪迹,即使看过那样一场视觉盛宴,看不到李仙长,百姓也总觉得有所缺憾。

现在李妩出现了,无数民众议论纷纷,看见她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起来,之前的记忆紧跟着复苏。

隋宴骁也是,不过他是恨。

他恨李妩这个贱人,倘若不是他,自己早就高枕无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在百官面前颜面扫地。

“呵呵,李妩你这是江郎才尽了吧,竟然放一个灭亡的国家,用一个戏子。”

隋宴骁冷笑着,眼底闪烁不屑:“就算那所谓的秦王真的有雄才大略,不世之功,两千多年过去,他早就化成了一具腐朽白骨!”

李妩微微偏头:“是吗?”

她已经下了飞机,在安顿好之后,直奔秦始皇陵,从琼州岛到长安,最长也不过两个小时,他们订的是早上六点的飞机票,这会儿,正是开始的时候。

什么开始?

隋宴骁不明白她的话,却莫名心惊肉跳,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屏幕里,轿车在路边停下,沿着李妩视线望去,一片绵延不绝的山脉映入眼帘,五千米处的骊山北麓,宏伟的建筑伫立其上,左右对称的山脉郁郁葱葱,谷峰之间,山体被左右山峦环抱,正中间的建筑与整个骊山浑然一体,如同芯蕊,它的形状像——

“莲花!”

一位出身世族的官员艳羡地看着这座陵墓,之所以万分肯定是陵墓,他忍不住出声:“莲花吐蕊,万世昌平,这是顶级的墓穴!”

李妩指尖抵着红唇,轻轻嘘了一声:“不要轻易打扰哦,这里……可是有数万将士沉眠于此。”

隋宴骁僵着脸,关键是,他竟然真的被她唬住了,隋宴骁恼羞瞬间成怒,什么莲花吐蕊,什么顶级陵墓,葬着的也只是一具白骨。

他不明白李妩为什么选择这里,却觉得自己抓住了机会,顿时冷笑一声:“数万将士?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华夏已经没落到这种地步了吗?去看陵墓,一个死人的墓穴,真是晦气!倘若他有数万士兵,那朕还有千军万马呢!”

李妩轻描淡写道:“可是隋宴骁,你好像连大牙都没得掉。”

一句话直接捅破了隋宴骁的心肝。

也叫百姓忍俊不禁,听见这话不免想起之前看见的模样,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在她们眼里,李仙长是仙人,陛下再怎么尊贵也就是个肉)体凡胎,跟李仙长比?两者连可比性都没有。

百姓们无条件信任李妩,对于即将看到的景物,更是无比期待。

他们看见景区门口屹立着的牌子:秦始皇陵。

所有人呼吸一滞,心跳加快,一个无法控制的念头涌上脑子,秦始皇陵?何为秦始皇陵?

李妩:“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

简短一句话,却叫众人呼吸困难,千古一帝,要怎样才能称得上“千古一帝”?嘉朝建国三百余年,也未曾有过如此霸气的皇帝。

有人大喊一声:“嬴政?!”

一瞬间,所有人反应过来,那不是他们刚才看见的秦国国君,一个真正的雄伟霸主,如今却见到了他的陵墓,心里有些古怪,可更多的是好奇,他究竟做了什么?才有如此评价!

人群里,一道惊呼猛地响起,那人惊骇地看着陵墓,直接背出李妩之前读的诗,声音发抖:“……秦王扫六合,难不成、难不成他——”

李妩:“秦王嬴政是华夏历史首次完成大一统的皇帝,同时,也是华夏第一个称皇帝的君主。”

作者有话说:

1来自《国家宝藏》第三季青铜仙鹤

二更十二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