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你在说什么?陈氏你疯了吗?”

陈三娘:“我是疯了,在你们准备杀死我女儿的时候我就疯了!”

她仇恨的目光掠过四周:“你们怎么知道,你们的女儿又不会被沉塘!她还那么小,我的茵茵还那么小啊!”

她说着刀子往下压,火辣辣的疼,方才还敢斥责的族长顿时双腿发软,早没了刚才的自在:“三娘,三娘你冷静些。”

“呸!”她狠狠啐了口:“假惺惺!现在你知道害怕了?还不快给我女儿松绑!”她说着鄙夷地看了眼对方:“没了清白的男人,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

族长听见这句话顿时脸色扭曲,在他眼里,陈三娘说不得是被什么山魈野鬼附身,才变得这么邪性。

他完全不敢耍滑头,脖子上的刺痛就是最直接的警告,忙不迭答应,让大家放开笼子,小姑娘一下子跑了出来,在陈三娘的目光下,也没人敢碰她。

“我要车!给我一辆驴车!”

这下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打算,可他们还能怎样,族长还在她手里,见到那辆驴车,陈三娘一下子哭了出来。

“小毛!”小姑娘惊喜大喊,这是她们家的驴,爹爹死了之后,被族长借走,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三娘,快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让族人动你一根头发!”族长说着眼珠子咕噜噜转动,阴毒心思全敛在眼底。

这对母女,叫他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那么大的丑,还有脖子上的伤,他一定不会放过对方!

陈三娘:“真的吗?”

她一下子笑开了:“我不信!你这老狗,若不是为了逃出去,我现在就来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捅死你!”

一番话说得人身上冷汗直冒。

见到女儿的时候,她便慈爱地放软声音:“茵茵,快上驴车。”

“阿娘……”

母女连心,别看才十岁,乡下女孩儿十岁订婚的都有,茵茵又丧父,性格早熟:“我不要离开娘亲,娘亲,我们一起走!”

驴车摇摇晃晃地离开,一群人亦步亦趋,慢悠悠地追到村外,没想到她们竟然驱车上了大道,族长根本不敢发声,瑟瑟发抖。

谁能想到,一个十岁的女娃也会赶车,他老胳膊老腿,又养尊处优惯了,感觉脖子上的刀跟大山似得,压得他喘不过气!

“茵茵真棒。”陈三娘笑了笑,看着熬了一路的众人,她不傻:“茵茵,骑到小毛身上去。”

感受到小主人在身上,小跑的毛驴一下子激动起来,昂昂地叫了两声,还以为又在跟它做游戏,这头驴子是陈三娘丈夫在茵茵六岁时买来的,几乎跟她一起长大。

陈三娘一刀砍断牵引绳,族长张了张嘴:“你!你!”

一刀毙命。

“你该死!不守规矩不守夫道的男人,该死!”

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衣服上溅上血,眼看人要追过来,忙擦了擦刀上的血,跟着坐上驴身:“茵茵,别回头,阿娘跟你一起走。”

车身砰地一声,坠在半途,拦住了一部分人,才发现车子里的族长肚子开了个大洞,已经气绝身亡。

“族长/爹!”

“追过去,一定要杀了她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这对母女不除,怎么告慰我父亲在天之灵!”

对方发了狠,即使不少人停在半途,还是有几个人坠在后边,到最后连小毛都开始跑不动,陈三娘把刀交给女儿:“茵茵,你先下去好不好?”

她说着看向旁边的草垛子,她死了算什么,女儿绝不能死!

“阿娘会引开他们,茵茵就在这里等阿娘回来好不好?”

“骗人……”小姑娘呜呜哭了起来,荒山野岭,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逃到了何处,毕竟,今天之前,陈三娘只是最普通的乡下农妇,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便是城里。

恰在这时,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陈三娘猛地扭头,握紧女儿和她怀里的刀,却见一辆车缓缓驶来,瞬间放下心,可背后却传来一声怒喝:“毒妇,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

“那是他该死!你们所有人都该死我的女儿才十岁!”

陈三娘活了下来。

那人在她面前,被一刀劈开,她立即捂住女儿的眼,热血溅了一身。

“云州?”

正是叶芯一家人,叶良说服家人连夜逃出青州,奔赴云州,陈三娘母女正是被他所救。

一路上,她听见恩公如何如何说云州富裕热闹又繁华,陈三娘将信将疑,她所处的村子是当地的大宗族,自然知道一些外人不知的事情,比如云州穷乡僻壤,连行商都不肯轻易踏足,还有匪类无恶不作。

“我们到了。”

陈三娘下了车,便被眼前一切所震惊,她下意识抓紧女儿:“这、这是云州?”

眼前繁华的一切叫她如坠梦中,真正进去,才发觉这里的一切比自己想象的更繁华,烟火味涌入鼻腔,母女俩牵着小毛停下。

“小哥,您这里最便宜的是什么?”

那人和和气气地解释道:“当然是拳头大的大馒头,一口一口咬起来贼甜!一文钱一个,还有三文钱两个的花卷,包上辣酱,鲜香微辣,大肉包子也是每天现做,猪肉又香又润,这个就贵点儿了,三文一个,五文两个,您要什么啊?”

“两个馒头。”

她身上还有银子,从族长身上扒下来的,却也知道财不外露,只用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铜板。

“娘子,您的馒头。”

充分发酵后蒸出来的馒头又白又软,握在手里能虚虚捏出个坑,又很快回弹,陈三娘彻底被这馒头惊到,她可从未见过如此暄软的馒头,不知不觉竟将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

小贩得意一笑:“这可是百草姑娘无偿教授我们的秘方,两斤面能蒸出三斤馒头呢。”

陈三娘蓦地瞪大眼,第一反应是仙术!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众人惊呼:“李仙长的直播开始了!”

她也牵着女儿往里走,看见屏幕上的女子之后,不禁泪如雨下,又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竟是直接跪下:“李仙长的大恩大德,小妇人没齿难忘!”

如果不是李妩,她不会回家,也不会因此发现那些族人竟想提前杀了茵茵,倘若晚了一步……陈三娘心跳如鼓,再等她回去,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茵茵,快给李仙长磕头。这是我们的恩人!”

像这样的恸哭不常见,但也不少见,众人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待看见屏幕之后,抽气声此起彼伏——

“那是、那是什么?晃得我眼晕……”

“青兄!青兄我不会看错了吧?这可是海边,这些、这些都是——”

“盐山。”

湛蓝天穹下,成片成片的海田边缘,一座座“雪山”傲然矗立,阳光下闪出银白色的光晕,看得人头晕目眩。

那声音落下之后,再没人发声。

盐山!竟是盐山!

他们之间很多人,怕是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那不是雪山,而是一座座雪花盐堆起来的盐山!一座座银钱堆起来的盐山!

此情此景,彻底震撼了所有人。

朝堂上,隋宴骁猛地站起身来,盐山?!

眼前一幕看得他险些目眦欲裂,却见李妩穿上特制的靴子,和她那情-夫一起在盐田四周行走。

这是琼州岛内的盐场,同时也是华夏规模最大的三大盐场之一莺歌海盐场。

在这里,白花花的盐山旁就是一道道流水线般的制盐设备,李妩才不准备便宜隋宴骁,再说晾晒提取也要适当的时机,海水通过盐场闸口,再流入储水湖,经过一道道程序蒸发结晶,最后收起打碎,才会变成一座座银色“雪山”。

沈明瑾看出她对盐场很有兴趣,忍不住攥紧手心:“其实,关于莺歌海盐场还有一首诗。”

“盐田万顷莺歌海,四季常春极乐园。驱遣阳光充炭火,烧干海水变银山。是著名诗人郭沫若先生所写,莺歌海现在的产盐量是每年二十五万吨。”

李妩好奇他怎么会知道,脑海里响起系统吐槽声:“切!当然是学来的!”

“别看这小子日常沉默,跟个隐形人似的,他知道你们要去琼州岛当天晚上熬了一夜,把整个琼州岛的景点特色都捋了个遍,说不出来才叫人惊讶呢。”

“真是心机!”

李妩一怔,她看的时间长了,沈明瑾反而有些不安,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气氛沉寂下来。

李妩笑弯了眉眼:“你了解的这么透彻啊?我还不知道莺歌海盐场有这些事,能不能跟我多说一说?”

沈明瑾呼吸一滞:“好、好啊。”

嘉朝。

众人已经被彻底震撼,万顷盐田,烧干海水,这是何等气吞山河的口吻,他们也有海水制盐法,却从来没有这样大的规模,庞大的机器一铲下去,便是一大片雪花盐,阳光下银光闪闪。

华夏盐田的规模,品质,效率比之他们,高出的不是一级两级,而是天堑鸿沟一样的差距!

即便知道这是华夏,属于华夏,多少人仍旧心向往之。

“听李仙长的恋人说,像这样大规模的盐田华夏有三个,那么其他小盐田呢?”

“难怪华夏如此昌盛富强,难怪那些盐价如此低,原来,对于华夏人来说,这些真的并不算什么……”

可是想到这一些都属于华夏,在另一个世界,百姓们不禁情绪低迷,他们可能终其一生,也只能看看罢了。

也有一些人,反而燃起熊熊斗志!

盛麓书院。

学子们看着盐山,心神激**,更被运输盐山的机器所吸引,那样的庞然大物,他们心神动摇。

“我们也可以。”

苏子安:“我们也能靠自己的双手去缔造奇迹!去学习华夏的先进技术,模仿华夏,就算不能将嘉朝打造的跟华夏一模一样,哪怕有几分,能让百姓们过上安康喜乐的日子,我们也算不枉此生!”

“子安兄说的对,我也一样!”

苏子安不禁侧目,同窗傻憨憨地挠了挠头:“怎、怎么了?有啥不对?”

连系统都被逗笑了,就跟他在网上刷的段子似得。

唯一庆幸的大概便是盐商们,这样极品雪花盐是华夏的,并不在嘉朝,否则,仅凭这样低廉的价格和品质,他们手里的盐,怕是直接给碾成了渣渣!

徐茂便是一名盐商,隶属沈家门下,世族不守规矩,经营私产的现象在嘉朝称得上司空见惯,盐这样的高利润他们自然也要插上一脚,至于铁,没人敢轻易动它。

徐茂凭借售盐每年攫取巨额利润,所得九成都要交给沈家,余下一成才是他的份数,可饶是如此,他也称得上巨富,当然,和江南首富云家没得比。

心惊肉跳地看完华夏盐田他才反应过来,华夏可不在嘉朝,甚至不在一个世界。

不禁勾起唇角,没几息,下属冒冒失失地冲进来:“老老老爷不好了!”

徐茂:“急什么急,天塌下来我顶着,什么叫老爷不好了?我好得很!匀口气再说话。”

下属:“……”

“老爷,咱们府城市面上出现了雪花盐。”

“这就对了慢一点——”声音顿时拔高八度:“什么雪花盐?!”

“色白如雪,颗粒分明,盐味洁净,毫无苦涩,好盐!极品好盐!”

“这个要多少钱?”

“一斤十文钱。”

“十文钱!我来一斤,不,来十斤!小哥你千万别走,我马上拿钱来!千万别走!”

这样的对话在不同地方发生,雪花盐出现的突然,等盐商官府发现,已经售卖到嘉朝各地,一时间,所有盐铺冷清至极,小部分贩卖私盐的盐商更是叫苦连天,有了雪花盐,谁还瞧得上他们手里又贵又难吃的粗盐。

到最后,货竟是都砸在手里!

隋宴骁暴怒,世家震惊,须知古代盐铁专卖,盐税更是极高,国家财政大部分来自盐,现在这雪花盐横空出世,直接断了他们的路子!

可更叫人惶恐不安的是,那不是青盐,是雪花盐!只有华夏才有的雪花盐!

隋宴骁不由看向天空,时值傍晚,李妩在准备今晚的海鲜大餐,烤虾尾,清蒸蟹,鲜嫩多汁的牛肉串,一滴滴油脂透过网格滴进碳火里,火焰时不时增大一分。

李妩,是不是你!

隋宴骁没出声,朝臣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直播尾声,李妩咬了口奶香小馒头,沾着蜂蜜外壳焦酥内芯软绵,碳火炙烤的麻辣鲜香和甜蜜味道直往人鼻子里钻。

不少大臣坐了半天,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是,雪花盐!

只有华夏才有的雪花盐?为何会出现在嘉朝?!

竟然无人敢去猜测。

大臣们眼神躲闪地不敢去看,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却没人敢点破,唯有张怡站出来:“李……李仙长,雪花盐是你所做?”

李妩歪了歪头,讶然道:“诶,你们现在才想到吗?”

“明明以前就说过的。”

李妩笑了起来,那双深黑的眼透过屏幕望向嘉朝,望向直播间前千千万万个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