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暴涨的股市

?2006年5月8日是个令中国股民无比兴奋的日子。刚刚度过了五一长假,人们还没从七天的长假中缓过神来,股市就给了人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一天,股市一开盘就像冲破了羁绊的野马,向上直线狂奔,令人瞠目结舌。证券营业厅里的股民都把眼睛睁得滚圆,不时发出惊叹,看着大盘急速上升:上证由1440点涨到了1497点,一天竟涨了57点;深证由3848点涨到了4015点,一天涨了167点。

这是多少年来没有见过的。股市的暴涨大大激发了中国股民的士气,股民们一片叫好声,都在喊:“中国的牛市要来了!”电视里的股票类节目清一色地都在说:“牛市开始了!”

有人预言:上证将从现在的一千四百多点涨到四千多点;有人更加看好,说要涨到八千多点、一万点。有人说,这牛市要持续五年,有人说要持续十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都是看好,几乎没有一个人说“不”的。

似乎大家的预言都是正确的。从2006年5月8日暴涨开始,接着的几天股市天天上涨,一路飘红,上证六个交易日涨了220多点,平均一天涨近四十个点;深证六个交易日涨了620多点,平均一天涨一百多个点。这个涨势极其少见,涨得太猛了,股民们欣喜若狂,人人脸上都绽放着笑容。

证券营业厅热闹了起来。

从银行提款在股市新开户的人络绎不绝,当地的一些银行不得不限定了当天的最高提款额度。那些对股市失去了信心,多年都不来营业厅的老股民又来了。他们有的早已忘记了自己的账号、密码,吵着、嚷着让营业厅给查寻;有的要注入新资金,坐进大户室。赚钱的欲望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用趋之若骛来形容发了疯的股民一点也不过分。

往日坐不满的一楼大厅,现在不仅座无虚席,凡是能站人的地方都站了人,挤得水泄不通,连上厕所都很困难。二楼、三楼楼道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都说自己是大、中户室的,以致保安也挡不住。

大、中户室座无虚席,几乎每个客户室都发生着争吵:原来坐过的座位,由于长期不来,已安排了别人;有的一个座位都先后安排过几个人,这时候都来了,都说这个座位是自己的,为一个座位争了起来,吵了起来。

这天,一个满头白发、满脸寿斑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推开了李忠所在的客户室的门。大家都惊诧地看着,谁也没见过这老太太,都在心里问:这么大年龄的老人,她来干什么?老太太径直向李忠走去,来到跟前,冲着李忠说:“大兄弟,这是我的座位。”

李忠坐进这个客户室时,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的资金不够坐这个客户室的条件,见老太太如此说,就准备站起来给她让位。坐在一旁的宋翠莲心下想,老太太说是她的位子,我怎么没见过她,就说:“老大姐,我在这坐了三年了,咋没见过您?”

“我在这坐的时候,你们这些人都还没来呢!那时候股票涨得不好,股市下跌了,我就再没来。”老太太说。

大家都听明白了,老太太说的股票涨得不好的时候,已过去了五六年了。宋翠莲说:“老大姐,五六年都过去了,这里都换了几次人了。”

老太太不以为然,说:“我小时候在农村住过的房子,几十年没回家,那还是我的。”

“这和你家的房子不一样。”见老太太如此说,快嘴杨亚南不满地冒了一句。

“理都一个样。”老太太瞪了杨亚南一眼。

说话间,宋翠莲的眼睛落到了瘦高个子坐过的位子上。瘦高个子走后,这个位置一直没有固定的人坐。宋翠莲指着瘦高个子的位子说:“老大姐,都是一样地电脑,您看这个位置行不?”说着,她离开自己的位子,和和气气搀着老太太走到瘦高个子的位子。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说:“也行,在哪里都是一样地看股票哩!”

这个位置之争,双方有商有量地和平解决了。可第二天就不一样了。一个快四十岁,中等身材,愣头愣脑的家伙,“咚”地一声推开房门,“腾腾”地走到孟教授跟前,说:“哎!这是我的位置,起来,起来。”

他一开口,大家就听出是陕北人。陕北人鼻音重,说话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样。

孟教授回过头看了一下,见这个人如此无理就没理他,慢腾腾地说:“这咋是你的位置?”

“我过去在这儿坐着。”重感冒说。

孟教授还是坐着没动,不温不火地说:“你啥时候在这坐过?”

重感冒不耐烦了,提高声音说:“叫你起来你就起来,哪来那么多废话!”

这时,寡妇马晴云看不过眼了,说:“这位兄弟,孟教授在这儿坐了一年多了。我们都没见过你。”

“驴槽里出了个马嘴,关你什么事?”他斜了一眼马晴云说。

看他说话这么横,马晴云不答应了,站起来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教养,怎么骂人呢?”

“骂你咋啦!”那愣头青转过身吼道。

赵天逸见这人说话不讲理,欺负了马晴云,忽地一下站起,转身离开椅子,往前走了两步说:“为什么骂人,没教养。道歉!马上道歉!!”

“你又是哪个槽的驴?你他妈的穿了身人皮就有教养?老子用钱砸死你。”这愣头青说话很冲——在陕北,常有那些没上过几天学、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的人,率先开油井、包煤矿成了暴发户。现在富了,西装革履的,但说话还是很粗俗。说这些话,在当地人看来就是打趣,并不认为是在骂人。可在这些文化人面前,这就是严重的不礼貌、骂人的脏话了。

于是,客户室的人都不答应了,纷纷指责愣头青。这小子还挺硬气,就是不道歉,双方便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满楼都能听见。几个客户经理跑来了。宋翠莲出去叫来了计经理。计经理和几个客户经理才把这愣头青连拉带劝地弄走了。

愣头青走了,客户室并没有平静,大家还在议论着。

“那家伙一看就是个暴发户!”

“天老大,他老二,你看他有几个臭钱牛的!没教养,满嘴的脏话!”

“陕北人这些年发了,是牛!报纸上说了,神木、府谷两个县都实行了全县免费医疗!”

“西安的高档楼盘,有的一整楼都叫陕北人买了。”

“陕北人来西安买房是捎着买,就跟在商店买东西一样。你上西安做啥呀?买房。给我捎一套。你要多大?你买多大我买多大。”

有关陕北人发了大财的故事几天也说不完。李忠在想:毛主席说,严重的是教育农民。这些暴发户是应该好好地教育教育了。

像这样的吵争时有发生,忙坏了营业厅的工作人员,不停地调解着纷争。可怎么调解也解决不了僧多粥少的问题。今天这个客户室吵,明天那个客户室吵,计经理头大了。这个营业部的总经理,始终是稳坐钓鱼台,出来上下楼看了看,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忙坏了计经理。

忙乱了几天,营业厅出了新政策,重新对大、中客户进行登记,按资金量的大小发卡,一人一个座位,持卡上岗。这才平息了大、中户室不断发生的纠纷。

虽然凭卡上机,但宋翠莲还是有办法把给李忠介绍的那个女打字员带上二楼客户室。她是老客户了,人缘也好。她对保安说,她们俩的资金在一起,用一个电脑,走了他们的后门,一个卡两个人用,俩人都上了二楼。

女打字员那天把她精心织的毛衣送给李忠后,今天又来了。宋翠莲还是一如既往,拉个凳子放在她和李忠之间稍后一点的地方,让女打字员坐。她一直用心良苦,要让他们两个近乎一些,接触得多一些,日疏日远,日近日亲嘛!怎奈,这是个公众场所,打字员人很内向,来后总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股票,说话不多。李忠又是当过领导的人,有着一种领导的尊严,说话、举止都很有分寸。加上上次送毛衣的事已经引起了杨亚南的怀疑,李忠更加注意,更加严肃了。坐了半天,他们没有任何亲热的举动和言词,很自然又没有达到宋翠莲的预期效果。

宋翠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天,他看李忠对打字员还是那么个态度,不冷不热的,而且较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写了个纸条先让打字员看了,然后放在李忠面前。

李忠看着那纸条,只见上面草草地写了一行字:

下午收盘后一起去喝茶。

他皱起了眉:他想推掉宋翠莲去喝茶的这个提议,但宋翠莲一片好心,又说得那么肯定,不容你推脱。怎么办?他看着纸条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心下有了主意。

下午三点半,股市结束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咖啡屋。这咖啡屋门前的广告牌上画着一棵大大的老树,在老树的枝叶中写着“玉树咖啡屋”几个字,门面别致醒目。进了咖啡屋,里面装饰得古香古色,一楼是大众座,大概这时候还不是喝咖啡的旺时,只稀稀地坐了五六个顾客。他们刚一进门,门口巴台后面的一位女士满脸笑容地问:“喝茶还是咖啡?”

“茶。”宋翠莲说。

“坐一楼还是二楼?”

“二楼。”还是宋翠莲说。

一位穿旗袍的女孩子过来了,领他们上二楼。二楼全是包间,一个挨一个。他们随意地要了个包间,坐了进去。

“喝什么茶?”穿旗袍的女招待问。

“碧螺春。”宋翠莲做了主意,“上几盘小点。”

很快,一切就绪。他们一边吃着一边随便地聊了起来。宋翠莲小坐了一会说,“我下去看一下”,就再也没上来。她把时间留给李忠和打字员,她希望他们好好地谈,希望谈成了,谈好了。

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一时间倒没了话,打字员脸上显出了微微的红晕——她是个内相、腼腆的好姑娘。

李忠拿出领导和长者的风范,打破僵局说:“你喝水,吃点儿点心。”

女打字员似乎也缓过神来,拿起茶壶给李忠加水。

“看得出,你是个好姑娘。”李忠说,“怎么这么长时间个人问题还没解决?”

“我是个孤儿。”

李忠心里一震,这情况宋翠莲没有告诉他。转念一想,她也是别人介绍给宋翠莲的,宋翠莲对她也不是很熟悉。一丝怜悯之情悄悄地爬上了李忠的心头,她是个缺少父母关爱、缺少家庭温暖的姑娘。

又没话说了,双方都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沉闷了好一会,李忠又打破僵局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忠缓缓地说了起来。解放前,八路军一直都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打日本鬼子、打老蒋,好多人三四十岁了还没有媳妇,没有成家。解放后,不少老八路配了洋学生,有一些结过婚的还和原来土里土气的妻子离了婚,娶了洋学生。

北京有个大干部妻子不生育,身边一直没子女。妻子和这个干部是同生死,共命运的战友,有知识,有文化,通情达理,想着丈夫没有个亲生的孩子总不是个事,就主动提出要和丈夫离婚,还托人给丈夫在大学找了个年轻未婚的女教师,约好要丈夫在公园相见。在她强制性地安排下,丈夫如约去了公园,见了那女教师。

两人漫步在林荫夹道上,那干部问了她工作、学习的情况后,关切地说:“咱们国家,百废待兴,年轻人要好好工作,为新中国的建设做出贡献……革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爱情是高尚的、纯真的,要有正确的婚姻观,还是找个年龄相当的好,恩恩爱爱一辈子……”后来,这位领导给她介绍了个年龄、知识都相仿的对象,他们过得很幸福,还常常带着孩子去这位领导家看望他们夫妇二人……

打字员默默地听着,低下了头,一会儿慢慢地抬起头说:“您说的意思我明白了。您真是个大好人。”

“你和我的女儿一般大。”李忠说,看着这个少言少语、善良的姑娘。

“我要有您这样的父亲,幸福死了!”打字员眼里有了泪花。

李忠望着打字员,她是个多么好的孩子呀!他喃喃地说:“我的儿女都不在跟前,要有个知热知冷的女儿在跟前多好呀!”

打字员眼里亮了,说:“您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愿做您的女儿!”

一个惊喜,突如其来的惊喜,李忠脸露笑容,轻轻地点了下头。

“爸!”打字员甜甜地叫着。

“哎!”收了个女儿,李忠喜出望外。

该吃晚饭了,李忠和他新认的女儿走下了楼。他要好好地招待一下他的女儿,找个好一点的饭馆。

他们都抢着付账。收银员说:“刚才那个女的已经付过了。”

他们知道是宋翠莲早早地就付了钱。

打字员说:“宋姨,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古道热肠”——李忠在心里说着这句话,下意识地往门口望去,仿佛宋翠莲那朴实的身影就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