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舔犊(二十五)
弄不明白朱睿这算是生气还是不生气的世子妃,坐在马车里看着车窗外灰飞尘飘,路边的行道树枝条都前后摆动,雪慧手捧着腮和两个丫头坐在宽敞的马车里,心思已经在战场上。
想了一会儿,雪慧就带上三分沮丧,朱睿是在生气,气我还没有孩子。刚开始以为朱睿想着自己不离左右的想法,只是一会儿就抛下来。
孩子象是心头一块重重的大石,压在雪慧的心上。马车里两个陪着的丫头兴奋莫明,也不能带动雪慧心情好上一些。
由京里出发是秋风初起,一个多月以后,才到朱睿的军中。在车里对着草原上无数向往的两个丫头觉得跟想象中差的太多。偶然开车门车窗想看一下景致,只觉得寒风烈烈吹的人要不舒服。
马车慢慢驶入军中,可以听到不时的马挂鸾铃声响,再就是马车旁象是随时就有一队人马往外面冲,马蹄声直冲入马车里来,象是马车也要随着摇晃两下。这是近处的声音,远处却是说不出来的一阵一阵的声音,有士兵说话大声喊的声音,也有一些东西轰然倒地的声音。
两个丫头要啧舌头,就是雪慧也听的入神,这就是军中了。婆婆军中走一趟,回去京里对母亲和长公主吹嘘一番,姚夫人嘴里是说一般,其实心是向往的不行。
齐腰的雪,齐腰的草,无数士兵们簇拥着去战场上厮杀,宅门里的女眷们听得目炫神摇,沈王妃说的欣欣然得意,在世子妃的心里,自从心愿得偿嫁给朱睿,也是想过陪着朱睿在军中,过一过婆婆那样的日子。
想到这里,马车停下来,车门这就打开来,朱小根和朱睿的护卫队长一起过来迎接,队长回话道:“世子爷前锋军中去了,请世子妃先进帐篷安歇才是。”
一座硕大不小的帐篷,足有家里的房子大,雪慧下得马车来,对着这帐篷素然起敬,这样的帐篷里面点兵,可以容得下将军百人。
这里只是略一驻足,看这军营是望不到边,处处是帐篷,中间道路可以并排跑四匹马,象是有看不完的士兵在,有急匆匆的身上带着伤的,也有不紧不慢扛着枪的人,耳边还有呼喊声:“张大,你他娘的,眼睛长哪里去了,这里列队,一群混球,快列队。”
跟世子妃所想的军中英雄将军,人人帅气的不行;士兵们都有规矩,简直就是两个样子。耳边再要倾听,污言秽语骂娘骂人的一起都来了。红着脸的世子妃恨不能掩住耳朵,一步奔到帐篷里去。在京里长大的名媛嫁到富贵人家去,第一次听到这些话。
两个丫头惊奇到说不出话来,扶着世子妃赶快就进帐篷里去,进来以后再低声啐道:“一群混人。”再看这帐篷里,依然有人,里面宽又阔大,几张书案堆在一起,十几个人正坐在书案前看信写信说话。
“龟儿子,先人板板的。。。。。。”一位胡子老长的幕僚是川人,没有说话先来上这个。听的世子妃和丫头们又是惊骇不已,朱小根忍笑领路:“世子妃这里请。”世子妃是面上蒙纱是看不到她面容如何,两个娇嫩的丫头一个涨红着面孔,一个白唰唰的面孔,相映是成趣的。
总算是进到里面去,这就可以安顿。朱小根再出来时,看着这些后知后觉的人还躬身站着没有坐下,朱小根随意地道:“各位先生忙吧。”这就出去寻队长送信去给世子爷,告诉他世子妃到了。
随身只带着两个丫头和两个妇人的世子妃在内帐里坐下来,才觉得怦怦跳的心好一些,再看丫头们也恢复过来面色。主仆都是好笑的不行,这就是军中,是听人说的,士兵整齐列队,刀箭闪亮的军中,说的跟看的果然是两回事情。
热水和晚饭是朱小根送来的,又送来新的火盆和木炭。细雨和细俏只是皱眉看着那炭,乌黑黑的一大块儿不中看,这是炭?家里的细炭就是块头儿也是挑出来均匀的,看着秀气的,这一大块送进来一捆子,看着两个丫头先要皱眉。
拎起来那水也是温吞热,总算还能刷茶碗。两个丫头嘟着嘴儿,觉得世子不在,朱小根这奴才这就怠慢世子妃不是。茶壶茶碗刷过一遍,茶叶都丢进茶壶里,左等朱小根也不来,右等朱小根也不来。这让人怎么泡茶才是?气的两个丫头骂上一回。看着世子妃晚饭已经吃完,这泡茶的水还没有到。
有心去找一下的细雨,倾耳听一下外面依然有人声,这就红着脸低着头出来目不转睛,再走到外面这一层帐篷门去,听着外面动静就更不小。细雨只得重新走回来,再候上一会儿,朱小根才进来收晚饭的东西。手里又是一大壶热水。
“我的菩萨,你这奴才这会儿才来,等你的热水泡茶,你这就一大壶的这是什么水?”细俏叉上腰先骂起来。骂的朱小根只是发愣:“刚才不是送来热水,这一会儿敢是你喝光了不成?”
细雨也走上来叉腰帮着骂:“那温吞水能喝吗?洗茶碗是刚刚好。”朱小根露出明白的笑容,不理这两个丫头,对着世子妃回话道:“前面在打仗,热水现在候的人多,世子妃要有茶,奴才再送来,这里热水是给您用的水。”
雪慧倒是有几分明白过来,听着帐篷外面如山倒海倾一样的声音,不知道是多少人,灶上要多少热水才够用的。雪慧看着旺旺的火盆对着朱小根道:“你找一个茶吊子来,我们自己烧吧。倒是哪里取水,你要告诉丫头们才行。”
朱小根答应一声道:“奴才这就找军需官去,再送些干净冷水来。”这一次要交待清楚的朱小根对着两个丫头道:“这热水是侍候世子妃用的,你们要洗我一会儿再送来,可别用了去。”说完这就转身一打帘子出去。
惹的丫头们在后面要啐,可是这也就知道这一盆热水其实是给世子妃净面用的,这哪里够用?细雨一面服侍,一面嘟囔道:“这军中竟然这么苦。”早知道不来的好。细雨只是没有说出来。
一直等到更深,火盆上的茶吊子烧得水汽翻腾,雪慧才先去睡了。帐篷里不能算是脏,可是和家里比也不算是干净,虽然没有眼见的灰迹,外面看过那一幕,再睡下来,还是锦帐,却让雪慧有些胆战心惊。
两个丫头也不能这里睡着服侍,朱小根引着她们外面自有帐篷去睡。却是一间小小帐篷,就在世子帐篷后面新搭起来的,里面冷床凉被,细雨和细俏一起去就吸一口冷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深夜,朱睿才满身尘土回营里来,朱小根当然是没有睡,候在营门上一直跟着世子进来,把路上事情说过,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再给世子打水来洗过,朱小根这才放心去睡觉。
朦胧睡去的雪慧被弄醒时,不象在京里还要撒娇“嘤嘤”上两声,反而露出笑容只是闭着眼睛不睁开。
朱睿取笑一句:“你是醒了还是没有醒?”唇边有笑容的雪慧更见娇美,雪慧嫣然含笑这才睁开眼睛,适才是笑语,眼前也是温柔笑容。雪慧柔声道:“刚才不敢睁眼睛,睁开眼睛怕你还是不待见我的脸色。”
“不待见你,还让你来。”朱睿这就亲上一口,心满意足地睡到雪慧身边去:“睡吧,明儿我还要出去,祖父在朱毅那里呢,我得去看看才安心。”
帐篷里是雪慧的轻笑声,把老侯爷走后家里人如何慌乱一阵都说出来,闭着眼睛的朱睿也一笑,想想自己和毅将军在半路上看到祖父是一样的慌乱。
身边传来朱睿入睡的呼吸声,在马车上颠了一个多月的世子妃走了困,怀里抱着朱睿的一只手臂,抚着上面健壮处,着手处舒服之极,还想再多搔两下,又怕打搅朱睿入睡。耳边听到外面还有靴子硬底大步碰触到地面的声音,雪慧的心里只是浮现出婆婆总是恬淡的微笑。我可以跟婆婆相比吗?
不管能不能比,做为妙姐儿的儿媳妇,当然会有一些模仿的想法在心里。
夫妻重新和睦起来,姚家雪慧也会看书写字,她自己心里明白,母亲是按着婆婆的品格儿从小就这样教导女儿。朱睿出生在前,雪慧出生在后,陶秀珠心里打定主意要让女儿能和世子成亲,这就按着她自己理解的妙姐儿的样子来教导女儿。
比如会看书写字,比如会骑马,比如性子和顺。。。。。。就是到现在,陶秀珠还是觉得妙姐儿就是一个性子太和顺的人。而且为妙姐儿庆幸她幸好没有遇到别人。
第三天的下午,老侯爷和毅将军过来看看世子妃。雪慧出来行礼后就退回去,听着祖父和二弟就和朱睿说开了,是在说钟林将军。
“伊丹战场上一看到钟林将军,眼睛都红了,象要冒火。”毅将军只是可乐,想一想伊丹看到钟林将军,比他在战场上看到父亲还要急红了眼。
帐篷里升起几个大火盆,有一个就在毅将军脚下,炭火的红光照在毅将军脸上,朱睿再看看须发皆白的祖父,这才对弟弟道:“明天车青将军到,他换你下来,你退回到原处休整半个月,就陪着祖父回京去吧。”
毅将军当然是不肯,没有我朱毅,大哥还有个什么劲儿,我得为母亲看着他。朱毅看着大哥这就开始摇头:“不行,不行,我得留这里。”
兄长一片关切,朱毅不能领情,从小儿就跟着大哥后面争来争去,多一个什么东西都要跟后面看一看才心里舒服。
可是年纪越大,越能体会到父母亲对大哥的爱重,世子是十分地重要,朱毅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跟在大哥身边,不能让他有个闪失。兄弟情深由自小儿争究而来,毅将军坚决不肯回去。往脚下炭火盆那儿凑一凑,毅将军先冲着祖父嬉皮笑脸:“祖父还英勇着呢,您老人家要听军令,这是在军中,您自己赶快回去吧,明儿就走,晚上我给你饯行。”
头上立即就挨了老侯爷一巴掌,佯怒的老侯爷瞪起眼睛来骂道:“对祖父这样无礼。”毅将军摸摸头还是嘻笑:“不是我无礼,这是军令,祖父您带兵的时候,难道不是军令大如山。”这就对着大哥挤挤眼睛:“大哥您发话,祖父就不能不走。”
老侯爷哼上一声,瞪起眼睛来看着这一对兄弟:“我说孙子,没有祖父哪有你们这一对混小子,敢说什么出来。”
里面雪慧听着笑,外面朱睿是无奈,一说让老侯爷回去,就是众将面前,他也摆长辈的谱儿,老侯爷还好并不乱跑,跟着兄弟两个人后面看地形也帮着出些主意,不能说立时就管用,倒是中肯。
“我在这里乐不思蜀,”老侯爷笑脸儿对着这兄弟两个人,回想自己青年时在军中,与太夫人军中相遇,几曾想过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儿子,生下来这几只小老虎。老侯爷舍不得走,抬起眼晴来看着这帐篷顶,再看地上铺的毡毯:“我闻到这帐篷味儿,比在家里睡的香。就是你父亲也没有想到,我要一匹马是给自己要的。”
觉得得意的老侯爷是趁心了,两个孙子互相看上一眼都是无奈,朱睿凝视弟弟含笑,你回去才是,朱毅摇头,此时无人,对着大哥瞪圆眼睛摇脑袋,我不回去,要陪着你。
这里祖孙三人相劝一阵子,还是没有一个人肯走。世子朱睿送走祖父和朱毅,他们要去隔壁看车青将军到没有再一起过来,觉得自己这个世子不受重视,幼年看到父亲在家里说话,祖父母都是听的。
对着书案上一堆战报,要看要批阅要写回呈。书案前大火盆烧的盆边儿都有些泛红,地上毡毯上一些泥印,是回话的人踩上去的。我这里地面儿干爽还有觉得潮湿的时候,何况是祖父那里低洼处。
“朱小根,命人再给毅将军的军中多送两车炭去。”朱睿这样吩咐过,内帐门帘打开,雪慧笑吟吟走出来,朱睿这才想起来,在书案后坐下来,才徐徐道:“里面有火盆也有茶吊子,让丫头们不要再去伙夫那里催热水。茶吊子虽然小,不就是慢些。”
挨着火盆坐的雪慧答应一声,此时炭火熊熊,雪慧由朱睿催着毅将军回京在心里翻的一个想法,这就借着炭火温暖在心里觉得存不住。
“朱睿,”贴着炭火坐的雪慧面颊泛红不知道是不是炭火所致,还是自己含羞,低头一双雪白的小手弄着衣上一条杏黄色绣着花鸟的衣带,带动着衣上碧玉佩轻响几声。
低下头来在检阅信件的朱睿只是嗯上一声,这就拿起笔来摊开信纸,全没有把雪慧的这一声喊放在心上。
走近朱睿身边的雪慧扭捏着再去把玩碧玉环,又低低说一声:“朱睿,”世子这才抬头看看妻子,嘴角边也是含笑道:“什么事情?”手中毛笔沾饱了墨,这就准备开写。
身边雪慧低低地说出来:“要是,要是二弟妹先生下孩子来,是不是,”雪慧犹豫低声道:“是不是世子?”
面容惊愕的朱睿听着送到耳中的这句话,依然是雪慧娇柔的声音,世子的面庞慢慢地黑下来,我百般疼爱的妻子这说的是什么话
是个人就有私心,是个人就会乱想。世子朱睿于军情之中把妻子接到身边,就是父亲说他等不及,父亲晚年只候着孙子膝下娱乐。又要忙着军中,又要眷顾妻子,还有父亲逐渐交下来的一堆事情,世子只觉得分身乏术,不想妻子今天给自己这样一击。
世子的儿子一定是世子吗?朱睿恼怒地对着手中笔和手下信件看一看,我要回信的这个当口儿,给我提了一个这样的醒儿,决定忍气回信的朱睿想着写过信再对雪慧好好说说。这就没有理她,下笔先写上一个字,耳边又是雪慧一个迟疑的声音:“我,心里好担心。”
世子妃抬起来忧心忡忡的眼眸,只遇到世子朱睿冰冷的双眸和冷若冰霜的表情,吓了一跳的雪慧听到朱睿并没有发火,只是淡淡地看一下书案前:“跪着去。”帐篷里多少火盆也抵不消世子带来的寒意,知道自己话说错的雪慧也不是个完人,从头到尾就没有完人,她太担心太担忧,对着自己的丈夫说上一句,朱睿就要发作。看着雪慧只是讨好地对着自己看,朱睿“啪”地一拍桌子:“到里面跪着去”
两个丫头闻声出来,也是吓了一跳,赶快扶着面色苍白的世子妃往里面去。雪慧惊魂未定被扶到内帐里,不解气的朱睿随后进来,负手看着:“跪那火盆旁边去。”细雨细俏赶快陪笑说一句:“世子息怒,”
朱睿冷冷道:“你们一起跪着,她有错,你们陪着。”火盆旁边跪下来主仆三人,朱睿这才重新出来去写信,这一点儿比较合他老子朱宣的心思,用得着打人骂人吗?朱睿决定写好信再来理论,这样的心思就不能有,妯娌不和,家里就不会和气。
写完这封信,外面大步走进来毅将军:“大哥,你又多给我两车炭,要是父亲知道,一准儿要骂你。”
“给祖父的。”朱睿重新露出笑容来:“你有这么大的面子?”内帐里跪着正在哭泣的雪慧听着外面兄弟在说笑,亲切友好的声音传到雪慧耳朵里,她泪流满面就更凶,毅将军小的时候常和自己一起玩,这就为着争究下一代世子要与毅将军生分。
细雨递过丝帕来,雪慧摇摇头,自己手里就捏着一块儿呢,擦拭着泪水想着自己心思,不知道毅将军是几时出去的,也没有听到朱睿进来,雪慧正无声地哭的凶,才听到朱睿的声音:“你们出去吧。”
两个丫头担心地看看世子妃,弯腰退出去。朱睿也没有让妻子起来,只是皱眉看着她,这不是一个糊涂人,这糊涂心思是从哪里来的?
雪慧偶然抬一眼就看到皱眉的朱睿,就哭的更凶,哽咽着哭着道:“我担心的不行,要是再没有孩子,我就给你纳妾,我要是一辈子不生怎么办?”
叹一口气,朱睿把妻子拉到怀里置于膝下抱着,只是叹气:“雪慧呀,雪慧。”小时候多可爱,说话也不会让着我,不象别人看着是世子就要讨好谄媚。雪慧从小儿就和端慧好,说话从来爽利好听的很。怎么大了有这些个心思出来。
“。。。。。。我给你纳妾,把四个丫头都给你,今天晚上你就挑一个来陪你。。。。。。”世子妃抽抽泣泣,一只手拿着丝帕擦泪水,一只手紧紧捏着朱睿的衣袍一角,象是一松开他就会飞走一样。
叹完气的朱睿这就不生气了,你我都担心没孩子,这不把你接到军中来,朱毅这个鬼灵精儿,心里明白的很,他样样打头阵,让做哥哥的留在军帐中。世子转过笑脸儿对妻子道:“就是纳妾,也要三年,父母亲那里都是说过的。”
一贴止哭的灵药就是这句话儿,眼睛红红的世子妃这就止泪,只是止不住哽咽问道:“父母亲几时说过?”
朱睿抚着妻子的香肩,也许是心理作用,觉得她肩头羸弱,煞是可怜。世子含笑道:“是我求了母亲,母亲作主求了父亲,父亲说明年再说吧。”
朱宣还说等不及,做丈夫的朱睿当然是不能说出来,让妻子更是紧张。看着妻子这就止住抽泣,低声问道:“是真的吗?是你去求了母亲,父亲他,他也说明年再说?”
再次长叹一口气的世子搂住妻子轻轻地晃一晃,对着她慢慢地道:“朱毅很辛苦,有他在我身边,我方便许多。二弟成亲不到十天就跟着我出来,你应该对他多多地感谢才是。”姚雪慧此时窘迫的不行,这样的乱想换作是别人,也会有,只是这样的心思总不是和睦的心思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