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纷乱(十三)
一大清早就看到姨娘,送走了朱明,方氏上午在房里好好的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是青桃走了进来,笑道:“夫人只是在这里坐着呢,何不去前面厅上和王妃坐一会儿去,那里在说办过年的事情,我站在廊下听了一会儿摆设就觉得热闹的很。”
那些艳丽的摆设,是女眷们最爱听的。太夫人渐渐不管事情,大事小事就说一句:“先去回了王妃去。”然后继续看了自己的孙子乐,要么就打打牌。
方氏看了走进来的青桃,一件墨绿色斜纹花的锦袄,十八岁的青桃因为又长了的原因,衣服虽然不是勒得紧紧的,却在走动之间显出了青桃的腰身出来。方氏微笑看了院子走过的梁姨娘,她身体不好,有太阳的日子,每天会在院子里走动一会儿。
“我有话对你说。”方氏正色的喊了青桃过来,对了她低声说了几句,青桃红了脸扭捏道:“这怎么可以……”
方氏好言相劝道:“我不会亏待你的,只是你得了意不要忘了我就行了,你看香杏……”青桃也不说话了,申夫人走了没有多久,申氏就亲自来回了太夫人,给香杏开了脸,给朱辉做了姨娘。一家子人都怀疑这是申夫人出的好主意了,这也算是孝娣上的事情,申氏自己提了出来,太夫人也不好拦着。
媳妇把自己陪嫁来的丫头给了丈夫,作婆婆的能说出来什么,又不是恶婆婆。只有孟姨娘一个人和朱辉才是真正高兴的吧。
青桃听了方氏语重心长了道:“你又没有订亲,就是配一个小子,不也是一样要样样自己动手来,你跟了二爷,样样有人服侍不好吗?”停了一停,又微笑了道:“又不是跟了大嫂的丫头,个个都配上管事的。就是新来的那两个,也是有人惦着呢。”
一番又一番的话,不由得青桃不垂了头,朱明恰好是希望一碗水端平的人,与他是姨娘生的,可能也是有点儿关系。所以朱明房里的姨娘只要不惹事,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方氏旧年不小心弄掉了梁姨娘的孩子,自那以后,不得不对了姨娘们客气着。
说动了青桃,方氏笑着站了起来,亲自开了柜子看了衣服,取了一件衣服给青桃换了,笑道:“我今儿就带了你去见太夫人。”青桃害羞的跟在了身后,主仆两个人往太夫人房里来。
房外迎面遇到了刘妈妈,方氏赶快招呼了,笑道:“太夫人在呢,”刘妈妈在,太夫人就是应该在的了,刘妈妈就是太夫人的一个标准跟班。
手里正捧了一盏东西的刘妈妈笑道:“太夫人在呢,让我去给王妃送吃的去呢。要过年了,管家的人最辛苦。”又要上了一岁年纪的刘妈妈已经有些嘴碎了。
“二夫人来了,”房里的丫头们笑着打了帘子,一室暖香,里面先传来了端慧郡主的声音:“祖母,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去问母亲要去。”然后是太夫人呵呵的笑声道:“好,端慧去要,一定要得来。”
看了祖孙两个人,太夫人坐在藏驼色绣了狮子对兽的锦榻上,脚下一个小杌子上坐了端慧郡主,太夫人正在看了端慧郡主做针线。方氏每每一看到就想笑了,这样小的年纪也让她坐下绣个花儿什么的,太夫人可是真有耐性了。
看了方氏进来了,端慧郡主站了起来行了礼,正在祖母脚下坐得舒服了,颇为犹豫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梅花檀木的小杌子,是父亲特意给自己订的。再看了一眼方氏,道:“二婶,你要坐在这里,离祖母近的地方吗?”
方氏赶快笑道:“还是小郡主坐吧。”雪白粉嫩的面庞上那一双酷似了母亲的眼睛里,有着浓浓的不舍,端慧郡主这才眉开眼笑了,对了方氏笑道:“二婶大人坐大凳子,这小凳子是父亲专门给端慧的。”然后看了方氏坐了,自己赶快坐了下来,手里还捏了细细的绣花针。
太夫人一直笑看了端慧,怕她手里有针又在说话中,不要扎到了自己,看了她坐了下来重新绣那朵花,这才笑看了方氏道:“今儿中午家宴呢,我和端慧正在想了问妙姐儿要什么吃呢。”端慧郡主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仰了脸笑一笑。
一看到小郡主,方氏就想有了个孩子了,就是个女孩有什么打紧,也这样坐在了自己膝下,和自己说话,一天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大嫂这一对双胞胎倒象是对太夫人、老侯爷生的,太夫人现在渐渐不管事了,老侯爷就更不管了,整天闵小王爷就是老侯爷的一个宝贝,比老侯爷最喜欢的一个内画山水的鼻烟壶还要喜欢,这爷俩天天就在一起,逛庙会,出去吃馆子,坐茶馆听书去。
方氏笑着附合了太夫人吃家宴的话,然后才站了起来对了太夫人行了个礼,笑道:“媳妇有话要对母亲说呢。”青桃也没有进来,躲在外面和太夫人的丫头们在说话呢。过了一时,看了端慧小郡主出来了,手里拿了一根交绳,找了自己的奶妈:“祖母和二婶在说话,奶妈陪我来开交绳。”正在说话的青桃立时就是一阵脸红了。
坐在这里侧了身子也听不到房里的说话声,只是过了一会儿,有了几声轻轻的笑声,然后是方氏的声音,她自己打了门帘子,笑着看了青桃招手道:“你随我来。”青桃红了脸进去了。
再出来时,太夫人房里的丫头们也知道了,看了方氏领了青桃出来,都一个一个的笑着恭喜了,看了随后太夫人也出来了,笑道:“我坐了这一会儿了,我领了你们去见王妃去。”
端慧郡主也跟了来,手里扯了太夫人的裙子,一行人刚出了院门,就看到了老侯爷带了闵小王爷过了来,笑道:“快要中午了,我们等不及了,去厅上看一看办过年的,然后一起吃饭去。”
然后婆媳祖孙一起往妙姐儿的院子来,妙姐儿管家事每天坐的偏厅是在她最外面一进院子里面。
离得老远了,才看到了厅外面站了一圈管事的妈妈,厅上锦帘高打了,既是为了进人方便,也是为了跑炭气,就是羞涩的青桃看了也想了,这银霜炭象是不要钱一样,硕大的火盆可命儿的就点着。
房内厅上坐着两个人,一个人是沈王妃,一身七巧云纹银行的锦衣,正在听了管事的妈妈们说过年的事情;另一边坐的是朱宣,湖水青色却只是一件束袖口的箭衣,想来是因为厅上暖和,或是早上起来打过拳以后就没有再换,却不是陪了理家的,手执了一卷书,坐在了沈王妃一侧,正看得津津有味了。
听了管事的面前一个一个的来回话,沈玉妙一面狐疑的不时看了朱宣。
表哥这是表现内疚还是表现什么?自从渔阳公主下嫁的明旨发了下来以后,朱宣就很少出去了。风流的南平王依然是会被人看到他和夫人们在一起,可是不是天天都在外面了,在家的时候居多。
可是妙姐儿在家里理事,朱宣在家的时候也跟在旁边坐着。沈玉妙当然知道这不是不相信自己,不过还是狐疑了:最近竟然这么闲,只要在家里,就跟着自己转。但是要过年了,我忙得不行了。
无意中往外面看了一眼,早上起来倒有几点阳光,这一会儿又要阴的样子,上了年纪的妈妈都说这是要有大雪了。这一眼看了天阴沉了,也看到了外面走来的一行人。“表哥,父母亲来了。”妙姐儿也提醒了正在看书的朱宣一声儿。
朱宣丢了书站了起来,和妙姐儿走到了廓下接了父母亲,再进来入座时,也不看书了,只是端坐了与父亲和小儿子说话。方氏看了王爷在,心里不无几分羡慕了,大嫂操持家务,王爷在一旁陪着,方氏和妙姐儿是一样的顾虑了,他怎么这么闲的呢?入了腊月,朱宣反而闲了许多下来。
闵小王爷只在父亲和祖父面前的一片小小空地上,展示了自己刚跟祖父学的功夫,朱宣看了小儿子肉乎乎的小拳头,心里喜悦的不行了。老侯爷看了儿子含了笑意的眼睛,很是得意了道:“能教了你出来,就能再教了孙子出来,不过你性子太野了,年纪一大就自己在外面乱跑去。”
老侯爷只想了闵小王爷能陪了自己每天玩乐,闵小王爷正好对了祖父道:“我多陪了祖父。”然后再去展示了自己昨天和祖父出门新买的一个东西给母亲看,再去给端慧郡主。
依了父亲膝旁站了一会儿的端慧郡主看了哥哥献宝献完了,对了父亲道:“我会绣花呢,等我会绣了,就给父亲绣一个。”朱宣拍了拍女儿的头笑道:“父亲等着了。”
青桃看了方氏自进来了,因为管事的不时在回话,就等着不好说自己的事情。可是就是有了孩子又怎么样了呢,二爷三爷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王府单过去,就是有了孩子,只怕也是小郡主小王爷们的陪衬。太夫人和老侯爷不会这样自己日夜带在了身边。
把眼前的一个管事的打发走了,妙姐儿看了如音道:“让她们等一会儿,不急在这一时了。”管事的妈妈们这才在廊下候了,听了里面王妃对了太夫人,二夫人笑道:“正要去请了母亲和弟妹来呢。”说到了这里,看了青芝道:“去请了三夫人房里的香杏姨娘来。”
看了青芝答应了出去了,妙姐儿重又接了刚才的话道:“说要进几个丫头,人都选好了,一会儿香杏来了,咱们一起挑一挑。”
方氏听了高兴,赶快笑道:“当然是大嫂先挑了,我们再要人。”太夫人也道:“很是。”如音就出去喊了一个管事的妈妈:“把人都带进来了。”
一行进来了十几个人,把不大点儿的小厅挤得满满当当的,带进来的管事的妈妈笑道:“这都是家生子儿了,都是清白可靠的。”看了沈王妃端了玉盏呷了一口茶,嗯了一声道:“等一等呢。”虽然也是自己先挑出尖的,也要等了代表申氏来的香杏才好。
一时香杏来了,因为开了脸还没有满月,还是满面羞涩了,行了礼听了王妃把话说了,也是笑道:“王妃先挑了,凭是哪两个人,给了我带去了就行了。”
话刚说到了这里,院子外面一、两声“哎哟”,接着是几声巨响,是人滑倒了的声音。朱宣立时就冷了脸下来,冲了外面喊了一声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朱寿跑了进来回话了道:“是两个小子抬中午吃饭的桌子呢,一边抬一边两个人私下里说古记儿,前面的一个人只顾了笑,没有看到脚下有冰,失了脚摔了桌子了。”
沈玉妙用丝帕拭了嘴角边的茶渍,正要说话,听了朱宣已经厉声了:“交出去打四十板子,扣三个月钱米,谁管的他们?”外面一溜小跑进来了一个管事的,一进来就跪了下来,连声求饶道:“是小的没有管教好。”
朱宣冰冷的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一旁的妙姐儿说话了道:“四十板子太重了,打伤了人不能做事。二十板子吧。”再看了跪在面前的管事的道:“你没有管好,罚你十板子,也扣三个月钱米。”
朱寿看了看王爷如刚才一样沉了脸并没有说话,赶快答应了一声出去说了。廊下的管事的妈妈们都悄悄的吐了吐舌头,这位沈王妃平白的把王爷也驳了回来,不过说的也对,四十板子打过了,真的是要在**躺几天了。
太夫人只是看了又跑到自己身边的端慧,老侯爷依然是带了闵小王爷,方氏低了头,青桃低了头,香杏也低了头,心里震惊的和外面的管事妈妈们一样。素来沈王妃是王爷娇宠着的,但是王爷说话,沈王妃当了人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这样一弄,厅上的气氛就有几分沉重了,只有沈玉妙若无其事的对站在一旁呆了的管事妈妈道:“这些丫头们都叫什么名字?”管事的妈妈赶快回了话,已经是谨慎了许多。
不一会儿都挑完了,如音进来回了话:“家宴备好了。”沈玉妙笑道:“去请了二爷、三爷进来吧。”再看了香杏笑道:“把你的人带了回去好生教吧,再去问问三夫人,来不来家宴,走慢些儿也成。”
这才带了笑看了一旁的朱宣一眼,当了这么多的人驳了表哥的话,看了他面无表情依然如常,不过自从书房里反目以后,是明确的不能再明确的知道了表哥这个人有什么情绪是不会有脸上的。至少这一会儿没有生气的样子。
申氏不一会儿也来了,朱辉倒是关切了一声了:“多穿一件才是。”申氏含笑了,把香杏给了他象是也值了。只是看了坐在王爷身边的大嫂,依然是谈笑自若了,心里不无几分敬佩了,后悔刚才应该来看一看,大嫂驳了王爷回去,一定是好看的。
饭后各自散去了,朱宣与妙姐儿往房里走,在路上,沈玉妙往朱宣脸上看了又看,也没有看出来什么,身后一群丫头妈妈,只能先进了房里再说。
丫头们都散去了,沈玉妙走到了朱宣面前,一派乖巧状,给朱宣端端正正的先行了个礼。心知肚明的朱宣不客气的锦榻上坐了下来,看了妙姐儿道:“礼从何来?”关了门来赔礼来了。
“表哥,”沈玉妙巧笑嫣兮了,道:“表哥的家法重,四十板子打下去,只怕要躺几天。要过年了,所以我改了。请表哥不要见怪。”一向“乖巧,贤淑”的不行的沈玉妙觉得这个礼还是赔的好。
朱宣大刀金刀的坐了,看了站在面前的妙姐儿笑眯眯讨喜的样子,还是拉着脸道:“责罚轻了不起作用,不如不罚。”看了妙姐儿不改笑盈盈的表情道:“是,有劳表哥操心了,只是现在交给了我,当然我来管教了。”对于朱宣这种坐在一旁,动不动就要插话了,沈玉妙颇觉得头疼,哪一天你出门了,我可怎么办。
“好,这件事情可以揭过去。”朱宣点头道:“你顶撞表哥,这怎么说?”看了妙姐儿举了一根手指在脸颊旁,很是认真的想了一想,然后一脸的委屈道:“我记得我第一次顶撞了表哥,表哥要打我。”所以才把我吓病了,我又不是你的亲表妹,你从小就年年来看的亲表妹,人家正在适应你,你翻了脸要打人,被你吓得不轻。
朱宣板了脸道:“那就过来吧。”手一伸拉了妙姐儿的手拉到了怀里,听了妙姐儿一声低低的惊呼,然后搂住了自己的脖子,温热的唇已经贴了过来。朱宣举了手在妙姐儿的小屁股上拍了一下,笑骂了道:“下次看你还顶撞我。”
怀里的妙姐儿拧了几下,然后面颊贴了朱宣的面颊,朱宣只觉得脸上一阵热乎乎,赶快扳了妙姐儿的小脸看了,笑道:“又哭什么,又为了什么哭。”然后重新抱到了怀里,用手揉搓了妙姐儿的小身子,笑道:“别哭了别哭了,这么爱哭。”为了公主下嫁一直还没有哭过,朱宣总算把这顿眼泪等来了。
怀里的妙姐儿抽抽泣泣哭了有一盏茶的时分,这才用手里的丝帕拭了眼泪,抬了微红的眼睛看了朱宣的笑脸,手突然紧紧拧了朱宣的衣襟,泪水又滑落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指责了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天天就只在心里为你担心,”然后虽然哭泣了,还是不好意思地道:“也为自己担心。”
公主下嫁弄得南平王府里人人心里都不得安宁,朱宣搂了妙姐儿坐在了膝上,听了她说话:“当了人我还要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好在两位弟妹还算是不多话了,但是那眼睛看了我,只是询问了。还有那些往来的夫人们,来表示安慰的,来表示安慰又表示不好的,天天就不让人消停了。早知道我就一直病着了。”
朱宣柔声道:“我知道。”我一直就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宫里新传来的消息,这位渔阳公主病得饮食不进了,太医们又不能及时到达的去看,眼看着这位公主过年前就要不行了,朱宣也恨得不行了,能不能撑着点儿,有点儿顽强的斗志什么的,撑到过了年你再死。
怀里妙姐儿继续“呜呜”地哭:“去宫里看了一次,看了她病得骨瘦如柴,也可怜了她,可是家里我眼前从来没有过人,我是应该可怜她还是应该可怜我自己才是。”朱宣柔声道:“好宝贝儿,你别担心她,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一个“政治犯人”,进了门是来恶心人的。
想想朱宣心里就一阵子的恶心,妙姐儿去看渔阳公主,王美人居然表示了,如果能办了棺木来冲喜,或许会有几分起色的。我呸朱宣一听了妙姐儿回来表达了,就觉得头发根上都是难过的,幸好老子还有几分权势,不然不是要病殃殃的冲喜冲到了我家门上来了。
然后更烦闷了,就是为了我的权势,才把她招来了。
看了怀里的妙姐儿还是在哭个不停,朱宣哄了又哄道:“表哥不生你的气,顶撞了表哥也不生你的气。”就是皇上面前也过了明路了,皇上也让我自己好好教去,我在前面打仗,妙姐儿后面帮着,朱宣觉得自己哭了一场,总算还有点儿成绩回来。
“我生你的气,”看了妙姐儿更要哭了,朱宣就总是弄不明白这么多的眼泪是从哪里来的。听了妙姐儿继续哭道:“有什么事情你都是自己担着,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所以心里总在担心的不行。”
朱宣无奈了道:“哎呀,你听这些作什么,管你的家不是挺好。”血腥得不行,有什么好听的。朱宣一通好哄,沈玉妙一通好哭,两个人到了下午,也还在**睡着只是怔怔的各自想了心事。
管事的妈妈来了几拨了,如音看了笑道:“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情,请明天来吧;是要紧的事情,就请候着吧。”睡到了晚上,总是要起来的吧。
“妙姐儿,”对了锦帐顶出了一会儿神的朱宣揉了揉臂弯里的妙姐儿,轻声道:“你这几天里还是去宫里再看一看吧。”醒了有一会儿,只是抱了锦被不说话的妙姐儿答应了,过了一会儿道:“我会劝她多进饮食的。”想想很无奈了,只是希望她过了年再死。
妙姐儿虽然年青,只是看了那瘦得只有一把骨头,轻抬了手镯子就滑到了手肘下的渔阳公主,也觉得不太好了,跟了进宫去的祝妈妈路上就说了:“是不行了的。”
管了家的沈玉妙更不愿意大过年的为她去买棺木这样的东西,家里只有给太夫人、老侯爷备好的棺木了,每年一漆,当然不会给她用。回来问了朱宣,朱宣一听就不是好脸色了,道:“到时候再说。”王美人让我冲喜,宫里可还没有让我办这样的事情呢。
不知道是不是朱宣一通哭诉,战死长战死短的,皇上也装作看不到,当然他不会是真的看不到。
睡到了下午才起来,第一件事是先吩咐了朱禄备了去去接毅将军去,却不是去陶秀珠家里接:“在公主家里呢,昨儿公主接了去,听说带了去宫里了。”
朱宣下午仍然是陪了妙姐儿坐在偏厅上理家务,手里还是执了一卷书,看了小丫头坐在一旁和管事的妈妈们说话,朱宣微微一笑,妙姐儿中午说了,以后不许乱插嘴,再乱说话不给饭吃。小丫头威胁人也是小丫头型的,不给饭吃,居然能说得出来这样一句话。
“妙姐儿,”看了管事的出去了,外面的人还没有进来,朱宣赶快插了一句话进来,沈玉妙白了他一脸道:“表哥又要说什么。”
朱宣笑道:“毅将军最爱吃你做的,又出去住了这几天,你晚上自己做吧,听来听去下午没有什么正经事儿,早点儿散了人,你好好去做两个菜去,晚上陪了表哥喝酒。”不给饭吃跟不给酒喝总是两回事吧。
果然一会儿毅将军回了来,很是精神抖擞了,甩了小腿走进来,给父母亲行了礼,然后不管父亲也在,管事的妈妈们正在回话,就扑到了母亲怀里,对她道:“给我做好吃的,公主带了我去看了贵妃娘娘,有一道好吃的菜我问了来,母亲做去。”
朱宣立即就笑了一下,看我说的多对。听了妙姐儿问了毅将军是什么好吃的,也说不上来,只是笑着说了自己出去做客的事情:“先在姚伯父家里呢,他们家里还有一个小dd,很是爱哭不好玩。雪慧又不在,后来就去了公主家里,和小哥哥玩,然后去了宫里看贵妃娘娘,和九公主玩呢,十五皇子、十六皇子也在,听了贵妃娘娘说端慧妹妹生得好,问我几时能在一起玩。”
“九公主是德妃娘娘生的,与二皇子一母同胞。”朱宣听了觉得满意了,想来是知道了我的儿子进宫里,这些人赶着来了:“九公主今年正好与毅将军同年。”德妃娘娘算是老蚌怀珠了,近四十岁的年纪生了九公主,是她还有圣眷的体现,一向是爱如珍宝了。
毅将军也歪了脑袋对了母亲道:“替我准备招待客人,九公主当时就问了德妃娘娘,贵妃娘娘,又去禀了皇上,要到咱们家里来做客呢,就是十五皇子、十六皇子也要来呢,要来找端慧玩。”很是得意地说了一句道:“这是我的客人了,不是大哥的。”
世子朱睿一个月要请几回小客人在家里,让毅将军很是羡慕了,这一次这些客人都是冲了自己来的了,毅将军很高兴。然后得寸进尺了道:“到了那一天,请母亲亲手做了一样点心来给他们吃,我觉得比宫里的也不差什么。”
沈玉妙看了眼前这一对父子,都是笑意盎然地看了自己,要自己赶快去洗手做羹汤,外面一阵呜呜风声刮过,厅上的沈玉妙却觉得心里一阵温暖,表哥说不要担心,不用担心,看了眼前,这一会儿真的是觉得不需要担心了。
果然第二天,宫里就来了人,说了九公主、十五皇子、十六皇子要来南平王府里来做客。给儿子们准备衣服,给女儿准备首饰,然后一心一意地准备了招待三位皇族。
没有晴了几天,又是一场大雪下了来,守了渔阳公主病榻的王美人越来心里越没有底气了。“母亲……母亲”渔阳公主轻声地喊了两声,等到了王美人去看时,人又陷入了昏迷之中,对于这个年是不是能过得好,王美人已经不指望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么趁渔阳没有去以前嫁到南平王府去,这个想法眼看是成不了,因为皇上自己再也没有见到。
以前就是要在外面等通报了才能进去,只是渔阳公主得宠了那几天里,王美人才有了那么一点儿特权,现在更是见不到了皇上了,对了来探的南平王妃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希望南平王府能够冲喜,却是不见回音。
王美人只能有第二个想法了,那就是渔阳去了以后要葬到南平王的家庙上去,本来以为是明旨发了,这件事情是不在话下了,可是眼前又出了岔子了。
心里七上八下的王美人看了**瘦得只剩了一根骨头的渔阳公主,心里又开始酸痛了,想了一想,对了宫女道:“你们看了公主,我再去太医院问一声儿去。”就是太医也不是说请了就会来的。
漫天的大雪中,王美人扶了一个宫女往太医院里来,经过了那片小树林,心里唏嘘了,这是渔阳小的时候一有了心事就爱来的地方,看了这树林披银挂霜,几时渔阳能好,看了这样的雪景一定是高兴的。
这样想了,脚下就慢了,看了不远处有一行人在风雪走过,却是头上打了华盖,却是慧妃娘娘的,华盖上却不是慧妃的步辇,而是慧妃身边十五皇子的一个奶妈怀里用斗篷裹了一个小孩子抱在了怀里,脸上带了得意洋洋的神情在雪地里走着。
斗篷里伸出了一只小手把斗篷揭开了,却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正带了可爱的笑容指了皇宫内院的雪景在看着玩。
身后跟了不少人,也有慧妃的人,也有不认识的外面的人。只是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王美人只是看了有几分面熟,却从没有见过。
与这一行人错开了走了几步,又遇到了皇上面前的亲随太监,王美人赶快招呼了他:“公公哪里去?”手里捧了象是吃的太监倒也还客气了道:“慧妃娘娘接了南平王府的小郡主来,皇上让赏了这个给十五皇子和端慧郡主。”
然后就要走时,王美人忙陪了笑又喊住了他:“公公慢走,请公公在皇上面前,帮渔阳再说说话,她的病越发严重了。”
这位公公赶快就躲开了,溥衍地道:“好好,我要先去办差了。”赶快就走了,皇上一听了渔阳公主的名字就要生气了,只有这位美人娘娘还不明白。看了手中金托盘上的东西,南平王府的小郡主在宫里都是受到了娘娘的热情招待,而与南平王订了亲的渔阳公主却是大不能比,难道这还不明白吗?
从太医院里回来,王美人心乱如麻了,刚才的那一幕再加上最近的传言,难怪看了那孩子面熟,那眼睛面庞儿,十足十的随了母亲,就进了宫,也是十五皇子的奶妈一路抱进来,再回想了那紧紧裹着,怕她受了风的斗篷……
回去看了睡在**的渔阳,旁边陪了的碧儿笑回了道:“刚才公主醒了,吃了一点儿东西,还喝了一点儿水呢。”王美人立即就有了几分精神了,能吃得下去东西就不怕了。笑道:“我去佛前上香去。”
洗了手在佛前上了三炷香,王美人虔诚的在佛前许了愿:“愿我佛慈悲,传言只是传言,宫里哪一天没有几个谣言,千万不要让它成真了。”
南平王的次子一落地就封了将军的那一个,是高阳公主亲手带进了宫里来,郑贵妃娘娘特意接了德妃与九公主去,说是两个孩子年龄相当,有玩伴了。
然后就是九公主请旨,十五皇子、十六皇子陪了一同去往了南平王府做客,听说回来了夸赞了南平王的**端慧郡主是如何如何的可爱。
然后就是今天亲眼看到了端慧郡主入宫,气派不比一个人公主差了多少了。宫里谣言四起了,毅将军将会订九公主,而十五皇子将会订了南平王家的端慧郡主,不由得王美人不难过了。只是毅将军订了九公主的亲事,那么渔阳就不可能葬到了南平王的家庙里去了,这辈份就不对了,南平王成了与九公主平辈的渔阳公主的长辈了。
佛前袅袅三炷香,王美人虔诚地在佛前跪了近一个时辰了,诚心地祈祷了我佛慈悲为怀,让谣言只是谣言吧。
一直到宫女进了来回禀了:“小蜀王殿下来了。”惊喜的王美人一听到娘家人来了,这总是个臂膀吧,小蜀王殿下总是娘家人。渔阳如果有一线希望能够好了,嫁给了南平王,总是给小蜀王殿下也是有几分好处的。
这些天里难道有了一丝喜色的王美人道:“快请进来。”一面自己整了衣服出来会小蜀王。等到看到了小蜀王的身影走进了宫室里时,王美人再也忍不住眼泪了,忍不住泣道:“殿下来的正是时候,想来是听到了渔阳订亲的消息了。”
然后又泣道:“我一直想了让人给你传个消息去,这才刚传出去没有几天,殿下就到了。”小蜀王雪地里快马赶来,是一肚子火气,看了王美人哭得悲切切的,只能先说了一句道:“公主在哪里,引了我先去看看,听说病得不轻。”一进了宫门就听说了。
而且没进了宫门,在南平王那里也听说了。小蜀王是先会了南平王朱宣,这才赶着进了宫的。一肚子的火气对了病榻上的公主,再看了一旁伤心的王美人,小蜀王也叹息了。重新与王美人走了出来,王美人才认真求了小蜀王:“我出不得宫,郡王爷来的正好,去南平王府上对了王爷说一声儿,能不能给渔阳冲冲喜。”
会过了朱宣才进来的小蜀王听了王美人这样的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冲喜都是给长辈或是给丈夫冲喜,看了这一位公主金枝玉叶,王美人一向老实不惹事情,但是比渔阳公主过的更不好的公主也是大有人在的。
“如果不行,”王美人泪眼婆娑了,手里只是揉了丝帕道:“明旨也下了,死了也是婆家的人。”到了地下总是有丈夫的人。
房里寂静无声了,小蜀王皱了眉,想了怎么和王美人说才好。眼前的王美人只是紧盯了自己看,小蜀王这才缓缓道:“你还记得当初高阳公主也要嫁给南平王吗?”
王美人不明白地道:“是贵妃娘娘不同意,再说高阳公主是皇长女,后来也是挑了嫁了一个挑尖的。”对于渔阳公主这样的选择,王美人心里也有几分是明了,眼睛看了高阳公主没有出嫁时就在宫里是肆意的,别人有几分不快意也是有的。
小蜀王一半面庞隐在了宫室里的阴影里,声音不高也不低了道:“为什么贵妃娘娘会不同意?”王美人愣了一下,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南平王当时是订了亲的,而且南平王妃没有成亲前第一次进京,京里也是轰动了,这家请那家请的。皇长女高阳当然不可能去和别人分一个丈夫去,是姨娘也倒罢了,就是一位宫女怀了武昌侯的孩子,不也是莫明其妙的掉了。
眼前小蜀王这么问了出来,王美人如五雷轰顶了,脸色惨白歪在了座椅扶手上,喃喃低声说了一句:“天呐……”
觉得坐着闷气得不行的小蜀王站了起来走了两步,才猛地回身压低了声音指责了道:“谁让你们赶着去趟这个热灶去。我去年来不是说了,公主的亲事,我会对皇上进言的,我乍听了这样的消息,也是吓得不行了。”
“这是一个赶不得的热灶呀。”小蜀王低沉而又严肃得不行的声音在耳边翻滚了,王美人直了眼睛只是愣住了,再就猛地一哆嗦了惊醒了,对了小蜀王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当前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把这亲事成真了。”
负了手来回踱步的小蜀王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回了头道:“你以为这亲事能成真吗?”然后恨恨说了一声道:“渔阳公主赶快去了,这事情慢慢也就淡下来了。要是好了,哼”小蜀王看了脸色苍白的王美人道:“南平王不负母恩的好名声,就被你们搅了,他能愿意”
象刀子一样深刻的话重重在砸在了王美人的头上,先是愤怒地看了小蜀王,什么是“渔阳公要是赶快去了,”再听了后面的话,王美人不说话了,然后声音变得无力了道:“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挑中了南平王的?”
“有没有别人教了她?”小蜀王也是怀疑了这样的事情会有,一路上的快马背上,他想了又想,也能想得到。王美人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有,谁会教她这个。”
小蜀王想起了刚才先会了南平王,是一脸的正色了:“公主加于青眼,当然是一门幸事,可是满朝才俊,公主只是对我加之了青眼,让我心里只是思量了。皇嗣未立,京里事情颇多,我屡遭行刺,至今没有查出头尾来,总是熟悉我的人在惦着我吧。”
果然进了宫里,王美人先就是一句:要冲喜成亲,再就是一句要葬到南平王的家庙上去。小蜀王恨铁不成钢地低声斥责了道:“不要再对我说,南平王妃有多贤惠,我只看到了南平王对她爱如珍宝,为了他自己的好名声。”南平王京里也没有姨娘,封地上有了两个,小蜀王打听了一下,对朱宣的为人有了一定的了解。
纳个妾都要起到笼络别人的作用去,自命风流爱花惜花的小蜀王觉得英明神武,自己一向佩服的南平王在这一点儿上让自己很是看不上了。
女人是用来疼的,纳个姨娘一个是笼络了手下的将军,一个是笼络了手下的买办,娶一门亲事,是为了恩亲。这个人还是人吗?简直从头到脚都利欲熏心到了极点了,偏偏现在还有一个好名声。
去自己的封地上去奉圣命巡视还要带了王妃去,小蜀王看了也觉得是疼爱;京里一打听,南平王妃行步动步就是尊贵无比,当然这样的人她要贤惠,如果她不傻的话,只能是贤惠了。这样对了她,她还要无事就跳了脚,那才是一个十足的傻蛋了。
这样的傻蛋虽然多,可是南平王自己教了两年,不会也弄出一个傻蛋来的。看了又掩面轻泣的王美人,小蜀王叹了口气,看了渔阳公主病入膏盲了,要死还是快死了吧,真的是好了嫁过去了,只怕是天天以泪洗面,还说不出来以泪洗面的理由来,无故的眼泪洗多了面,别人只能说你是嫉妒了。
小蜀王想到了这里,想起来了南平王妃娇纵的名声儿,这倒挺好,一个娇纵,一个嫉妒,小蜀王自嘲的冷笑一下。再一次交待王美人,声音很是冷酷严厉了道:“你好自为之,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在京里过年了,候了渔阳的事情办完我再走。”
最后临出门又淡淡说了一句道:“告诉你一声儿,开了年,有两位宗亲要进宫了。”然后揭帘而去了。
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小蜀王的当头几棒,王美人追出去,站在门槛上看了小蜀王远去的身影,眼泪只能是哗哗地流了。这位可怜的宫妃因为长的好,被送到了皇宫这种不是眼泪就是血汗滚杂了阴谋的地方来,偏又生了一个与她同样可怜的女儿出来。
不要再说南平王妃贤惠;你们搅了南平王的好名声;我留在京里,候了渔阳的事情办完了我再走……王美人急步出了房门,差一点儿撞倒了进来的碧儿,然后快步来到了渔阳公主的病榻前,拉了她的手嘶声了道:“你有本事挑亲事,就好好的活过来去嫁呀。”如果活过来了,还有那道明旨,一定去南平王府上搅个痛快去。
可怜的朱宣因为权势被人惦着;可怜的渔阳公主惦记了朱宣的权势;可怜的王美人心伤了一道又一道;可怜的妙姐儿虽然时时有表哥在旁安慰了,心里还是要有这么一桩事……
“娘娘,”碧儿又跟了进来,有些回复了清醒的王美人这才想了起来,是自己刚才让她去慧妃那里打听了事情的,碧儿是慧妃送来的,可是侍候了渔阳的病一直是不辞了辛苦。
挥了手让别人都出去了,王美人才道:“你说。”碧儿小声地道:“慧妃娘娘那里有几个妈妈是我相熟的,都说了十五皇子是有与南平王的郡主订亲的意思。然后路上我遇到了德妃娘娘那里一个熟人……”
慧儿停了一下才轻声道:“说德妃娘娘平日里对了南平王的次子也是赞不绝口,对了皇上也提过了一次。”
王美人拉了渔阳公主的手,心里只能是默默地祈祷,你快快的好起来,把你的这门亲事赶快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