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为难(五)
几天后的一天晚上,朱宣一个人带了马悄然出了府门,夜色中来到了离城门口最近的一个路口上站了。
没有一会儿,妙姐儿一行人过了来,月色下,妙姐儿有几分疲惫了,嘴唇在月下也象是少了几分光泽,看了更是有些诱人。
朱宣悄然跟在了后面,在十字路口,看了他们分开了。妙姐儿带了钟林,乌珍走了几步。
钟林这才示意了王妃:“王爷接您来了。”钟林早就看到了王爷在路边上。
沈玉妙住了马回过了头,脸上有一抹笑意:“表哥。”朱宣带了马来到她身边,端详了她脸色,笑道:“有没有吃饱?”
沈玉妙没有想到他第一句是问这个,只是怔了一下立即笑道:“去哪里吃去?”朱宣对钟林和乌珍道:“你们回去吧,我带了王妃逛逛去。”
钟林不肯,乌珍也不肯。虽然是在城里,万一有什么事情可不行。朱宣在这一点儿上是拧不过钟林,只能无奈一笑道:“跟远些。”
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朱宣带了妙姐儿在下一条街口下了马,把马丢给了钟林,心里好笑,跟了来牵马的。
自己牵了妙姐儿的小手,突然想了起来妙姐儿要喊一匹马做表哥,不由得又是看了她一笑,现在是表哥牵了你。
沈玉妙这一会儿有几分心虚了,眼前这条街稍有背静,但是几家杂货店还亮着灯,一般的宅子都黑了灯,早早的就歇了。
再往前面走,就是自己的小外宅了,月光下可以看到漆得油亮的木门,墙头上爬出了一枝绿枝,越看越心喜,可是这会儿是心喜的时候吗?
沈王妃看了朱宣一眼,我的小房子。。。。。。表哥象是有意往这里走的,他会不会拆我的房子?
这样想了,有些担心的看了朱宣。
再走两步,果然朱宣携了她在那漆得油亮的木门前站了,看了她并没有什么表情:“走累了。。。。。”
沈玉妙一下子傻眼了,没有想到表哥真的是知道地点在哪里。她不安的看了朱宣一眼,生气也还罢了,只是要保得住我的这间小外宅。
晕晕月色下,朱宣看了她,问道:“主人迎客否?”沈玉妙这才行了个礼,道:“表哥请。”
看了朱宣上前举手叩了木门,一只手还携在他手上。沈玉妙拉了拉他的这只手,月下嬉皮笑脸了:“表哥,这是我的房子。”
朱宣道:“我知道。”守门的家人开了门,象是不觉得奇怪,只是低了头候了他们进来了。
钟林,乌珍在外面系了马,就守在了外面。
房里点亮了灯,两个小丫头迎了出来,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行了礼等两个人进去了,才跟了进来。
一进了房里,沈玉妙不由得一阵心喜,桌上是自己喜欢的红岫的一套茶碗,锦榻上也是自己喜欢的富贵万字的一套铺陈。
她回了身子拉了朱宣的手,笑吟吟的道:“表哥帮了我收拾了?”朱宣微笑了道:“还能是谁?”然后逗她:“本来是想来拆的,”看了妙姐儿拉了脸,又笑道:“看了还不错,就随便替你收拾了。”
房子中间一个白玉石的鱼缸,有两尺多长,一尺多宽,里面是几尾大而斑斓的金鱼,朱宣看了妙姐儿欢快的不行:“呀,这是一个大眼睛的。”
他伏了身子立于她身后,笑道:“又给你弄了一个鱼缸来,只是没有家里的那个大了,小气丫头。”先是新房里那个大的玉石鱼缸,说是给了自己娶新人用了。
给的时候就是心疼样,再后来看不娶新人了,立即住到哪里就搬到了哪里了,没有问问她:“不是给了表哥的?”小丫头还不服气:“你不是不娶了。”
沈玉妙扒在了玉石鱼缸上,喜滋滋的看了里面的金鱼,再抬了头看了朱宣,又是喜滋滋的一笑。
朱宣笑一笑,自己走过去坐了,调侃了她道:“主人也不让人坐,还是自己找地方坐吧。”他抖了抖衣袍,坐了下来。
沈玉妙这才笑着走过来贴了他坐下来,笑道:“是我的,不也是表哥的。表哥也是主人。”因为太喜欢了,眼睛越发晶莹有彩。
朱宣笑道:“这话中听,表哥是不找了来,我这一半房主人可就被你黑了去。”然后看了妙姐儿只是嘻笑了道:“我哪有瞒了表哥的本事去。”
然后扎在了朱宣怀里:“表哥真好。”沈玉妙贪婪的在朱宣怀里吸了一口气,闻了他身上的男人气息,然后抬了头摇了脑袋笑道:“我不在,有没有想我?”然后突然想了起来,自己不在家,表哥在哪里睡的。
朱宣才不理会这种心情,一个醋坛子,又要开始了。他只是张了手臂抱了她,笑道:“让人家看了,还以为表哥爱男风。”
两个人都是男装,灯下就这么搂在了一起。
两个小丫头脸红心跳的立于廊下,只听了房里不时传来了吃吃的笑声。
过了一阵子,这两位新主人才重新走了出来,径直出门去了。
街上已是深夜了,两个人前行了,身后跟了钟林、乌珍牵了马,在街上信步游**了。
夜风中隐有寒意了,沈玉妙却是兴奋的很,朱宣也来了兴致,道:“带你吃东西去。”
这是位在街口的一家牛肉汤摊子,热气腾腾的香气在夜晚散发出来,更是引人食欲。沈玉妙真是食指大动了,看了汤端了上来,先就喝了一口:“呀,烫。”她看了朱宣笑道:“不过,真的很好喝。”
朱宣道:“那是当然,表哥才带你来。”两个人吃得热火朝天。
立于一旁的钟林站在暗影里,一一打量了这摊子上的牛肉汤锅,几副木桌椅,三、两个闲人坐在一旁,并没有异常,钟林才暗暗松了口气。
那牛肉汤的香气对他来说,竟然是一点儿**也没有。他拒绝了王妃让他也坐下来,只看了乌珍也过去了,开始大口吃起来。
乌珍一面吃,一面说了几句话,沈玉妙对朱宣道:“乌珍说草原上的牛肉还要好吃。”乌珍又想家了,可怜她家也没有了。
沈玉妙对了朱宣又轻声道:“她陪了我看月亮,也会告诉我,草原上的月亮更好看。”朱宣微笑了,为妙姐儿挟了一块牛肉,道:“吃吧,别说这些了。”
摊上热气融融,头顶上青天月晕,黄而散漫了,夫妻两个人的身影不一会儿就被牛肉汤锅里的热气给融了进去。。。。。。
回去的路上,沈王妃犹自谈论了自己的小外宅,很是得意了:“表哥,如果我再惹你生气了,我就躲到小房子里去,我关了门,你就别来了。”
朱宣想想不对,妙姐儿躲了去,我当然也要去,两扇木门紧闭了,我就不去了。这是什么道理,刚才还说我是半个房主人。
他斜斜看了身边说得正开心的小丫头,要把表哥关门外去了,真是想的美。亏了表哥亦父亦兄的对了你。
他也不说话,在二门里下了马,携了小丫头的手一路看了月色,池子旁山石根下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房里来。
如音等人不知道王爷去了哪里,以为今天不回来了,也不知道王妃今天回来,早早关了门已经睡下了。
朱宣看了两扇紧闭的雕花房门,携了玉妙的手上了台阶,守门的妈妈们正在去唤门,听了王爷对了王妃说了一声:“妙姐儿。。。。。。”
沈玉妙嗯了一声看了他,朱宣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门关了。看表哥的。”抬腿就是一脚,一声巨响之下,两扇雕花木门应声而开,一扇木门已经被踢坏了。
静夜的院子里传来了沈王妃的格格笑声,房里值夜的丫头们急忙披了衣服出来了,跪了下来认错:“奴婢们知错了。”
王爷负了手立于门旁,皱着眉看了踢坏的那扇雕花木门,再看看王妃。沈王妃笑弯了腰,一只手还在朱宣手上,她笑着揉了胸前,贴到了朱宣身上:“哎哟。。。。。。表哥。。。。。给揉揉。。。。。”
朱宣这才一笑,抱了她进来了,怀里妙姐儿还在对了跪在地上请罪的丫头们说话:“起来吧,没有你们的事情了。”
沈王妃看了那扇踢坏的雕花门,沿了门边,被踹了一个洞出来。不知道表哥脚疼不疼,想来他脚下也不是皮靴,就是他平时穿的千层底的老布鞋。
可是这实在是可笑,表哥在发威呢,把他关在门外面,就是这样的结局。但是实在是太可笑了,沈王妃睡到了**,还在吃吃的想了笑,实在难耐了,就说了一句:“表哥,我说错了话,你说一声儿就是了。何必跟那门过不去?”
朱宣懒懒的抚了趴在自己怀里的妙姐儿,道:“说什么把表哥关门外面,亏了表哥为你收拾房子。”想想太冤枉了,白收拾完了把我关门外面了。
沈玉妙轻轻嗯了一声,道:“表哥怎么这么好?”朱宣又等到机会了,懒洋洋又是一句:“表哥不是亦父亦兄吗?”眼前抱了小丫头滑溜溜的yu体,说什么亦父亦兄,真是罪过。
沈玉妙惊奇的抬了头看了他一眼,立即明白了那是我的心事匣子里写出来的。她不好意思的一笑,重新半坐了,伏在了朱宣身上,象是解释又象是自言自语:“表哥有时候比较严厉,有的时候又爱教训人。。。。。。”
房里是旖旎风光,一缕香氛从墙角边的紫檀香几上的汉玉香炉里轻轻升了起来。沈玉妙就看了那香氛轻轻萦绕着在房里无声无息了。
一面还是轻声嘟囔了:“表哥没事就板着脸,表哥爱训人。。。。。。”朱宣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道:“表哥疼不疼你?”
沈玉妙拖长了声音长长的嗯了一声,然后机灵的又想了起来:“表哥让我滚呢。”朱宣在她背上轻轻抚了抚:“能记一辈子,你把表哥也气得不清。”
手指被妙姐儿抓住了,伸出了小指勾了他的手指,笑道:“表哥你亦父亦兄,你要让着我才行。”
朱宣轻轻嗯了一声,把妙姐儿重新拉入了怀里,我要是不让着你,天天就跟你生气去了。
听了怀里妙姐儿还是不睡,一句接一句地问:“表哥会**,以前跟什么人吹过?还会什么?”得寸进尺,什么都问再问八百年前的风流帐都出来了。
朱宣抱紧了她,轻声笑了一下:“表哥还会打人。睡还是不睡?”沈玉妙有心再理论两句,实在是困意上来了,还是回了一句:“表哥会踢门,那可怜的的门。”
沈王妃想着那可怜的门,嘴角边就是一丝笑意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了,如音为她梳头发,小心地看了她的脸色道:“昨天值夜的丫头们都睡着了,王爷前几天是回来了睡的,昨天那么晚了也没有回来,听说又不在书房里,是出去了,所以就关了门没等门。”
沈王妃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没什么,今天找个人来修一修就行了。”手里刚拿了一根簪子在手上,就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世子爷慢些走。”
如音与沈玉妙都笑了起来,朱睿一走进来,就扑到母亲膝前问她:“母亲去了哪里了?害我找了几天。”
然后就反身站到了镜台前,一一打开了母亲的梳妆盒子,为她挑选了簪环。看了母亲梳妆好了,才拉了她的手带她去看那门,指了那踢坏的地方笑道:“门坏了,夜里母亲怕不怕?”
沈玉妙看了那门更要笑了,这一会儿认真打量了那扇门,上半扇是雕花,下半扇却是实门,表哥这一脚力道不小。
再想了自己的小外宅的木门,看来要换一扇结实的才行。
和朱睿只玩了一会儿,朱禄就进来了:“外面几位大人,说是王妃要见的。”
沈王妃答应了一声:“我就来。”这才哄了朱睿回去,自己往书房里来了,见了这几位大人,一一交待了:“等阮大人和苗人商议好了,把地方给他们分划好,你们都看过了再来见我吧。”
这几位大人却是王爷心腹,虽然也不满女人管事,可是看在了王爷伤病中,还是客气的多。
他们昨天都听说了沈王妃亲自去了苗寨,倒好象是当年的王爷,几个人说着话出了王爷的门,看到门前多了几匹快马,三主三仆,一个白胡子颇有精神的老人正由朱子才陪了往里面走,几位大人往外面来,他们往里面走,大家互相都看了一眼,不由得都注意了。这几位是谁?
擦身而过以后,朱子才引了几个人往里面走,一面含笑陪了:“蒋大人来的正好,王妃平时也是多有想念的。”
蒋大夫在京里听多了谣言,王爷伤病中不能会人,外孙女儿上殿,象是笑话的人颇多。他坐不住了,亲自带了两个儿子来看一看才能放下心来。
打量了王府的景致往里走,虽然是一路颠覆,蒋大夫上了年纪的人还是精神头很好,就象他在外孙女儿成亲前在南平王府接不到人,门口叫骂的精神头儿一样,他先笑问了:“老侯爷,太夫人在哪里?”
朱子才看了眼前这个说话索利的老人,笑道:“老侯爷两天出去游玩了,至今未回。太夫人在呢,已经让人去回话了。”
蒋大夫呵呵笑了,又问道:“王爷近来如何?”朱子才笑道:“王爷是多年的伤病,精神欠佳了,一直是不会客, 但是老大人来了,总是要打起精神来会会的。”
二门以内,太夫人房里两个妈妈已经出迎了,蒋大夫这才问起了世子,又问了毅将军,听了妈妈们回话:“能吃能睡,比世子爷那时候乖巧多了。”蒋大夫大乐,加快了步子道:“快些走。”恨不能立刻看到了第二个重外孙子。
两边茸茸细草,片片新绿,蒋大夫都顾不得看了,一心里只想了先看看没有见过面的重外孙子。
太夫人在滴水檐下迎了蒋大夫,笑道:“难怪刚才毅将军只是往外面看,原来是知道来了。”一面心里感慨,蒋大夫是长了太夫子一辈的长辈,这精神不知道怎么修来的。
蒋大夫则是笑得不行,进了房里就奔去了看朱毅,一个小金童,这次长的是真的有几分象外孙女儿,不过还是象王爷颇多。
见到了朱毅,蒋大夫觉得浑身上下汗毛孔都是舒坦的,就象是多年宿渴饮了琼浆水一样,他从怀里取出了见面礼,一块白玉壁,递到了朱毅手边看了他抓了,才笑着回身问太夫人:“毅将军也快一周岁了,不知道抓周抓个什么?”
这样一说,蒋家的两个儿子和太夫人都笑了,世子朱睿抓周时一手宝剑,一手钗环,亲戚们至今还是津津乐道。
太夫人哎了一声笑道:“随他抓个什么去。”然后往外面看了一眼,见玉妙彩衣装扮了,正进了院子,就笑道:“妙姐儿来了。”
当天晚上,阮大人就知道了王妃的这位外家到了,这位蒋大夫与阮大人一样,一个是京里大儒之家,一个是南疆大儒之家。两个人几乎是相似的,都是在当地有一些名望。
就是其它的一些官员,也都知道了,王妃的外家到了。人人心里都闪过了一个词:外戚。
蒋大夫是在晚饭后见到了朱宣,沈玉妙引了外祖父和两位舅舅去房里时,心里不无好笑,表哥太谨慎,外祖父来了,他也要装病,一直就在房里。
等到进了房里,好在表哥并没有装病到卧床不起,早上又起来喝酒了,象是刚刚梳洗了,虽然没有酒味,但是面色当然不好看。
蒋大夫一看王爷立于榻前相迎了,和两个儿子都是第一眼看了他,象是不舒服的样子,全然不象以前见到的意气风发,面庞上血色也稀少了。
朱宣则看了蒋大夫,朱宣要看的是所有人的态度,他自己有心病,疑神疑鬼的总是想了自己如果战死,身后事是什么样子,颇有些活死人出殡的意思。
与蒋大夫父子坐了下来,朱宣语气平淡问了寒温,住了口看了蒋大夫一眼,他此行总是有话要说的。
果然蒋大夫要说话了:“京里传言纷纷,说王爷伤病缠身,不能理事。外孙女儿上殿理事,可是王爷应允了的?”不用看也知道是的,这位好外孙女婿,虽然是脸色不好,却不象京里传言的病重不起了。
听了朱宣淡淡回答了:“我时有伤痛了,不能长久会人,是以让妙姐儿去听听,传传话。”京里的传言朱宣也知道,还有说自己动弹不得,神智不清,妙姐儿现在专权胡闹的话呢。
蒋大夫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笑道:“外孙女儿还年青,只怕是官员们不服?”朱宣听了蒋大夫直接就把话提了出来,淡淡道:“这个我倒从来没有听过妙姐儿说过,”他抬起脸来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妙姐儿,天天晚上回来跟表哥歪缠,有点儿苦都要诉诉,看看表哥,还要为你装点面子出来。
沈玉妙忍住了笑,低了头不说话。朱宣看了蒋大夫,再看了蒋家两位公子,又说了一句:“外祖父既然来了,明天可以陪了妙姐儿上殿去,听一听百官是什么意思也好。”
蒋大夫甩了甩衣袖,不卑不亢地回答了:“也好。”打死蒋大夫,他也不相信那些官员们对一个年青女子坐在大殿上会俯首贴耳了。
朱宣微微一笑,让我看看你们外戚是如何辅佐我这个娇丫头的。他懒懒的没了话了,刚才又说过不能久会了人,蒋大夫就站了起来告辞了。
门外朱子才候了,对送出来的王妃笑道:“老大人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我领了老大人一行过去歇息了。”
蒋大夫也不让外孙女儿送,王爷只说了这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蒋大夫也担心的很。他催了玉妙:“进去照看王爷吧。”
沈玉妙还是送了两步路,再进来时,立刻娇嗔了:“表哥,你怎么又喝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