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贵落局◎

为国祈福, 实际上就是去国安寺上一炷香,然后写一段祷词。

薛平贵早一日进入了国安寺踩点。

国安寺平常就有不少来往的百姓,所以薛平贵的到来也没有引起众人的怀疑。

因为大唐皇帝要来祈福, 所以到了傍晚的时候,国安寺便清场了。

薛平贵按照与钱豪的约定, 避开众僧人, 快步走向最里面的一间厢房。

然而刚走上小径, 便被一个僧人叫住了。

“这位施主, 请留步。”僧人喊住了薛平贵。

薛平贵停下了脚步,看向走向自己的僧人,一时以为是自己的计谋被看穿了, 内心不由得有些慌张。

“何事?”薛平贵定了定神,故作镇定地说道, “我只是看这边的风景不错, 所以想要再欣赏一会儿,过会儿再离开寺庙。国安寺不会连这么点小小的人情都不给吧。”

“施主放心, 国安寺素来喜结善缘,自然不会硬赶施主离开的。”僧人对薛平贵笑了笑,说道。

僧人一点都不担心薛平贵到了时间不离开。

因为大唐有规矩,但凡皇帝来祈福的时候, 若是在国安寺发现了除僧人以外的陌生人,一律按照刺客处理, 全族跟着一起遭殃。

所以也不会有不识相的百姓留在寺里。

“那……”薛平贵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僧人,不明白这个僧人叫住自己的理由。

僧人看着薛平贵,说道:“我懂一些看相之术, 看施主面相有些特别, 所以才忍不住叫住施主。”

国安寺的僧人都是高僧, 也不会乱说话。

所以薛平贵听了,倒也升起了几分好奇心,等着僧人接下去的话。

僧人仔细端详了薛平贵的面容,啧啧称奇,随即说道:“依施主的面相,应当是贵不可言万人之上的……”

薛平贵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刚想继续询问。

钱豪却在这个时候找了过来。

“我等你半天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再等下去就过约定的时间了。”

说着,也不等薛平贵继续追问,就将人给强行拖走了。

“只可惜……”因为被钱豪带走,薛平贵没有听到僧人后面的话语。

“我安排的人都等你半天了,再迟些该被发现了,到时候你我都有麻烦了。”钱豪在薛平贵的耳边念叨。

薛平贵也知道悄悄留下不容易,所以便跟上了钱豪的脚步。

只是他的心思还在方才那个僧人的话语上。

他是贵不可言,万人之上的命格。

薛平贵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王宝钏的脸,以及那一日,她高高在上的场景。

他的糟糠之妻王宝钏现在是大唐的帝王。

只要王宝钏念着旧情,将他接入宫中,他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唐帝王了吗?

这不就是印证了僧人所说的万人之上。

薛平贵这么想着,顿时对面见王宝钏更有自信了起来。

钱豪将薛平引入了早就安排好的最里面的一间房间,上面叠放了一件僧侣的衣裳。

“你明日穿这件衣裳混入僧侣中就行。”钱豪对薛平贵说着,又和他详细说了明日的流程,以及皇帝明日及时会在哪个殿内祈福,哪段时间段是没有任何人打扰的。

薛平贵可以在这个时间段悄悄溜进去与皇帝相汇。

薛平贵都认认真真记下了。

钱豪见一切都安排好了,笑嘻嘻地看着薛平贵,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来:“皇上,依照你与皇上以前的姻缘,皇上肯定还念着你。等你登基,可千万别忘了是我助了你一臂之力啊。”

钱豪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王宝钏和薛平贵曾经的故事,知道王宝钏曾经为了薛平贵放弃家族。

他便马上对薛平贵巴结讨好了起来,殷勤地帮他忙前忙后安排一切。

似乎笃定了他将来会登基为帝。

薛平贵还未见到王宝钏,便已经享受到了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对未来愈发向往了起来。

钱豪这一声“皇上”喊得薛平贵身心愉悦。

“等朕登基,一定提携你。”薛平贵拍了拍钱豪的肩膀,高兴地说道。

“小的先恭喜皇上了,祝愿皇上心想事成。”钱豪对薛平贵说道,“皇上好好歇息吧,小的先告退了。”

“嗯,退下吧。”薛平贵俨然是一副皇帝的做派了。

钱豪毕恭毕敬地出了房门,将房门阖上以后,他谄笑的嘴脸瞬间就收了起来。

看向房门的时候,目露不屑。

他对着薛平贵的方向“嗤”了一声,说道:“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都安排好了?”一个公公走向了钱豪的方向,问道。

钱豪一见此人,马上又露出了谄媚的嘴脸。

“公公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公公问钱豪道:“你确定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刚才有个僧人拉住他想说什么,不过被小的给制止了。”钱豪回答道。

“他现在被小的哄得自信着呢。”说起刚才薛平贵的嘴脸,钱豪就愈发不屑了起来。

公公闻言,点了点头,给了钱豪一袋赏银,说道:“嗯,安心替卫公公办事,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多谢公公。”钱豪开开心心地收下了赏银,跟着公公离开了后院。

临走的时候,还回看了一眼紧闭的方面,眼底满是嘲讽。

只觉得这个薛平贵当真是又天真又蠢笨。

他或许在行军布阵上确实有一点本事,战场杀敌也英勇无比。

然而在人心的测算上,却是一窍不通。

他与皇上的过往,肯定是皇上不愿提起,想要极力隐藏的东西。

当今皇上,下个封口令有什么难的。

这个薛平贵也不想想,他究竟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消息。

若是没有皇上的允准,他能够知道这些事情吗?

还想着与皇上重修旧好,甚至还妄图登基成为大唐的帝王。

皇上若是真的对他有心,早就在他征战沙场的时候,就将人召回了,怎么可能连他回京了都不知道。

摆明了就是不在乎他。

偏偏薛平贵还自我感觉良好。

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当今圣上是何许人也,皇上身边的先帝又是怎样的风采,薛平贵与先帝相比,完全就被碾到尘埃里去了。

他这种烂坑,皇上踩一次就够了,断不可能再踩第二次。

不过这一切与他有什么干系。

他只要好好完成卫公公交代的事情,日后在朝堂上何愁不能更进一步。

他还要感谢薛平贵。

要不是看在他和薛平贵关系不错的份上,他也入不了卫公公的眼。

现在钱豪就等着明天的好戏了。

*

第二日,武则天便进入了国安寺,为国祈福。

辰时,殿内的众人就退下去了,只留下武则天一个人跪在佛前祈福。

薛平贵也在这个时候,依照钱豪规划的路线,在内应的接应下,悄悄进入了正殿内。

不远处,一个身影正跪在正中央。

她身穿一袭白色的素衣,少了帝王的威严气势,周身散发着一股清冷孤寂之感。

薛平贵看着这道身影。

内心想着,我不在她的身边,她孤单了。

薛平贵深吸了一口气,用充满感情的语调,对那道身影说道:“宝钏,我回来了。”

然而那人却连动都不动一下。

薛平贵也知道,自己这么长时间在外征战,连个家书都没有,王宝钏定是生他的气,和他使小性子呢。

薛平贵一边走上前去,一边对她说道:“我知你怨我,只是,我在外征战,生死不知。好几次都差点挺不过来。那时候我就想着,我宁愿你以为我战死沙场,重新开始,也好过苦守寒窑一辈子。”

“宝钏,我深爱你,所以一直在为你考虑。”

“我原以为,我能放下你。然而在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是我想多了。我根本放不下你。”

“宝钏,我太爱你了,没有你,我的日子如在暗无天日的枯井中,见不到一丝光亮。”

“宝钏,如果你不想见到我,你现在就赶我走,我保证,我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薛平贵说完,殷切地目光看向前面的那道身影。

那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在专心诵经,但是同时也没有出言赶薛平贵走。

薛平贵心下一喜,心道,她定然是舍不得我,所以才不赶我走,看样子,她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宝钏,我知你这些年过的不容易。你一定是在你爹的压迫下,进了宫里,嫁给了你不愿嫁的人。你为宰相府换取了利益,然而现在却只能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你现在的日子,一定是孤寂又痛苦。”

薛平贵自以为是地分析着王宝钏现在的处境。

“宝钏,只要你愿意信任我,我发誓,我一定能够带你走出这片困境的。到时候,大唐的江山掌握在你我二人手上,你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威胁了。”

说完,薛平贵看向王宝钏,说道:“宝钏,你可愿让我与你一同面对?”

眼前之人,终于有了反应。

她伸出手,拿起了放在地上的犍稚,在面前的木鱼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这一下,在薛平贵看来,就是回应。

“宝钏,我就知道。你还是会选择我的。”薛平贵满心的喜悦。

他甚至已经在幻想他登基为帝以后的美好未来了。

他快步上前,走到了那一抹身影之后。

随即,他展开双臂,送后面,将眼前的女子给搂入了怀中。

嗅着她发丝间淡淡的香火清香,他神情地喊道:“宝钏。”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声惊恐的尖叫声。

他的头突然间被什么东西给重重砸了一下。

定睛一看,是那个木鱼。

“有刺客!”惊叫声在薛平贵的耳边响起。

声音沙哑。

绝对不是王宝钏的声音。

薛平贵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怀中,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个一身素衣的女子,哪里是什么王宝钏。

而是一个年逾四十的美妇。

妇人用愤怒地目光盯着他,用手中的东西拼命打他。

还未等薛平贵反应过来,外面的侍卫便听到了动静,闯了进来。

带头的侍卫看到殿内的场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满脸的怒火:“大胆登徒子,竟敢轻薄静温师太!来人,拿下!”

“静温师太”四个人,充分说明的眼前之人的身份。

她是宣宗皇帝的妃嫔。

曾经是宣宗皇帝最爱的妃嫔,身怀有孕的时候,不慎吃伤了东西,差点殒命。

好不容易救下这条命,却失了孩子,还失了听觉。

她万念俱灰之下,与宣宗皇帝表明了自己想要离宫修行的意思。

宣宗皇帝念及二人之间的旧情,又对她深有愧疚,便放她离宫。

赐了封号给她,还命人好生伺候她,每年的赏赐必不会落下她。

哪怕后来皇帝换了好几任,也没有忘记关怀她,给她送东西。

所以在国安寺,没有任何人敢怠慢这个“静温师太”。

而现在这个“静温师太”,竟然被人给轻薄了。

皇帝若是发起怒来,在场的众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因为武则天在祈福,前来守候的侍卫都是宫里的精英。

再加上薛平贵没有反应过来,又没有手拿利器。

他甚至没来得及用“静温师太”威胁众人,便已经被拿下了。

“这里吵吵嚷嚷的,发生什么事了?皇上还在隔壁呢,你们想惊扰了皇上祈福吗?”卫福的身影在这个时候,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卫公公,我们抓住了一个刺客。”侍卫见到卫福,目光顿时就尊敬了起来,这位在宫里的地位可不低。

卫福的视线落在了惊魂未定的“静温师太”身上。

他命人给“静温师太”师太披上了披风,对伺候的婢女说道:“你们怎么回事,皇上不是一早就交代过了,师太听不见,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必须留个人在殿内远远守候着,现在留守伺候的人呢?出了事情,惊扰了皇上,你们担待得起吗?”

婢女马上跪在了地上,说道:“公公恕罪啊。原是留了‘静初’伺候的,方才发现她被人迷晕在外头。是奴婢的错,还请公公宽大处理。”

婢女也没想到,这几十年都这么安稳了下来。

今日又是皇帝来祈福的日子,刺客就算到来,也是去找皇帝,怎的竟然找上了她的主子。

卫福好一会儿没说话。

婢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瑟瑟发抖,唯恐自己被治死罪。

许久,卫福才开口道:“幸亏你今日遇到的是咱家。若是皇上在此,此事可就没这么好收场了。看在你伺候师太多年,这件事情咱家就替你压下了。”

婢女听了卫福的话,感激的连连磕头:“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卫福继续说道:“今日你先带师太下去,好生安抚,日后若是再发生让师太受惊的事情,你这条命,咱家可就保不住了。”

婢女抬起头,对卫福说道:“公公放心,奴婢一定谨慎行事。”

卫福点了点头,婢女便带着“静温师太”离开了。

通过两人的对话,薛平贵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对着一个错误的人,说了半天话,对方都没有反应,也没有阻止他。

因为这个“静温师太”,根本就听不见。

而他还自作多情地依偎是王宝钏还念着他。

现在从这些人大张旗鼓的表现,薛平贵也大概知道了,他得罪的这个“静温师太”,恐怕身份不一般。

这个时候,薛平贵恨透了钱豪。

要不是他安排的人将自己带错了路,他也不至于落入现在这个境地。

“卫福。”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淡淡喊了卫福一声。

“主子。”卫福恭恭敬敬唤了一声。

在场的众人也马上行了跪礼。

一道白色的身影,缓步走来,入了薛平贵的眼。

来人虽然穿着简单的素袍,然而他步履轻慢,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贵不可言的气质。

与被人摁在地上,满身狼狈的薛平贵比起来,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薛平贵看清楚来人以后,内心竟也不由得生出了一股自惭形秽的意味来。

天下间,怎会有如此儒雅,如此俊美的男子。

然而当他的视线触及到此人旁边,那个一脸谄笑的男子以后,他的神情顿时就僵硬了起来。

那个用嘲讽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人,不是钱豪是谁?

此刻,薛平贵陡然间就明白了。

眼前的这一切,分明就是这个钱豪做的局。

什么好心帮助他,希望他提携自己。

这个钱豪分明就是故意引他他得罪这个“静温师太”,从而除掉他。

当真是歹毒!

作者有话说:

李澈: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皇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