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意◎
武则天命人沏了一壶茶来, 坐在软塌上，给自己斟了一杯。
她端起茶杯放在鼻尖嗅了嗅，茶香四溢。
这茶倒是比她前世的时候清香多了。
这唐王处理国事的本事没有, 享福却是一等一的好手，什么都是最好的
武则天轻缀了一口茶水, 浓郁的茶香弥漫在唇齿间, 茶味并不苦涩, 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甘甜, 令人心旷神怡。
武则天眉头微微挑起，觉得今日这杯茶，沏得可真不错, 她决定好好打赏以下今日给她沏茶的宫人。
【系统，想看好戏吗？】武则天问系统道。
【什么好戏？】系统问她。
武则天让系统将画面切换到了皇帝的寝殿。
李澈此刻已经应着皇帝的召见, 进入了寝殿内。
唐王此时已经病得很严重了, 他的身子十分虚弱，宫人喂给他的汤药被他一口吐了干净, 他猛地咳嗽了一阵，面色愈发苍白了起来。
唐王的视线在触及到李澈的时候，顿时温和了不少。
“儿臣参见父皇。”李澈恭恭敬敬行了礼，“不知父皇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唐王艰难地转头, 看向李澈。
这些日子他病得愈发重了起来，咳嗽不断, 就连说上几句话都觉得费力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常因为喘不上气而醒来，然后就是一整夜的无眠。
这些日子, 唐王切身体会了一把李澈当初过的日子。
想着李澈日日夜夜收到这种痛苦折磨, 而这一切都是他带给李澈的。
唐王的内心对于李澈的愧疚感愈发强烈了起来。
“你身子单薄, 别一直跪着了。快起来，坐到朕的身边来。”唐王对李澈温和说道。
李澈也从善如流地走到了唐王的身边。
高公公看着这父慈子孝的场面，给众人做了个退下的手势。
不一会儿寝殿里面的人就全部离开，只剩下李澈和唐王二人了。
李澈端起宫人放在一旁的汤碗，里面还有大半碗汤药。
李澈拿起调羹，在汤碗中轻轻搅动了几下。
接着，他舀了一勺汤药放到了唐王的嘴边，眼底含着孺慕之情，说道：“父皇喝药吧，不喝身子好不了。”
唐王一直看着李澈，越看他，越觉得他像元后。
系统：自我洗脑可还行？元后九泉之下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唐王忍不住追思起了过去，一时间竟忘了喝李澈递过来的汤药。
李澈的眼底表现出一丝明显的黯然，他自嘲一笑，说道：“也对，父皇不喜爱儿臣，自是疑心儿臣在汤药中动了手脚，不愿喝儿臣碰过的东西。儿臣早该明白的。”
武则天看着这一幕，心道这个李澈还挺会演戏的。
李澈说着，就要收起手中的勺子。
唐王见状，顿时有些急了。
他仰着头，一口喝掉了李澈喂给他的汤药。
因为喝得太急，他被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
唐王捂着胸口处，拼命咳嗽着，没有注意到李澈眼底一闪而逝的讥讽。
唐王缓过神来的时候，李澈已经将药碗放在了一旁，静静看着他，孺慕之情已经完全收了起来。
他神情淡漠，满是疏离。
唐王受不了这种眼神。
缠绵病榻中，他更想要亲情的抚慰。
而李澈则是最好的人选。
唐王自那日桃仁酥的事情以后，就一直想告诉李澈他的真正身份，然而这病情来得太快太猛，他还没来得及单独召见李澈说出真相，就病倒了。
今日二人独处，倒是有机会说了。
唐王一把抓住了李澈的手，说道：“澈儿，你可知，你并不是柔妃的孩子。”
李澈恰到好处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目光，不明白唐王提他身世做什么。
“你是，朕与元后的孩子。”唐王看着李澈，缓缓说道。
李澈目露惊讶，脱口而出道：“怎……怎么会？”
“还记得元后和你说的‘小桃仁’吗？”唐王问李澈。
李澈点了点头，神情微有些凝重。
“那是，朕与元后给孩子起的小名，只是先帝赐字以后就一直没用上。此事只有朕与元后知道，就连太子都不知道。”唐王缓缓说道，声音有些干涩，“她……既然告诉了你……说明你才是……”
李澈的瞳孔骤然间紧缩。
他突然间站了起来，看向唐王的眼神充斥着不敢置信：“不……不可能……”
“若非如此，咳咳，元后不会告诉你小桃仁三个字的。”唐王看着他，神情哀伤，说道，“当初柔妃一脉势大，元后怕保不住你，所以才瞒着朕将两个孩子悄悄换了。”
唐王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面露痛苦之色。
元后尽力护住的他们二人的孩子，却差点被他亲手毒死。
一想起自己差点害死自己最心疼的孩子，唐王内心就抑制不住的一阵后悔，痛苦至极。
他当初甚至想过直接掐死他算了。
李澈看着唐王不断变化的神情，眼底隐含着讽意。
事到如今，竟想装起慈父来了吗？
“你，确实是朕与元后的孩子，是真真正正的当朝太子。”唐王看着李澈震惊的双眸，颇为激动地说道。
似是因为激动过度，唐王再一次咳嗽了起来。
握在手中的帕子顿时被鲜血染红。
李澈看着这一幕，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唐王收起了帕子，他抬起头，看向李澈，目光越发愧疚心疼了起来。
“孩子，是朕亏待了你。”唐王说着，声音逐渐低沉了下来，文李澈道，“这些年……你……可曾恨朕？”
唐王看向李澈的目光，隐隐含着些许的期盼。
虽然他知道李澈不可能不恨他，因为他曾经可是想要亲手杀死他的。
可是他还是寄希望于那一点微末的血脉亲情，希望得到自己最心疼的儿子的原谅。
“曾经恨过。”李澈看着他，淡淡说道，“只是现如今，已经不恨了。”
唐王听着这句话，眸光顿时就亮了起来。
他以为是自己这些日子给李澈的优质生活，以及偶尔的关心打动了他，消磨了李澈的恨意。
系统听着李澈这番话，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它问武则天道：【李澈竟然是这种无怨无悔的大冤种性格吗？】
这比王宝钏还冤种了吧！
【自然不可能。】武则天回答系统道，【再宽仁的人都不会对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客气。尤其是李澈还不是这种宽仁的傻子。】
随着武则天的话音落下，李澈看向着唐王的目光也产生了变化。
他微微一笑，笑意嘲讽至极。
“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值得我恨的。”
李澈一字一句对唐王说道。
唐王的面色骤然大变。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从刚开才是就沉重至极，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样。
他之前虽然也咳得厉害，却不曾吐血。
似乎是，李澈喂了他汤药之后，他的身子明显差了起来。
唐王的视线马上移到了汤药上面，唐王虽然昏庸，但是绝对不蠢，一下子就想到了汤药上面。
李澈见状，也不再掩饰，大大方方地告诉唐王：“儿臣在里面加了少量的断肠散。”
“儿臣将粉末藏在衣袖种，在方才搅动汤药的时候悄悄洒进去的。父皇一直看着儿臣的脸，却没有注意到儿臣的小动作。”
“你……”唐王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千想万想没想到，李澈竟然胆子大到敢杀君弑父。
“父皇可以不讲情面，一意孤行要了儿臣的性命，儿臣为何要敬父皇？”李澈平静地对唐王说道。
“弑君乃是……大罪……”唐王憋着一口气，怒道。
“大罪？”李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对唐王说道，“儿臣早已命不久矣，还会在乎这些？”
“你……”唐王怒目而视。
“父皇，我与你，从来都没有什么父子之情，有的只有深仇大恨。”
李澈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冷冽没有感情。
在唐王的目光中，李澈站了起来，冷冷看向他。
唐王身上的毒性渐渐开始发作。
唐王面露痛苦之色，黑色的血液不断从他的七窍流出。
面容因为痛楚而不断扭曲着。
他想要发出痛苦的哀嚎，然而沙哑的嗓子却只能发出痛苦的低叫。
李澈看着眼前这一切，面容却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的人一样。
唐王看向李澈的目光，从愤恨再到不敢相信再到悔恨，最后定格在了绝望上面。
死不瞑目。
李澈嗤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将唐王睁大的眼眸给合上了。
之后，他又从衣袖中拿出帕子，将唐王脸颊上的血迹全部擦拭了干净，接着又用脂粉将唐王发紫的唇瓣涂抹成了浅粉色。
随即又将汤药全部倒入了一旁的盆栽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起身走到了门口。
做出了一副痛苦至极的样子，说道：“父皇，驾崩——”
系统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
他原本以为武则天做事情已经够干脆利落了，没想到这个李澈杀君弑父竟然也这么不拖泥带水，干脆得令人震惊。
武则天倒是很欣赏李澈这果决的性子。
武则天看着李澈处理完了所有细节以，对系统说道：【这个李澈还挺细心的。】
手脚做得干干净净，也省得她处理后续了了。
武则天在李澈宣布完死讯以后，便与御医一同到了寝殿门口。
李澈的视线恰好与武则天撞到了一起，二人对视了一眼。
虽没有说话，然而眼神间的意思却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
李澈满意了，她武则天，也满意了。
唐王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想过，他最后竟然会这么凄惨死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武则天听到了李澈轻声的一句：“多谢。”
武则天轻点了一下头，脚步却没有停留。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李澈感谢的，二人不过是合作关系，互惠互利而已。
武则天走入了寝殿内。
李澈转身看着武则天的背影，眸光微动，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
卫福问李澈道：“殿下在看什么？”
“没什么。”李澈摇了摇头，对卫福说道，“走吧，这里接下去已经不是我的戏台了。”
李澈说着；跟随者武则天的脚步，再次进入了寝殿内。
卫福虽然不知道李澈在说什么戏台，但是聪明的他选择什么都不问，只是尽责地跟在了后面。
武则天进入寝殿的时候，唐王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床榻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御医走上前去，谈了一下唐王的鼻息，看向武则天，摇了摇头。
武则□□着御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意思很明显了，唐王驾崩。
在场的诸位妃嫔顿时哭丧了起来。
丽妃因为身怀有孕，没有出席。
皇贵妃看着已经死去的唐王，走到了床榻旁边。
因为她身份贵重，众人也没有阻止她。
皇贵妃坐在唐王的身边，眼神悲戚。
她握住了唐王的右手，将他的双手抓在了掌心，悲声喊了声：“皇上！”
哭了几声以后，她便擦了眼泪，站了起来，对武则天说道：“本宫失仪了。本宫身子骨不好，又实在是见不得这样的场景，接下去的事情就交给妹妹了。”
皇贵妃说着，就要离开。
“皇贵妃娘娘要多注意身子。”武则天点了点头，关切地说了一句。
系统好奇地问武则天道：【这个皇贵妃不是恨唐王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倒哭了起来？】
它可还记得，皇贵妃为了不侍寝，甘愿毁掉自己的容貌。
这样的人，竟然会为唐王哭？
系统觉得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复杂了，他根本搞不懂。
【她自然不是来哭唐王的。】武则天笑了笑，对系统说道。，【她方才帮了我一个大忙。】
【什么忙？】系统问道。
【唐王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在上面写下了李澈二字。】武则天对系统说道，【方才皇贵妃拉起唐王的手的时候，我恰好看到了。不，应该说，是皇贵妃故意让我看到的。】
这个皇贵妃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是个极聪明的人。
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知道此事与她有关，还朝她示好。
【那又怎么了？】系统问武则天道。
写个李澈的名字有什么特别的。
【若是平时当然没问题，然而这是唐王临死之前留下的。】武则天缓缓说道，【每个帝王都有自己的一套表示方法，这个表示方法，只有特定的人才知道。若是被人暗害，临死之前便用这个方法留下讯息。】
【据我估计，唐王留下讯息的方法，就是此。】武则天继续说道。
她原本还想让系统给她放唐王临死前的片段，仔细找一找的。
现在倒是不需要了。
武则天这么一解释，系统恍然大悟：【所以，他在掌心写下“李澈”二字，表示李澈杀君弑父。此事若是败露，李澈不仅不能继位，还极有可能被朝臣推翻，从而处死？】
【对。】武则天点了点头，说道，【只是现在，这则信息，被皇贵妃给完美掩藏了。】
【她借着哭诉的时候，将掌心的细粉印在了唐王的掌心，将上面的痕迹完全给掩盖过去了。】武则天淡淡说道。
系统：这宫里，还真没一个简单的人，一个个的全是狠人。
系统现在觉得，王宝钏前世入宫为后，只活了十八天，也不是没道理的。
就她那智商，在深宫这种漩涡中，绝对被吃的渣也不剩。
宫斗什么的，还得这些大佬们来才行。
因为唐王在驾崩之前，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再加上今日李澈觐见是唐王自己吩咐的。
没有人会想到李澈会做弑君这种大胆的事情，所以御医也就没有仔细查看唐王的身体是否有异样。
高公公反应最快。
在皇贵妃哭诉离开之后，他立即跪在了李澈的面前，说道：“请太子殿下登基！”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对李澈喊道：“请太子殿下登基。”
李澈是元后的孩子，是太子，唐王又没有其他适龄的儿子，自然是由李澈顺理成章，登上帝位。
唐王的后事处理了三日。
而长平王也在武则天的故意透露下，得知了李澈没几年可活了。
李澈一死，能继承皇位的就只有他了。
如此想着，长平王支持李澈登基。
三日之后，李澈登基为帝。
他怼这次登基格外的顺利，没有任何人阻挠他。
众人都为了自己的小心思而扶持他。
李澈一袭金色的龙袍，缓步走向高台上的龙椅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众人的高喊中，李澈坐在了龙椅上。
在今日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机会登上皇位。
他命运的改写，是从遇到淑妃开始。
提起武则天，李澈的内心，隐隐有些奇妙的感觉。
“朕今日登基，谨遵先帝的旨意，遣散先帝的后宫。”李澈看着下面的众人，缓缓开口说道，“愿意离开皇宫的，可以自行离开，愿意留在宫中的，则迁居长寿宫。”
“皇上英明。”众大臣说道。
对于如何处理先帝的妃嫔，是守陵，或是殉葬，或是养在后宫，对这些朝臣都没有什么影响，所以他们并不在乎李澈怎么处理。
“朕在宫中，得淑妃帮助颇多。淑妃娘娘恭顺谦和，聪慧大方，朕心甚悦。”李澈说道。
朝臣们听着李澈说这番话，隐约觉得有一丝不对劲来。
然而还未等众人发表意见，李澈的声音便炸响在了众人的耳中，一下子将众人震得说不出来。
“传令下去。王氏宝钏，温柔聪慧，端庄大方，有皇后之相。朕今日登基，封王宝钏为皇后。”
王宝钏？
先帝的淑妃娘娘？
为皇后？！
众人的脑海中都不由自主地出现了这三连问句。
都觉得李澈这个册封着实荒谬。
礼部尚书第一个表示反对：“启奏皇上。淑妃娘娘乃是先帝的妃子，怎可入宫。皇上如此行径，实在是有悖伦常啊！”
“朕已经说过，遣散先帝后宫。王氏宝钏便不再是先帝的妃子。”李澈淡淡怼了回去。
“这……”礼部尚书还想说什么，王允却马上反应了过来。
“皇上圣明！”
王宝钏入宫为后，对他王家来说百利无一害，他自然是马上同意，生怕皇帝变卦。
王允这么一同意，他那派系的人马上也跟着赞同。
长平王本就觊觎帝位，李澈行事越荒唐，越失民心，他将来登基就越容易。
所以长平王也跟着喊了一声：“皇上圣明。”
朝堂上最有话语权的两个派系此刻都支持李澈立武则天为后。
朝堂上的其他大臣便再也不敢说话。
礼部尚书见此，也不敢再反对，而是和李澈谈起了册封的流程。
“先帝丧期，一切从简。”李澈淡淡说道。
“是，皇上。”礼部尚书说道。
封后的消息传到武则天耳中的时候，武则天先是有些惊讶，随即眼底便闪过一丝了然来。
【他竟然冒天下之大不讳立你为后！】系统的声音充满了惊奇。
【他是在向我表现他的诚意。】武则天淡淡说道。
【什么诚意？】系统问道。
【我以先帝妃嫔的身份摄政，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先帝不止我一个妃嫔，大部分妃嫔的母家都在朝堂上。我若是摄政，其他朝臣变也会动心思让自家女儿摄政。】武则天说道。
【而我若是成为了皇后，以皇后的名义替体弱的皇上摄政，则要名正言顺得多。】武则天笑了笑。
【所以你才说这是他的诚意啊。】系统恍然大悟。
武则天对李澈这么识相的行为，表示非常满意。
【而为，除了诚意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武则天对系统说道。
【什么原因？】系统不解地问道。
武则天没有回答，系统便自己看李澈的画面找寻答案。
另一头
李澈夏朝以后，卫福在他身边，问道：“皇上今日为何要这么做？”
卫福不是外人，所以李澈也没准备瞒着他。
“为了多活些日子。”李澈苦笑一声，说道。
“殿下何出此言？”卫福问道。
“她既然能干脆利落毒死父皇，自然也能干脆利落毒死我。我虽身子虚弱，但到底还能再苟活几年。”李澈淡淡对卫福说道。
“若是她等不了那么久，一杯毒也就送我走了。”李澈笑了笑，说道，“我还想多活一段时间呢。”
他丝毫不怀疑这个女子的狠辣程度。
所以他才一继位就对武则天表明了自己的诚意。
【如果没有今日这一出封后，你会杀了他吗？】系统问武则天道。
武则天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然而系统从她的眼神中，已经看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