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 五章

田正阳是阴平采矿点的员工,而且还是共青团委临河铝厂阴平分公司的书记,大小还算得上个干部。

他是接了张大庆的电话之后,才打的这个恐吓电话,是的,当张大庆在业务二科的门口看到铁秘书和马副厂长之后,就知道大势已去,二话不说扬长而去。

他这边才离开,时隔不久,铝厂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厂部的“招标与采购办公室”,正在商讨将铝矾土采购规范化与标准化的可能性。

办公室其实只负责政策制定,具体实施还是要通过下属各个部门来完成,按说这种吹风性质的玩意儿,不需要太在意的,可是张永庆张副总一听,就明白,范如霜跟陈太忠已经达成默契了。

心灰意冷之下,他也不多想了,不过,想到弟弟在阴平那里还有点势力,也有点利益,还是让人打了一个电话给张大庆,提醒他要尽早准备应对。

这一下,张大庆可是不干了,对于阴平那里的利益,他不是不可以放弃,但是这个放弃,是要建立在自己的哥哥夺权成功的条件之上,到了那个时候张副总大权在握,就算哥哥不提,他对这种蝇头小利也可以主动&l;无&g;&l;错&g;小说 放弃。

可是现在哥哥就剩下干等范如霜发落的选择了,阴平那里,张大庆怎么能够再轻易地放弃?就算不得不放弃,也要多做点手尾。务必不让范如霜和凤凰市好受。

好死不死的是,田正阳在临河过完春节,昨天刚到凤凰,本来在办事处忙点事情,就接到了张大庆地电话。

两人很熟,在下马乡的铝矾土收购方面,属于同一个利益阵营的。张大庆怕陈太忠听出自己的声音,就撺掇着他打个恐吓电话。

别看田正阳长得白白净净。又戴个眼镜,他跟下马乡的几大势力都有一点关系,再加上年轻人做事有时候难免冲动,所以在耳濡目染之下,他的行事风格,就带了一点狠辣。

不过,这个狠辣。也不过是针对一般人而言的,阴平分公司那里地工作和办公条件并不是很好,被派去的职工,基本上也是厂里没啥关系地,不欺负白不欺负。

当然,他既然是团委书记,心计和见识也都有那么一点点,听到张大庆要自己打个电话恐吓某人。马上就做出了正常的反应。

以他的地位,自然不可能知道,铝厂高层正酝酿着什么样的变动,可是,听说居然有人想动大家的蛋糕,田正阳忝为其中的一份子。绝对是不肯答应的。

而且,张大庆作为常务副总张永庆地弟弟,等闲难得求他这种小人物办一下事,他怎么可能不尽心尽力地去办?

总算张大庆也听说了,这个陈太忠似乎并不好惹,所以,他在给田正阳打电话的时候,再三叮嘱一定要在人多的地方找个公话,省得被人察觉。

这点小伎俩,田正阳当然能领会。而且。由于他接触过一些亡命徒,说起狠话来一点也不差。说完之后,就扬长而去了。

可是显然,张大庆和田正阳都低估了陈太忠在警察系统里的影响力,张大庆倒是打听出来了,陈太忠在官场里应该有比较硬实的靠山,可是,一个恐吓电话……不至于能怎么样吧?

当警察们带着出租车司机出现在铝厂驻凤凰办事处的时候,田正阳登时就傻眼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人就找到这儿来了?

到了这步田地,田书记就算再傻,也明白自己得罪了一个极为恐怖的人物,一时间心里就不住地埋怨张大庆:靠,这人比你说得还厉害啊,你要早说,我起码中途还会换一辆出租车的嘛。

在出租车司机地指认下,他很痛快地承认了自己就是打电话的人,不过他强调了一点:这只是他初听传言,在极其冲动的情况下,随便吓唬一下人的,铝厂的事情,轮得到你凤凰招商办来管吗?

可是警察们又怎么是那么好糊弄的?再加上是为瘟神办事,谁敢不尽心尽力?——就算讨好不了瘟神,也不能得罪不是?

于是,各种大餐被拿了出来,尽情招待着田正阳。

不过,田正阳看起来文文静静地,还真有点狠劲,一日一夜的突击审讯下来,他还是死死地一口咬定,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基于义愤,再没有其他原因。

他甚至连通知他这个消息的是谁,都不肯说,因为他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指望张大庆或者办事处的人能来保自己出去,毕竟他在公司里,多少还算有点地位,而且他被带走的时候,办事处里不少人也见到了。

他怎么想得到?就在他被请进湖西分局的那一刻起,王宏伟就接到了凤凰市长段卫华的通知:一定要彻查此事,看看这个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背后还有没有什么黑手。

段卫华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快,这个因果回头再说,只说王局长接到这个电话,登时又派了警力到铝厂驻凤凰办事处调查,同时急电阴平分局,要他们去铝厂阴平分公司调查田正阳平素的行为。

这一下,连马副厂长那位老领导、等着退休的副主任都被吓了一跳,小田打了一个匿名电话,就被人抓走了,我……我也给陈太忠打过匿名电话,这事儿……可怎么是好啊?

他当机立断地给马副厂长打了一个电话,小马啊,当时我可是想帮你来地,现在弄到这步田地。你不能坐视不管吧?

管!马副厂长当然要管,老副主任在这件事里,可以说是起了承上启下地关键一环,没有他的匿名电话,没准现在张永庆都开始发动了呢,怎么能不管?

于是,陈太忠又接到了马副厂长地电话。听了这个消息,他有点哭笑不得。“你们临铝的人,怎么都这么爱打匿名电话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没事,下不为例吧,我现在正忙呢,就这样了……”

他在忙什么?忙着接待湖西分局南沟派出所的一个小警员呢。王宏伟帮他许诺了,案子破得如此干净利索,他倒也不能不认账。

“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他和颜悦色地向对方点点头,一脸的矜持,颇有点干部的味道,根本不见以往那种愣头愣脑地样子。“我尽量满足你。”

“这次……我是连着找了好几个开出租车的朋友,让他们一起打听,”小警察被他这样子弄得有点发傻,嗫嚅地解释,“我很下了辛苦地,陈科长……”

“好好。我知道,”陈太忠笑着点点头,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肯定不会认为你纯粹是靠了运气,“呵呵,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熊茂……是我的师傅,”小警察偷偷看他一眼,嘴皮子更不利索了,“那个啥……我自己吧,其实没啥要求。您看……能不能……”

“熊茂!”陈太忠撇撇嘴。倒是明白小警察为什么吞吞吐吐的了,湖西的警察。谁不知道熊茂是被他一手搞下来的?

“他现在混得怎么样?日子还过得去吧?”他倒没太在意这个要求,眼前的小警察能念师徒旧情,这让见惯了人精的他微微生出了点赏识地心思。

虽然他是个极其爱记仇的家伙,不过熊茂被他弄下来都快一年了,再大的怨念也消失得差不多了,而且那厮也没自不量力地来偷悄悄地搞什么报复,这种人,他就算想恨也恨不起来。

其实,他能有这个想法,还是靠了古昕的提示,田正阳一被抓住,古局长就打来了电话,“太忠,你家门口的岗,你觉得还有没有留的必要?”

古局长这么问,除了有商讨案情的因素之外,还存了巴结讨好卖人情的意思,可这话听在陈太忠耳中,猛然间,他警醒过来:敢情,自己在外面胡来,得罪了狠人地话,那是可能殃及父母的!

岗,肯定还是要留的,除非搞清楚田正阳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后招才能撤,不过,他既然有了这种警觉,一时就觉得熊茂这家伙,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丫没有被怒火烧昏头,来悄悄报复自己的父母。

当然,指望他不计前嫌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要问问熊茂的近况,才做决定。

“他怎么能好得了?”小警察苦笑一声,“湖西地经济也不景气,师傅又没有一技之长,现在摆了个摊儿,修自行车呢。”

按九八年的行情,辛苦一点的话,修自行车一天也能赚个二三十的,运气好到极点的话,没准能破了五十。

可还是那句话,湖西穷啊,真穷,很多人别说打气补胎了,就连调整车圈,都是自己动手,反正湖西以前是工业区,别的或者缺,但手上有点技术的工人,那是绝对不缺。

第五百七十五章 谁的悬赏

熊茂的日子,过得真的很苦,初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干了多年地警察,人面儿挺广,做个买卖还不是简简单单地?

可是当他真的打算去做地时候,才愕然发现,往日里那些称兄道弟的朋友,一个个都避而不见,更有甚者,还要跟他讨论一下若干年前,你收了我的钱没办事之类的问题。

倒是几个以前不怎么登门的朋友,听说他最近倒霉了,隔三差五地上门来看看,每次来都不空手,这时候,他才能看清楚谁是真正的朋友。

“哦,这么回事啊,”陈太忠听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那你的意思,想让我怎么做呢?”

“能不能……再让我师傅进系统啊?”小警察怯怯地发问了,“实在不行。干个联防也行啊,陈科你看?”

联防队员没什么收入,不过,借了警察的威名,狐假虎威地弄点外快也比较容易些,熊茂干这个,应该是轻车熟路才对。

“咳咳。”陈太忠咳嗽两声,略略沉吟。整理了一下思路,才缓缓发言了,“这个……小沈啊,你能念旧情,还敢当着我地面提出来,我是很佩服的,所以呢。我也愿意成全你……”

“那谢谢陈科长了,”小警察登时喜出望外。

“先别谢我,我的话没说完呢,”陈太忠手指一竖,打断了他的感恩戴德,“我可以帮他打个招呼,不过呢……他要是再借着这身皮……”

说着,他一指对面小警察的警服。“他要是再借着这身皮,狐假虎威为非作歹,我该怎么办呢?——你应该知道,我对他,其实没有什么个人成见,纯粹是见不惯他的做事方式。”

“我……我担保。我愿意帮师傅担保,”小警察听到陈太忠这个问题,激动得无法自控,在他看来,这是陈科长真的打算放过熊茂了,“要是他再出问题,我这一身皮也不要了。”

“咳咳,”陈太忠又是两声咳嗽,心中禁不住有点酸楚,唉。哥们儿当初要是手上有这么一票忠心耿耿地小弟。至于被人打得回来吗?

**的,就连一个滥用私刑地破警察。都混得比哥们儿成功!念及于此,他居然有种愤愤不平的感觉,于是,再说话就有点阴冷了,“连坐吗?很好……为了成就一段佳话,我答应你了。”

于是,这件事就算这么说定了,至于说会不会养虎遗患,他才懒得介意,遗患?你有那个资格遗患我吗?哥们儿能把你弄回去,就能再把你弄出来,有本事你得瑟一个给我看看?

“联防队……那就免了吧,让他重新回去算了,”陈太忠既然要做人情,当然就要做得大一点,不如此,也不能显示他陈某人的手段不是?

王宏伟一接陈太忠的电话,就有点头大,听说了这要求之后,更是哭笑不得了,“我说陈科长,不带你这么玩儿人的啊,你跟当事人讨论悬赏,别拿我们警察局做交易。”

这倒是,陈太忠把球踢回警察局,这算是谁的悬赏?

“王局,人家小沈也是尊师重道的一片心意嘛,你以为我愿意照顾熊茂?”陈太忠发现,自己地脸皮是越来越厚了,他眼盯小沈,嘴里却是不住地胡搅蛮缠,“你就当他是个可以改造好的同志,不就完了?”

“我还想给他平反呢,哼,”王宏伟也被逼得说出了风凉话,不过说句实话,他对陈太忠这个要求,还真的没多少抵触情绪,自己手下的人有情有义,又能照顾一下以前的老干警,这种好事,做做又何妨?不就是一个警局名额吗?

“好了,这次就算了,不过陈科长,我再跟你强调一遍,你是招商办的,不是警察局的,我这儿的事情你能不能少管一点啊?喂喂……**!”

陈太忠一听他应承了下来,直接就挂了电话,大过年地,他吃撑着了,没事听别人训话?我就不听,憋死你!

“好了,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可以走了,”他冲着对面的小警员点点头,“要是正月里还没关于你师傅的消息,你再来找我好了。”

“谢谢陈科了,真的谢谢了,”小警员很激动。

“谢我没用,让他有机会的话,谢谢古昕吧,”陈太忠手一动,从办公桌底下拽出一盒雪茄一盒酒,“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这点东西,你拿走。”

陈科长做事,果然讲究啊,小警员一时感慨不已,拿着两个盒子走了,心里面却是在不停地琢磨,为什么……要谢谢古昕古局长呢?

这次陈太忠只送出去了一点东西,但是他能“旺人”的名头,却是又被坐实了一些,王宏伟很为自己地队伍里能出现小沈这种有情意的人而自豪——这可是给他长脸呢。

而且,小沈敢当着陈太忠提这种要求,也算是勇气可嘉,展示了新时代干警的铮铮风骨,再加上他查找出租车又那么快,证明业务也娴熟,这种人,怎么能不大用呢?

两个月后,三桥派出所副所长有缺,小沈被王宏伟点名提拔了。

田正阳还在苦苦支撑的时候,阴平分局那边也传来了消息,根据调查,田某人极有可能跟当地的黑恶势力有勾结,也就是说,他这个恐吓电话,未必仅仅是恐吓,这厮很有可能将恐吓付之于行动!

这一下,问题就大条了。

二十四小时之后,田正阳也扛不动了,对于警察提出的任何问题,他都不予回答,嘴里只是喃喃自语,“二十四小时了,你们这是超期羁押,我要上告,我要上告……”

“情节特别严重的,可以延长到四十八小时,”审讯的警察很耐心地为他科普相关知识,“呵呵,你不用指望了,现在正在申请对你的刑事拘留呢,四十八小时内,一准就下来了。”

“我要见我的领导,”田书记大声嚷嚷着,“我要见我地领导!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拘留我?为什么?”

他还年轻,还有上进地希望,这个刑事拘留下来,怕是就臭了大街,再也没指望了。

“不为什么啊,因为你试图破坏凤凰市的经济建设,干扰现有地经济秩序,”警察还在耐心地解释,不过这个帽子就扣得大了点,“别说拘留了,判刑都是迟早的,现在就要看你的态度了。”

不是这样吧?听到这么危言耸听的话,田正阳都快傻了,“我就是站在公司的立场上,打了一个电话而已嘛,现在还有‘以言入罪’的吗?”

“恐怕不止这么简单吧?”警察笑嘻嘻地反问他,“呵呵,下马乡的破烂刘,好像你也认识吧?你真的只是随便说说的吗?”

“那我也没有付之于行动吧?”听到破烂刘三个字,田正阳就有点绝望了,这些人居然顺藤摸到阴平了,实在是太可怕了,“而且,我跟他又不熟。”

“**未遂就不判刑了?”警察冷笑一声,“我们还要等到你付诸行动?哼,那种后果我们承担不起,你说不说?不说就不客气了啊……”

等到瘟神发火,那可就大条了,而且,市里对这个案子也是相当地重视。

这个重视,并不是建立在“国家干部被恐吓电话骚扰”之上的,而是完完全全地因为,这个恐吓,是针对招商办提出“严格控制采矿权”这个动议上的。

陈太忠的建议,秦连成在第一时间就汇报了上去,招商办的建议,级别是相当高的,而市政府办公厅秘书长景静砾高度关注了此事。

当然,要仅仅是一个采矿权的问题,还不算什么,景秘书长注意到的是:临河铝业,终于要被凤凰招商办打开口子了,这可是一个震撼性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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