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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74积极的劳动厅
73章积极的劳动厅(上)
党校的事情结束之后,又一件事情排上了陈太忠的日程表,那就是劳动厅那里关于规范农民工合同的问题。
对钱诚这个人,他是真没有多大的好感,虽然他也打定主意,若是钱厅长能把这个事情办漂亮了,他会允许补交个说明啥的,但是他还是不想跟此人打交道太多,以免万一事不谐,他反倒成了“被蒙蔽”的领导。
不想打交道太多,可是还想催促一下此事,该怎么办呢?这个难不住他,陈主任背靠天南省最权威、最有影响力的舆论资源——《天南日报》。
于是他把郭建阳喊过来,交待了这个任务,郭科长办事果然利索,第二天一大早,就把稿子拿了过来——《论完善外来人口、进城务工人口工作合同的必要性》。
当然,这个题目这么起,并不是说本地人口的工作就不需要有合同,只是着重指出一些相对不太稳定的群体,其实是包含了所有的人。
至于说内容,那也不用说了,不但论证充分而且内容翔实,从能减少犯罪现象到有利于计划生育工作的开展,从维护社会稳定到争取外来人口的认同感,从而刺激消费云云的,洋** 洋洒洒写了有两千多字。
稿子是秘书处出的,郭建阳校验,陈太忠对自家秘书的文笔,还是信得过的,好歹干过文化局副局长呢,他扫了两眼之后,正要说给天南日报拿过去吧,猛地反应过来一件事:不行,我得先让老潘过一过眼。
秦连成这边无所谓,对他的支持比马勉在的时候还坚决,他打了一个招呼,秦主任那边就说了,这事儿我知道了,是好事我支持,稿子你自己弄好了,直接投报社不要问我了。
按说有秦主任这个吩咐,陈太忠就可以直接向报社送稿子了,不过,想到自己上次发了稿子之后,被潘剑屏叫过去询问,那这次他就要尊重一下潘部长:干工作时多请示领导,是永远不会错的——除非你的请示带有一些不好的目的。
正好,陈太忠看完稿子也不过才八点二十,心说我去潘部长那儿转一圈,顺便就把稿子拿过去请示了。
潘剑屏一见他拿着一摞纸进来,眉头就不引人注目地皱一皱,等听他说这是新稿子,想请领导把一把关的时候,就点点头,“嗯,拿过来。”
待潘部长看清楚标题之后,就拿着细细地过一遍,最后把稿子往旁边一放,“标题不错,嗯,正好下午我去报社,帮你递了吧。”
你帮我递,这又是个什么说道呢?陈太忠有点听不懂,于是他决定自说自话,“劳动厅也有规范这些用工合同的计划,他们还有意让文明办牵头,把这个事情搞一下。”
“这个……确实有必要抓一抓,”潘剑屏沉吟着点头,“农民工这个弱势群体,值得我们关注,上面也在三令五申地强调执行劳动法的必要性,多学习一下兄弟省份的先进经验。”
陈太忠又说两句之后,站起身走人了,他并没有想到,在他离开之后,潘部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接着又轻叹一声。
陈太忠回去之后,连着接了几个电话,却都是藏头藏尾的主儿,近期他接到类似的电话越来越多,这些人都是表示自己手上握有某某干部子女经商或者绿卡的证据,想知道举报之后,那些干部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一开始的时候,陈太忠还有心解释一下,说我们这就是个调查,跟惩罚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你有什么情况想向我们反应,那就来函吧,最好是实名,证据最好也充分一点。
他说的是实在话,至于打电话的人肯不肯相信,那就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李大龙那儿匿名的举报信都存了好几个文件柜了,你藏头藏脑给我打个电话,就想得到什么承诺?
事实上,他更怀疑,这些电话是有些干部指示人打来,打听风声的,不过这几天这种电话越来越多,又隐约有点阴谋的影子——文明办的名气,真的有这么响了吗?
不过,刚才一个电话,让他有点哭笑不得,打电话的那位居然问了,“我有几个厅级干部家属经商和绿卡的资料,举报一条,你们给多少钱?”
“谁跟你说,我们要给钱了?”陈太忠这个纳闷,举报一个厅级干部……多少钱,这位子是钱能衡量的吗?
“举报走私车,一辆还两百呢,”得,敢情这位是熟手,而且人家很懂规矩,“我不空口说白话,你们落实了以后,我再拿钱。”
“我们没有设立有偿举报,这只是一个调查,”陈太忠挂了电话,其实他能感觉出来,打这个电话的人,是有点底气的,手里应该掌握了一些线索。
但是……这更像是一个阴谋,为了一点举报费,就去冒得罪厅级干部的风险,这简直太不合理了,明显地投入大于产出,并不符合高风险必然追求高回报的理念。
也许,这个家伙会抱怨说,文明办一点都不平易近人官僚作风严重,陈太忠心里有点无奈,我倒是想平易近人呢,但是兄弟你这电话打得……实在太不讲究了。
他正感叹呢,刘爱兰推门进来了,“陈主任,我最近搞了一个关于孤儿院的调查,想请民政厅的人配合……您能帮着协调一下吗?”
陈主任稳稳地吃定民政厅的厅长凌洛,这个事实在文明办已经不是秘密了,不过,由于凌厅长愿意配合,最近民政厅收回了一些欠了好几年的捐款,这也是事实。
刘主任最近的工作热情很高,抓完少年犯的事儿,就去关心团省委和孤儿院——其实大家的热情都很高,文明办要升格了,她这正处的副主任要升副厅了,自然也要不辜负组织的期待,体现出自身的价值来。
陈太忠翻一翻她拿来的调查表,无非就是对各地市孤儿院的人均支出啦,教育啦技能培养啦什么的调查,于是点一点头,“这个是好事,我支持,一会儿我跟凌厅长说一声……还是刘主任你的工作好啊,有针对性,不像我,眉毛胡子一把抓。”
“你的针对性还不强?”刘爱兰听得就笑,文明办一正四副五个主任,康楼电和洪涛是副厅,他俩都是正处,天生就有一种亲近感,而且她的好友李云彤,现在又是陈主任麾下的人马,两人说起话来没那么斤斤计较,“只说这个干部家属调查表……我都接了不少电话。”
“压力很大吧?”陈太忠一听,就笑了起来,他确实有点欣慰,哥们儿不是唯一倒霉的那一个,“我首当其冲,应该比你的压力大。”
“嘿,他们只知道文明办在操作这个事儿,”刘爱兰很是不忿,事实上她觉得自己有点无辜,“根本不知道谁分管什么……每天我最少得接七八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那不是比我还惨?”陈太忠听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的电话上了号码本没多少时间,”刘爱兰想得很开,倒也不在意,反倒是提出了相应的劝告,“最近这个干部家属调查表的社会反响越来越大了,陈主任你最好统一一下思想,以免谁说错什么。”
她说的统一思想,是针对稽查办而言的,陈太忠听得懂,不过他有点奇怪,“都调查这么久了,社会反响才出来?”
“普通人的消息,肯定要落后咱们很多嘛,”刘爱兰对这个问题不以为然,她在意的是另一点,“消息只会越传越开,提前做好准备是有必要的。”
还是层次决定眼界啊,陈太忠嘿然不语,好半天才微笑着点点头,“这倒也算是好事,老百姓不操心官场动向,证明他们对现在生活的满意度高,这本身就是对政府工作的肯定。”
他这话就有点扯淡了,事实上,陈某人早早就打定主意了,在条件成熟的时候,他会给那些不如实填表的干部们来一记狠的——组织不是那么好欺骗的。
但是刘爱兰说的消息,让他看到了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说这个调查表越来越被广大人民群众所知的话,事情或者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他倒是不用来狠的了,有的是人举报,但是这时机,可就未必成熟了……或者会多出一点麻烦来。
意识到这个现状,他就跟李云彤等人了解一下,最近有没有人跟你们谈这种事儿?别说,大家纷纷反应,关心此事的人越来越多。
尤其是郭建阳,说得才有意思,“多少人问我了,这个调查表,啥时候会查县里的干部……不过大家对绿卡什么的不太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干部家属经商,下面的干部们做这种事,很肆无忌惮。”
天南的经济在全国的排名,整体上讲是中等靠下的,厅级干部的家属在国外有绿卡的,都多是集中在素波、凤凰和张州三地,下面县处级的干部,肯定就更要少了,郭建阳说的这话,符合实际情况。
74积极的劳动厅(下)
“哎呀,这还真得统一一下认识了,”陈太忠做出了决定,文明办主要关注的,是干部家属的绿卡问题,查干部家属经商,那是组织部和纪检委的事儿,而且这干部家属经商,也不是能完全禁止的,关键是要看有没有权力寻租的嫌疑——像郭建阳的爱人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管怎么说,这个分界一定要搞清楚,否则的话,搞得人人自危,文明办的工作就没办法再开展下去了,而且眼下时机不成熟,就这个绿卡,也仅仅是调查而已。
他将这个想法汇报给了秦连成,秦主任表示很支持——这个调查表给他造成的压力也不小,所以就说你组织稽查办开个会,到时候我也过去说两句。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陈太忠就忙这个事情了,强调说咱稽查办不是要找人麻烦,就是完善干部档案——其实这是老调重弹,但是不重弹不行啊,有些事情必须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否则的话,下面人未必会当真。
第二天是周四,陈太忠一上班就拿了《天南日报》来看,发现老潘没忽悠自己,关于完善农民工合同的稿子登到上面了,不过略略有些缩水,细细数一数,不到两千字了。
不过虽然是缩水了,这稿子还是引起了有关人等的关注,上午秦连成去卫生厅检查精神文明建设工作,下午一上班,他就将陈太忠喊了过来,“太忠,咱们这个稿子,劳动厅的蔺富贵厅长表示高度重视,他给我打电话了。”
“这是好事儿,”陈太忠笑着点头,心说蔺厅长总算出马了,有老蔺顶在前面的话,钱诚的存在感就弱了很多,而且这种事情,大厅长不点头,那根本就是纸上谈兵。
“他想明天搞个座谈,咱文明办牵头,”看得出来,秦主任对“牵头”比较感兴趣,协调厅局一级的单位做事,还是很有成就感的,普通的市委书记都没这权力,“你合理安排一下时间,到时候跟我一起去。”
“还有哪些单位呢?”陈太忠的好奇心上来了,反正他也不怕问。
“还有……工商局、地税局、省民委,可能还有司法厅,”秦主任显然已经做了一定的沟通,“时间紧,他们来的就不一定是正职了,不过,咱们也只需要他们做个配合。”
秦主任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很显然,他还是希望各单位都能来正职,不过这不现实,文明办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副厅级单位,想请这么多厅局级的正职齐聚一堂开个座谈会,那起码得提前一周预约,人家还未必买账。
陈太忠若是非常明白事理的话,就该表示说,我帮您请一两个正职过来,不过在拍马屁这一方面,他的天分实在太糟糕了,所以他只是很惊讶地问一句,“还有民委?”
民委就是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就是宗教局,秦连成听他这么问,只是笑一笑,“那合同工里也有少数民族嘛,有些宗教习俗,像民族食堂、礼拜日不工作什么的,你以为完善合同……就是上嘴皮碰碰下嘴皮那么简单?”
这属于细节问题,以后补都行的吧?陈太忠笑一笑,心说老主任不愧是厅级干部,这思维比我缜密多了,“嗯,我安排一下,到时候腾出时间,这个座谈会在哪里谈?”
“在劳动厅谈,他们是流程的主要完善者,其他部门,起的是辅助作用,”秦连成的回答,印证了他的猜想,不过这话也对,劳动厅是主管部门,像工商局或者地税局都很强势,但是他们出席会议,只是一个表态——不认真执行劳动法的公司看好了,我们也在啊
正经是真的要是在省委谈的话,不信那几个厅局敢一个正职都不来,除了工商税务,司法厅也是很强势的部门——但是在省委开会,大家都要掂量一下份量。
“要是能在省委谈就好了,”陈太忠发出了感慨。
“蔺富贵这态度,已经算端正了,”秦连成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不过对这种灭自家威风的话题,他也不想多说,反倒是很好奇地问一句,“我一直想问你一句,太忠你怎么想起来搞这个了呢?”
“我……有朋友的公司,被劳动厅查了,”陈太忠犹豫一下,还是实话实说,“要不然我也想不到张罗这件事。”
秦连成奇怪地看他一眼,沉吟好半天之后,方始缓缓地点一点头,他想起了点什么,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才嘀咕一句,“那个姓钱的厅长?”
陈太忠被这一句话问得有些羞愧难当,秦主任的本意不好说是什么,但是这多少有点嫌他太大公无私的意思,“嗯,他本来是针对我来的,但是……这是好事儿。”
“啧,”秦连成被这个回答也弄得有点挠头了,想起钱诚那个古怪电话,他已经猜到了大致过程,好半天他才叹口气,“要收拾他的话,你跟我说一声。”
“其实就是他儿子有绿卡,那家伙没填上去,”陈太忠苦笑一声,这事儿他不怕跟秦主任说,“登了《道之以德,齐之以礼》那篇之后,他就先下手为强……”
“嗯?”秦连成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先是咂一咂嘴,然后哭笑不得地摇一摇头,“心思都用在这上面,怎么搞得好工作?后来呢?”
“后来他主动帮我朋友的施工队完善合同……其实我的意思是跟施工队解约,他非要帮着完善,找人跟我说了好几遍,我就让朋友给他个机会。”
“嗯,做得不错,”秦连成点点头,他对小陈这种公私分明的态度,还是很赞赏的,当然,小家伙能跟他说这样的事情,证明两人关系确实紧密,这也是好事。
“这个座谈会的媒体……该怎么组织?”陈太忠提示一下领导。
“我跟部长说一声,先看他是什么意思吧,”秦连成做事不知道比他稳重多少,何须他做出这种提醒?
下午晚些时候,劳动厅那边就协调好了时间,由于第二天是周五,下午有的单位有会议或者学习,就定在了上午十点。
座谈会是在劳动厅宾馆的厅长会议室举行的,不出所料的是,其他厅局来的还真都是副职,只有宗教局是大局长过来了,不过这是二级局,也就是个副厅。
长圆桌上首,被秦连成和蔺富贵分了,然后就是各厅局的副职,以及劳动厅的副职,再然后就是劳动厅的一些处室一把手,长长的圆桌,坐了十五六个人。
秦主任的本意,是让陈太忠也上桌,不过陈太忠觉得自己上桌,位置未免有点尴尬——他总不能坐在那些副厅的前面吧?所以索性坐在墙边沙发的随员处,旁听领导们发言。
这个会议室不小,足有一百多平米,是劳动厅的厅长们议事、甚至接待上级领导的地方,六米长的圆桌在会议室都不显得碍眼,周围的空间很大。
不过这空间,现在也是被充分利用上了,一旁有记者摄影、拍照,还有劳动厅负责影音资料部门的人,也在忙碌着。
说是个座谈会,其实是吹风会,秦主任首先做出指示,劳动厅这个完善劳动合同的建议,涉及到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是个很好的建议,有着充分的、积极的现实意义……省文明办愿意大力支持。
他说了两句就完了,然后就是劳动厅厅长蔺富贵讲话,由于分管副厅长钱诚在先期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他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再然后就是各厅局来人表态了,其实这个表态很扯淡,劳动法是国家制定的法律,谁会表示反对呢?正经是要看具体落实的时候,执行的力度罢了。
不过,还是有个别人敢发表一些的意见,比如说宗教局的刘局长强调,一定要多考虑员工的民族和宗教的问题的时候,工商局郭副局长笑嘻嘻举手发言,“个别人的情况,也不具备普遍意义,到时候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就行了。”
这个话针对性有点强,这宗教局是受照顾的厅局,也没啥油水,跟在座的厅局根本没法比的,不过蔺厅长似乎很在意会场气氛,马上就笑着岔开了话题。
陈太忠在一边看着,他认为郭局长这个立场没啥问题,让他有点搞不清的是,这样的座谈会上,郭局长这么说话就有点活跃了。
总之,这个会开得虽然仓促了一点,劳动厅这边的准备还是很充分的,与会人员都能感觉出来,这劳动厅的领导们,对完善用工合同很有兴趣。
陈太忠虽然没上桌,但是在桌上的诸位,时不时有人瞟一眼他所在的沙发处,由此可见这文明办的第一悍将,不少人心里有数的。
会后就是会餐了,陈太忠排不到第一桌去,他在第二桌随便捡个位置坐下就不动了,这种场合不能说什么体己话,但却是很合适交际——这是在工作之余,顺理成章地拓展人脉,不属于拉帮结伙。
所以有领导愿意的话,也可以串桌子,像郭局长就跑到第二桌来敬酒了,轮到他敬陈太忠的时候,他低声嘀咕一句,“唉,太忠,你这可是让我们被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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