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不能留(二)
太妃勉强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应道:“嗯,辛苦了~”
“儿臣不辛苦~”夏侯烨眉开眼笑,抓起舒沫的手,笑嘻嘻地道:“沫沫才辛苦~”
舒沫骇笑,满面通红地甩开他的手。
这人,跟惟明呆久了把胡说八道的坏毛病给染上了!
“噗~”季嬷嬷忍俊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满院的丫头婆子便都跟着笑出声来,各种凑趣,各种恭喜。
“院子里风大,进屋里再说~”太妃一个眼风,冷冷地扫过去,扶着静萍的手转身进了屋。
季嬷嬷神色一僵,心知犯了忌讳,急忙敛了笑低头跟了进去。
舒沫不知为何,隐隐升起不安。
夏侯烨却满心欢喜,拉了舒沫的手,压低了声音道:“瞧,我说什么来着?”
母妃盼孙心切,对怀了孩子的沫沫,定会另眼相看
静萍正扶着太妃过门槛,闻声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舒沫一眼。
舒沫刚巧抬头,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静萍的瞳孔微微一缩,忽地绽了一抹骄傲的笑容,从容地扶着太妃没入门后。
舒沫心中一紧,竟有些心惊肉跳之感。
夏侯烨只觉她指尖冰凉,极自然地拉过她的双手合在掌心,碎碎念叨:“京里暖和多了,怎么手愈发的凉了?回头让林景回好好瞧瞧,开点温补的药好生调理。”
舒沫轻轻将手抽回,低了头轻声提醒:“太妃还在等着呢~”
两人进了内室,重新给太妃见了礼,太妃赐坐,上了茶。
太妃便问起此次战事,再三追问他发兵西凉,是受了国主的邀请,还是受了某些心怀不轨目光短浅的无知之人的怂恿。
夏侯烨淡淡地道:“世上哪有儿子陷入危难,做父亲的置之不理的?”
太妃大怒:“你还有脸提那孽种!他哪点配做夏侯家的子孙?”
夏侯烨脸色十分难看:“小宇永远都是儿臣的儿子!”
“猪油蒙了心糊涂东西!”太妃气得直抖,指着他疾言厉色地吼:“明知皇上病重,朝中局势微妙,明哲保身,积蓄力量还不够,竟为了那个小畜牲,令十万大夏儿男轻涉险地!”
夏侯烨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大丈夫……”
舒沫暗暗焦急,忙偷偷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事事顶撞太妃。
老人家思想保守,养了十几年的孙子,忽然间变成了别人的儿子,一下子沦为众人的笑柄,感情上无法接受,也是有的。
何况,太妃的亲哥哥还是死在西凉人的手中!
他没有落井投石,乘机攻城掠地,扩大自己的领地就算很厚道,却反过来出兵援助给他戴了十几年的绿帽子的赫连骏骁,在世人眼中,的确难以理解!
“不错,既从了军就该有马革裹尸的准备。可即便是死,也该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为昔日的敌人,西凉狗马革裹尸,算怎么回事?”太妃冷笑一声:“那十万儿男难道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凭啥给西凉狗抛头颅洒热血,命丧异乡?你,你就不怕死后给人戳脊梁骨!”
这番话,字字怵心,把夏侯烨驳得一时无词以对。
是的,他活了二十八年,其中最少有十年是跟西凉人在战场上拼杀。
不止是他,他的上一代,上上代……至今已有无数的好男儿牺牲在察哈拉那片广袤的草原上。
这种仇恨,绵延了数百年,早已刻在了骨血中,洗不掉,擦不去,忘不了。
可是,难道因为这样,就要让这仇恨延续下去,永远不能停止吗?
他征战了十年,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在战争中度过。
如今,他真的厌倦了厮杀,厌倦了一次又一次亲手掩埋自己的好兄弟,好战友!
他,渴望和平,渴望也能如无数贩夫走卒们一样,享受天伦之乐,过上安稳平淡的生活!
不错,他的确置十几万兄弟于险境,但只要过了这一关,就能为两国的百姓,带来数十年的和平!
这,难道不正是他在战场上耗尽青春,流血流汗,拼杀了十几年的最终目的吗?
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人理解他的这份苦心呢?
舒沫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
战争的目的是和平,不论在哪个时代,这句话都是颠扑不灭的真理。
她,理解他。
“咳~”太妃眉心微蹙,轻咳一声。
舒沫面上一红,自知失仪,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夏侯烨握住不放。
“睿王~”太妃心中越发不喜,拉长了脸。
夏侯烨握牢了舒沫的手,抬头对太妃道:“军中的事,皇上若责问,儿臣自有交待。不过,儿臣现在,想向母妃讨一个承诺。”
太妃勉强笑了笑:“什么值钱的物事,还值得你开口讨要?”
“记得母妃之前答应过儿臣,”夏侯烨转过头,温柔地凝视着舒沫:“等慧妃怀上孩子,就晋升为王妃……”
静萍默默垂下眼帘,手在袖中握成拳,尖尖的指甲深深地掐入肉中。
太妃语带嘲讽,轻描淡写地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可母妃答应过儿臣……”夏侯烨听她的语气,便有些着急。
“本宫也没说不允,”太妃目光寒意森森,如利剑般刺向舒沫:“堂堂睿王府策立正妃,又不是小门小户娶妾,总得给本宫几天时间准备。就算慧妃再急,也不能今日回家,明日就逼着本宫给她晋位吧?”
舒沫心中如坠了块巨石,压得胸口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偏,这种事越抹越黑,她还只能默默地听着,不能做半句解释。
“母妃误会了,是儿臣提出,沫沫事前并不知情~”
果然,夏侯烨一张口替她辩解,太妃眼中立刻闪过一抹讥诮:“这么说,慧妃不想做这个睿王妃?”
一句话,逼得舒沫进退维谷。
“母妃!”
“好了~”太妃微微一笑,不由分说地道:“慧妃拖着这么重的身子,跟着你长途奔波,想必已经很累了,下去休息吧~”
老太太下了逐客令,舒沫起身:“妾身告退,明日再来给太妃请安~”
夏侯烨跟着站了起来。
“睿王,”太妃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你留下,本宫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是~”夏侯烨只得捺着性子,重又坐了下来,眼睛却一直盯着舒沫。
“怎么,一刻也离不开?”太妃心有不悦,冷声刺道。
夏侯烨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刚进来时,见院中结了冰,怕她不小心滑了脚~”
“本宫日日在这院中行走,也没见有什么闪失~”
“老奴这就去,提醒慧妃一声。”季嬷嬷起身。
“多谢了~”夏侯烨颌首。
季嬷嬷眼中微讶色,不动声色地出了门。
“几个月了?”太妃忍住怒火,淡淡询问。
夏侯烨脸上阴霾散去,喜滋滋地答:“快七个月了。”
太妃微微闭目,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脸色越发难看,默了许久,才问:“你们分房了没有?”
夏侯烨不料她问得这么直接,俊颜火一样烧起来,失声嚷道:“娘!”
“哼!”太妃轻哼一声,眸中射出冷厉之色:“你是男人不知轻重,她身为女子,难道也不知其中厉害?妾生的女子,果然上不得台盘,只知以色伺君,一味狐媚**。”
“母妃,”夏侯烨涨红了脸道:“这事不怪沫沫,是儿臣……”
太妃下巴微微一抬,冷冷盯着他,就不信他敢当面
夏侯烨纵是再强横,也不敢当着母亲的面,强要与舒沫同房,略顿了一下,接道:“是儿臣考虑不周。再说,旅途之中……”
太妃早就在这里等着他,顺势截断他的话:“本宫也知旅途不比家中,如今既已回了家,一切都要按规矩来。今日起,两人正式分房,至孩子满月前,不得留宿出云阁,明白吗?”
夏侯烨一个不慎被太妃拿话挤兑住,心里十分不得劲。
若顺从了太妃,两人要分开三四个月之久,他自是万不情愿的。
可若是当场驳了太妃,又坐实了舒沫狐媚的罪名,当场闷得脸上阵青阵红。
太妃见他不肯表态,心下越发恼怒,面上不动声色,似笑非笑地道:“母妃自会挑两个模样出众的丫头,先收在你房中服侍,等慧妃生下孩子,再给名份。这样,也全了慧妃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