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黑桑树
黑桑树,墟城市的黑桑树。那里毕竟有罗玛丽的初恋,她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渺渺琴声,丝丝盼望,不远的你,柳三棉,你可听出我琴弦中的将溢的想念?在一滩草溪旁,罗玛丽的心情很漠然。觉得心里很烦,罗玛丽很想冷静一下。
春钓滩,夏钓潭,秋天要钓水一片。
罗玛丽很懒散地在河畔的一个草滩旁垂钓着。白云在蓝天舒卷着,河岸的黑桑花儿摇摇晃晃的,鸟儿飞翔旋转着,一派悠闲的景象。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驼子朝罗玛丽走了过来。
“驼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罗玛丽认出他是外公的家厨,身材瘦弱,佝偻着身子,看上去象个孩童。
“你外公不放心你,他让我跟着你。”驼叔说,“罗玛丽,回去吧。你怎么总是一个人朝这里跑?”
“没什么,只是想散散心。”罗玛丽说,“总想钓一条大鱼,但总是很失望。”
驼叔笑了,他坐在罗玛丽身边说:“钓鱼是要有耐心的。罗玛丽,你妈不容易,以后要和你妈处好关系。”
“驼叔,我和我关系不好吗?”
“我是说,你妈说什么你要尽量听,要服从,这样才能算孝顺。看来你妈是想让你答应她定居美国的。不过,你外公却思乡心切,这也非常难为你。”
“驼叔,你说得对,他们就是在难为我。你想,我外公想回到中国,我妈却想从中国来。我外公想让我嫁给大卫,我妈却想让我在T市找个名门旺族。我已经长大了,我应当有我自己的选择,对吧?”
“说的也是。”驼子说着从罗玛丽手里要过鱼杆,调整了一下鱼浮,很漂亮朝水里抛过去。“罗玛丽,有些事也许等你再长大一些就明白了。做老人的不容易,总希望儿女好,这个心情是很难让人理解和接受的,有时儿女们还会误解。”
“驼叔,你有儿女吗?”
“没有的。就我一个人。自从来到美国后就一直独身。习惯了,一样。”
“从还是台湾来的?”
“也是墟城市,和你是老乡哩。当初就是想出来,结果出来了就一直东奔西跑居无定所,自从投奔到你外公这儿才算安定下来。”
“墟城市还有什么人吗?”
“有两个弟弟,大弟叫张少飞,人挺能混的,就是不务正业。不过,我小弟柳三棉可是一个旷世奇才,可惜生活在乡下,真是委屈了他。”
“那你当初怎么不把你那有旷世奇才的小弟柳三棉带到美国来呢?”
“罗玛丽小姐真是见笑了。当初我在家乡时那里贫贱得很,你妈是知道的。我和你妈谈及那时的生活,你妈还会潸然泪下的。我相貌丑陋,人又没什么本色,呆在家乡总是受人欺侮,与其那样象狗一样的生活,还不如跑出来。有句古话,叫人挪人活,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呀。”
“是啊,埋骨岂须桑梓地,人生到处有青山嘛。”
“罗玛丽,你有学问,人又长这么漂亮,你妈妈一定为你感到骄傲。你外公也没有别的意思,他让你嫁给大卫,我想也许更多的是出于你个人的幸福原因。你想,当初你来美国时,大卫表现出的办事能力就很令你外公赏识。现在,公司的一些事务差不多你外公都让他一个人打点,这说明大卫先生还是蛮有才智的。大卫人长得又帅气,和你们家又是世交,我想,你们要是真得结为秦晋之好,这真是一大快事。不过,婚姻是不能勉强的。你如果一下子不能接受大卫,还是可以慢慢处的。我觉得大卫对你还是蛮尊重的,他并有象对待其他人那样有什么少爷脾气,更多的是在你面前表现出了绅士风度,也很儒雅,也很风趣,是吧?”
“驼叔,你还挺有文才的嘛。”
“当年我在墟城市时也是有过一些很美妙的梦想,但那都是五彩缤纷的肥皂泡,虽然看上去斑驳陆离,但都经不起现实的风吹草动。我外出流浪时把一些书都留给了小弟柳三棉,那时他还是一个少年,有七步之才,令我惊叹不已。现在不知他过得怎么样了。”
“你可以回去看一看。”
“我是偷渡来的,也没打算过要回去。哪里黄土不养人呀。其实,说句心里话,我还是非常想家的。”
“有可能的话,我下一次回墟城市,帮你去找一找你弟弟。”
“鱼上钓了。”驼叔惊喜地叫喊起来。
罗玛丽笑了。
两个人都笑得非常开心。
驼叔赶到林志雄住处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直奔林志雄的住处。
“看来那小丫头还是挺有主张的。”驼叔说,“她真的没有要嫁给大卫的意思。”
林志雄叹息一声说:“强扭的瓜也不甜呀。不过,这要靠时间。不是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
“好女也怕恶男缠。”驼叔嘿嘿地笑了笑,“我现在就缠上了罗家的罗盼霞,那娘们对男人似乎有刻骨的仇恨,不过,我会医好她心灵的创伤的。林总,你说罗家太平洋公司的家产一定会比你的多吧,他就怎么不上市呢。”
“要上市的只有林氏科技股,等着睢吧。”林志雄说着举起一杯威士忌一仰而尽。
素珊走过来说:“林,我总觉得你应当处一下罗云这个朋友,他这个人非常的好。”
“好,你就嫁给她吧。”林志雄把酒杯朝桌子上一掷说,“你们犹太人不是很会做生意吗?怎么到你这儿成了一块榆木疙瘩?”
“但我们也要处一个真心朋友呀。”素珊说,“人活在这个世上连一个能说真心话的朋友都没有,不是太孤单了吗?”
“我才不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朋友哩。”林志雄笑了笑说,“你们犹太人教育小孩时是这样,让他站在桌子上,然后让往下跳,做父母的伸出手,小孩以为朝前跳时,父母会伸手接住他,会保护他,狗屁!小孩跳下来时,父母却闪身在一旁,眼看着自己的小孩从桌子上摔个狗啃屎。”
“这是我们教育小孩的一种方法。”素珊说,“让他从小学会相信自己。”
“是的。”林志雄苦笑了一下,“那就是教育孩子不要相信别人。这样会处到所谓的朋友吗?”
“但我们只要认定了可靠的人就会以身相许,以命相许。”素珊委屈地流下了泪。
驼叔说:“算了,都是为了想把日子过好,何必要自寻烦恼。大卫现在很懂事,这都多亏你们夫妻的**。”
“驼子,你在讽刺我。”林志雄有些愠怒,“当初咱们来美国时还不都象乞丐。现在咱们黑白两道的忙碌,还不是靠自己赤手空拳打下的江山,容易吗?大卫现在的翅膀硬了,他有些看不起我,我知道,但他忘了,没有你我,他一天也难在罗家的公司里呆下去。说到这,驼子,这还要多谢谢你。现在咱们的生意很顺,你要在罗家留个心眼,争取尽快把罗家全部的家业都弄到手。”
素珊嘤嘤地说:“做人何必要这样呀。”
林志雄说:“我还不都是为了咱们的儿子大卫呀。”
从日本出访回到墟城市以后,龙彪本想和许传生谈一下与山头火公司合作的情况,但每次许传生总是以正在忙碌扶贫会议为由,不与龙彪多谈。于是,市里出现了两个声音:市委书记许传生在那儿狠抓扶贫奔小康工作,市政府市长龙彪这边却要大抓城市建设工作。本来扶贫工作与城建工作并不矛盾,扶贫与城建同样是演奏墟城市美丽乐意的曲子,异曲同工,自然有着韵律之美。但五味杂陈,掺和进去的声音太多,回声就会杂乱起来。就像古代两军交战时,两支队伍混杂在一起厮杀,已很难分清各方的号令,只能听到纷乱的马蹄声。机关大院里的干部形象地总结说,市委和市政府现在就像办丧事时坐在院子里的两个唢呐手,一个鼓着腮帮子向这边吹,一个鼓着腮帮子向那边吹。
还说市委市政府是在一张**睡觉的两个人:一个头朝上,一个头朝下。市委的书记们一天到晚下乡抓扶贫奔小康;市政府的市长和常务副市长却一天往省里、京里跑,去上面争取城建资金。年后,一场大雪覆盖了墟城市。雪后气温遽降,达到零下二十八度。气象部门称,这是墟城市近二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此时赵后礼早已不再看柳三棉,一边望着大楼门,一边抬腕看看手表,在楼前若有所思地踱起步来。柳三棉冲低头踱步的达主任缩缩颈,点点头,倒退着走了两步,然后转身回到车上去。柳三棉不知道赵后礼会在他跟随龙彪去日本期间做了什么小动作,每次见他时,总是显得有些神出鬼没的样子。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井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柳三棉觉得赵后礼就是那只在深山的猛虎,而自己却是那只在槛井之中的老虎。
为了协调和许传生的关系,龙彪率队参加市委组织的扶贫慰问小组。车队洗浩浩****,有市政府分管扶贫工作的王副市长的车,有市扶贫局局长刘宪印的车;有市民政局局长许林的车;有市计划局局长的王少华车;当然还有市电视台潘云然的新闻采访车。九时许,许传生秘书刘道杰端个茶杯从门里闪出来,用另一只手敏捷地将大楼门拉开,穿一件黄军大衣的许传生书记健步从门里走出。赵后礼的脚跟早像小孩子撒欢那样轻捷地提起来,向许传生跑过去。脚下有一块暗冰,赵后礼险滑倒。所幸并没有滑倒,他的腰像一个初学滑冰者在冰上练习止步动作那样,往左边闪了闪,又向右边摆了摆,重新找到了平衡。而他跑过去也仅是把许传生大衣上的一个白色线头扯去,又用手背轻轻掸掸许传生的大衣后背,然后扭头有点不满地瞅了那块险些滑倒自己的暗冰一眼,说了一句:许书记,你小心,冰滑。说着便十分自然地轻轻搀在许传生一侧,走过去迅速将车门拉开。许传生往里坐时,赵后礼又将手隔在车窗上方挡一挡,以免书记碰头。许传生安全地坐进去后,赵后礼轻重适度地怦一声扣上车门,然后敏捷地跑向一号车,眨眼工夫,赵后礼已像一个老鼠溜到床底下一样钻进车里。嘟嘟,车队启动,从市委大院蜿蜒而出。
柳三棉所剩的车是桑塔纳,车顶上还留有冻成冰的残雪,沿着公路掠过冬日冰雕玉砌的原野向大路畔村跑,就像一条黑狗在雪原上撒欢儿。尽管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比起前面的好车,柳三棉的辆桑塔纳像个缠着小脚的小媳妇,跟在车队后面扭扭捏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