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陆坊岭和女孩在调笑,另一个房间里,闻家奇刚做完足疗,薛金龙就进來了,他把按摩技师打发走,躺在足浴沙发上陪着闻家奇在闲扯,倒不是他不肯给闻家奇提供“测量”的机会,实在是心里不踏实,想借机再套套话,让闻家奇帮他点拨点拨。

因为不是正式场合,又沒有外人在场,所以说话随便,东一句西一句扯起來。

话題也是从情人洞说起,薛金龙笑道:“齐教授,请问,情人洞的说法可信么,我总觉得一个山洞而已,不会那么神奇吧。”

“信则有,不信则无。”闻家奇也笑了,说:“凡事心诚则灵,金石为开。”

薛金龙说:“那我们县是不是可以借这个传说,把旅游项目搞搞大呢。”

闻家奇说:“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很多地方都是这么个做法,要不然,一个西门庆的故居两个地方还争破了头呢。”

薛金龙感叹道:“也是的,中国人猎奇心理太重,随便捣鼓一个什么景点來都有人趋之若鹜。”

闻家奇含笑点头,却不再说话,他知道薛金龙守着自己,绝对不是來闲扯情人洞的,所以,引而不发,静待他把话題扯到他想扯的上面來。

果然,沉默了一会儿,薛金龙又说:“齐教授,今天在车上,陆教授讲的故事也挺有意思的,把官员对位子的心思刻画得入木三分。”

闻家奇说:“是啊,中国的语言文字奥妙无穷,很容易引起诸多的联想,要不然,好多人靠拆字这么个本事也能混口饭吃呢。”

薛金龙忙说:“这么说來,齐教授对拆字也很有研究了。”

“研究谈不上。”闻家奇故作高深地说:“我们搞周易推广和传播的,对中国阴阳八卦等等边缘文化也有所涉猎,在某种意义上,两者之间有不少的共通之处,可以相互借鉴。”

薛金龙说:“我当这个办公室主任,长年与文字打交道,既然齐教授有研究,我倒是想向齐教授讨教一二。”

闻家奇说:“薛主任,说讨教就太客气了,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薛金龙说:“嘿嘿,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闻家奇说:“薛主任,你在政府办当主任这么多年,码过的字堆起來怕沒有一人高,也有半人高吧,拆字也沒什么神秘的,你这么有悟性的人,一学就会。”

薛金龙顺杆子就爬,说:“齐教授,那你就教教我,等哪天我这个主任当不下去了,还可以靠拆字混口饭吃。”

闻家奇也沒客气,说:“行,我拆两个你听听,我估计你很快就能明白其中的玄机了。”

薛金龙做思索状。

闻家奇也不吱声,只微笑着望着薛金龙。

沉吟片刻,薛金龙问道:“齐教授,你还记得大县长办公室里挂的那张教学图吗。”

“记得。”闻家奇说:“就是那幅‘官’字的示意图吧。”

“对的,齐教授好记性。”薛金龙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这人混在官场,也不能免俗,你就给我拆拆这个官字吧。”

闻家奇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旁边的茶几上写了一个官字,从容拆解起來,他说:“薛主任你看,官字由两个部分组成,上面一个宝盖,下面两个口字,就是说,做官得有保护伞,这是基本保证,同时上面要有打招呼的,下面要有吹喇叭的,二者必须相互结合,相得益彰,所以两个口字是连在一起的。”

闻家奇还沒说完,薛金龙击节道:“我们这些公家人,不仅做的是官,而且哪天见的念的写的不是这个官字,可谁也沒去注意过这个官字还有这样的学问,齐教授,你的学问太好了。”

闻家奇笑道“薛主任过奖了。”又说:“上面打招呼往往点到为止,所以上面的口字小;下面吹喇叭自然吹得越响越有效果,因而下面口字大。”

薛金龙说:“太对了,太对了,就是这么回事。”

“官字里面这两个口字还有一种理解。”闻家奇说:“也就是说做官最重要的是嘴巴上的功夫,一张嘴巴不行,得有一小一大两张嘴巴,两张嘴巴的功能发挥好了,便不愁官做不大了,说白了对上要开口会说小话,对下张嘴会说大话。”

薛金龙抬起身子,凑近过來,问:“齐教授,此话怎讲。”

闻家奇点点了沙发背,说:“小话就是小化自己的话,小心翼翼的话,维护领导的话,是对上的专用话;大话是大化自己的话,夸大其词的话,自我膨胀的话,是对下的专用话。”

薛金龙瞪大了眼睛,说:“齐教授,你举个例子。”

闻家奇说:“有些人沒太大的本事,但会说小话,一样能当官,例如,有人跟领导说:领导,我这个人沒什么头脑,就一点,听从指挥,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干,你想想,身边是不是有这样的人也当了官的。”

薛金龙若有所思,连连点头,这齐教授说的不就是陶玉鸣吗,他除了听付大木的话,其他方面就是个草包,还不照样当了公安局长,混进了常委班子。

薛金龙意犹未了,又指着茶几上的官字,说:“大县长墙上挂的官字,好长一段时间了,我经常去向大县长请示工作,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也沒想起会有这么多的奥秘,今天听齐教授一讲,茅塞顿开啊。”

闻家奇说:“呵呵,既然薛主任有兴趣,那我就再多讲几句。”

薛金龙忙说:“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呢。”

“我们还是从那张挂图说吧。”闻家奇说:“挂图上有两个范例,一个是管字,一个是倌字,对吧。”

“沒错,沒错。”薛金龙拍马道:“齐教授真是过目不忘啊。”

闻家奇说:“官字头上有顶竹帽子,就是个管字,这说明,不管你是多大的官,用帽子就能管住你,你帽子沒别人的大,就要服人家的管。”

薛金龙点头称是,他立即联想到了付大木,有楚天舒在他上面罩着,不服都不行,想到这,他又问道:“齐教授,那官字旁边另外的那个倌字,又该怎么拆呢。”

闻家奇比划着说:“官字旁边一个人,就是个倌字,这什么意思呢,不管你当什么官,如果有个人在你边上看着你,你这官当得自然不爽,和放牛放羊的牛倌儿羊倌儿又有什么区别呢。”

薛金龙暗道,确实是这么回事,付大木以前当县长,县委书记是个摆设,他这个官当得就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现在旁边站着个楚天舒,天天盯着他,这个县长就当得沒滋沒味了。

闻家奇趁热打铁,接着又说:“官字的组合还有很多,例如,棺材的棺,也是一个解法。”

说到这,闻家奇沒有继续往下说,但薛金龙脑子里一琢磨,当即打了一个冷战:棺材的棺字,不是官字旁边一个木吗,木,付大木,难道说,付大木的官当不下去,要直接进棺材。

薛金龙的微小变化,闻家奇尽收眼底,他笑了笑,说:“薛主任,中国文字博大精深,奥妙无穷,我就这么随便拆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啊。”

薛金龙讪讪地跟着嘿嘿了两声,后背已是湿了一大片。

如果说,闻家奇昨晚上的一番话是点破了他的过去,今晚上的这一番解字,就相当于点破了他的未來,薛金龙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再跟着付大木混下去了。

是啊,跟着付大木混的人一个也沒落到好下场,高大全、彭宝銮、白存礼,外人看來,他们都死得不明不白,可薛金龙心里最清楚,他们几乎都是死在了付大木的手上。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闻家奇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伸开双臂,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薛金龙见好就收,殷勤地问闻家奇还做不做其他的项目。

闻家奇说,累了,早点休息吧,说完,就掀了盖在身上的毛巾被,趿拉着拖鞋,回了房间。

闻家奇刚进门沒多久,楚天舒和卫世杰就过來了,他们刚拜访完县里的几位人大和政协代表,只等着闻家奇回來再汇总情况。

卫世杰笑嘻嘻地问:“大师,按得舒服不。”

闻家奇见卫世杰笑得暧昧,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便反问道:“卫老板,你说哪里舒服。”

“当然是哪里都舒服啊。”卫世杰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往闻家奇的裤裆里瞟了几眼。

“舒服个毛。”闻家奇故作愤愤然,说:“本來有机会舒服的,全被薛金龙给搅合了。”

“老卫,别乱扯了,老闻是得道高人,你以为他跟你是一路货色。”楚天舒制止了卫世杰的继续开玩笑,说:“薛金龙又找你,多半是打探消息吧。”

“也是,也不是。”闻家奇说:“他现在更关心他自己的出路,缠着我给他拆了几个字。”说着,就把和薛金龙拆字的过程简单描述了一遍。

楚天舒想了想,说:“这是个好苗头,等我想个办法把他从政府办调出去。”

又问了问专家教授们交换意见的情况,楚天舒和卫世杰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