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误抓市委书记 3
?江云天说:“见到了,我把宁康的工作向他进行了一个较为全面的汇报,他对我们的工作持肯定的态度,他基本同意我们在宁康进行国有中小型亏损企业的改制工作,他指示一定要本着稳妥渐进的原则,把工作做细做扎实,他说他想把宁康作为一个试点,为全省地市经济体制改革积累一些经验教训。他还主动问到了旅游开发区和矿机厂生产线的情况,我如实进行了汇报。章书记非常重视,他指示一定要查清内幕,如果牵扯到经济犯罪绝不姑息。他要求随时向他汇报工作进展情况,还说在适当的时候他要来宁康进行视察。对了,他还特别问到你们二位,让我代问你们二位好!”
张克勤说:“难为章书记还想着我们。”
程普说:“是啊!有章书记的支持我们的心里也就踏实了。”
江云天问:“你们在宁康没有听说古岚的事吗?”
程普和张克勤都说没有听到。
江云天说:“不知道是哪位已经把这件事捅到省委去了!”
张克勤愤愤地说:“还会有谁?”
程普说:“听说他来过古岚。”
张克勤说:“怪不得,否则严寒也不会这么大胆。”
江云天说:“我总感觉此事有些蹊跷!我们还没有在全市推开企业改制的工作,严寒怎么突然积极起来了呢?按照常理,既然董市长对这项工作持有异议,那么对董市长言听计从的严寒恐怕不会去抢头功,这里面恐怕会有文章啊!”
程普说:“我也这么认为。”
江云天又说:“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我有意识地找一些人聊了聊,他们所反映的情况很耐人寻味!在人们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硬性推开改制工作,这恐怕不仅仅是一个方法问题。而酿成事端后严寒对问题的处理也有违常理,他不是尽量把事态化小,却好像是在有意激化,这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重视。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所以我请二位来研究一下,尽快控制事态的进一步扩大,挽回已经造成的不良影响。”
张克勤说:“我看严寒居心不良啊!不如干脆把他拿掉!”
程普说:“我看控制事态发展是当务之急,现在要立即把古岚的企业改制停下来。并要通报全市各县区,在市委没有最后作出决定和部署之前,任何县区不得擅自行动,以防类似事件发生。我建议由市纪检委组成调查组,对古岚县不经市委同意擅自推开企业改制工作的全过程进行调查,如果调查结果诚如江书记分析得那样,该拿掉就拿掉,绝不姑息迁就!”
他们决定,首先听一听古岚县四套班子领导对县委推行所谓企业改制以来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看法,然后由市纪检委派出工作组对事件进行彻查,对有关责任人作出相应处理。
当天下午,江云天、程普、张克勤三位市委领导一起参加了古岚县常委扩大会议,会议就在县公安局举行。
会上,江云天开宗明义,作了简短的讲话,他说:“我在省委给章书记汇报完工作之后就听到了古岚工人闹事的消息,不得已我只好连夜从省城赶到了这里。我来到古岚以后接触了一些人,了解了一些情况,并因此被抓到公安局治安大队受了一番审讯。这看来有些滑稽,但也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一些问题。现在我和程书记与张书记想听一听在座的各位对古岚县推行企业改制的看法。现在请大家发表意见,并请负责记录的同志做好记录。”
第一个发言的当然是县委书记严寒。说实话,他没有想到江云天会来得这样快,以至于他的计划才刚刚完成一半就有搁浅的危险。不过令他略感欣慰的是这件事已经捅到了省委,他想在特别强调“稳定压倒一切”的今天,省委绝不会对此事不加理睬,由他的生花之笔写成的那篇《宁康的前途堪忧》的告状材料说不定已经摆在了省委书记的办公桌上。他自信那篇文章的威力即便不能使江云天马上倒台,但也必将会使他失宠。再加上古岚工人闹事对全省局势的影响,江云天还会有好日子过吗?因此,县委书记严寒虽然面对宁康的三大巨头心里有些畏怯,但他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太大的危机。
他说:“古岚县委在推行企业改制的工作中出现了一些问题,主要是一部分工人抵制企业改制而聚众闹事。由于我们采取了较为有力的措施,已经基本遏制了事态的扩大。事情发生以后我们及时向市委市政府进行了汇报,董市长在前天亲临古岚了解情况并对我们工作中的疏忽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对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做了三点指示,一是继续推开改制工作,绝不半途而废;二是闹事的坏人要坚决打击,对煽动闹事的分子更要严惩不贷;三是做好宣传工作,稳定职工情绪,为企业改制的具体实施铺平道路。我们正在逐条落实董市长的指示。今天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我们一定会对相关责任人作出严肃的处理。但正如江书记所说,这也从侧面证实了一些问题,这就是我们对破坏安定团结局面的警惕性还是有的。下一步我们将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市委市政府的指示,把企业改制工作全方位推开,使古岚经济的发展跃上一个新的台阶!”
严寒停止发言,发言结束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市委书记江云天,他从江云天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他对自己发言的反应,倒是副书记张克勤的一声冷笑把他吓了一跳。张克勤冷笑过后说道:“严寒哪,你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啊!我怎么就没有听出江书记是在表扬你呢?我理解江书记在批评你搞法西斯!”
“我……我不明白……”严寒说。
“你做的事你还不明白吗?抓到市委书记头上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的脸皮也太厚了点吧!”张克勤用手敲着桌面说。
“揣着明白装糊涂!严寒同志,你聪明得有些过头了。常言说得好‘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你所说的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好了,还是让大家说吧!”程普不愠不火地说道。
会场一时陷入沉寂,好一阵没有人吭声。一般情况下,下一个发言的应该是县长周子钦,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这使老县长感到犹如芒刺在背十分为难。说实话,对于严寒,虽然他心里有许多看法,但由于年龄的关系,他从未对他表示过不满。刚愎自用的严寒从不把他这个县长放在眼里,在许多重大问题上他都自作主张,不征求他的意见,有时就连通气都省略了。比如此次推行企业改制,事先他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严寒领着纱厂、水泵厂等五六个厂的厂长到石塔转了一圈,回来以后没有经过任何准备,就轻率地把推开企业改制的动议提到常委会上,并不顾一些人提出的异议,以坚决贯彻市委市政府的指示为由强行通过了他的动议。于是,古岚县的所谓企业改制就改出了这样一个局面。
老县长周子钦犹豫了一阵不得不开口了,好在面前坐着的是江云天而不是董伟清。
“我来说几句吧,”周子钦说,“在古岚推开企业改制事先我并不知道,在常委会上研究的时候我是不同意的。虽然市委市政府有了推广石塔经验的意图,但具体实施方案还没有出台,我们抢先在市委市政府决策之前推开此项工作,势必会造成人们思想的混乱。事实是由于我们在群众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匆忙推开企业改制而酿成了事端。而在事情发生以后,我们又没有以平等的态度对待群众,而是采取高压手段,逮捕了一些无辜的工人,这就使矛盾更加激化。鉴于以上情况,我建议立即释放被关押的群众,并向他们赔礼道歉,暂停改制工作,待市委市政府具体方案出台后重新铺开。县委县政府应当对前一段工作进行反思,并向群众公开检查自己的错误,以争取群众对我们的原谅和理解,我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弥补我们工作上的失误,我说完了。”
这时候,坐在周子钦旁边的县委副书记彭程说话了:“我同意周县长的意见!我认为严寒同志不听劝阻执意在古岚推开企业改制的工作是极不严肃的。作为分管工业的副书记,严寒同志事先也没有和我商量。严寒同志在企业改制的吹风会上对企业厂长经理的讲话中也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例如他多次提到‘私有化’、‘资本家’这些词汇,把企业改制与俄罗斯的私有化相提并论,把民营企业家说成是资本家,这都有失公允。首先,企业改制不是要走私有化的道路,而是要走市场化的道路。也不能给民营企业家冠以资本家的头衔,他们与我们过去所赋予的具有特殊内涵的资本家有着根本的区别。因此我认为,如果我们非要把工人群众来县委上访说成是闹事,那么群众闹事的原因恐怕与严寒同志的讲话所造成的影响不无关系。”
彭程的发言是对严寒一针见血的批评。
彭程还不到四十岁,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他是由省委组织部直接派往古岚担任县委副书记的挂职干部。
此刻,县委书记严寒的心情简直沮丧到了极点,江云天的三点指示与前两天董伟清的三点指示真是针锋相对,市委书记一下子就把市长完全否定了。而在座的这么多人除他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于提及董市长。尤其他听到江云天说要往古岚派调查组,心里就别提多么忿恨,他真想拍案而起,按照他替董伟清写得那份告状材料的内容,历数江云天的种种罪恶。但在这位让他胆怯的市委书记面前,严寒始终没有敢站起来。待到会议结束的时候,严寒不得不满面笑容地盛邀江云天和程普与张克勤到古岚最好的“华源”大酒店下榻。但被江云天拒绝了。
江云天一行三人告别了古岚县所有的参会人员以后,便一起来到了他昨天晚上下榻的“华夏”宾馆,他的车还停在那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县政协王玉彰副主席正在宾馆等他们。
王玉彰五十多,他是县农工民主党的副主委,出身中医世家,是古岚中医院很有名气的中医大夫。他还兼任着宁康市政协的常委。王玉彰向江云天他们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他说,纱厂和水泵厂的工人正准备到省委告状。据说直接发动赴省告状的就是这两个厂的厂长。这两个厂已经向公交公司定好了六辆大客车。厂长向工人许诺,谁参加上访告状就给谁补发两个月的工资,且饭费全免。这个情况不好在会上说,所以他特意赶来向市委领导汇报。
“王主席!”江云天说,“你知道他们准备什么时候行动吗?”
王玉彰说:“就在明天。”
江云天问:“消息来源可靠吗?”
王玉彰说:“很可靠!公交公司的经理是我的侄子,这是他亲口给我说的。”
这个消息使江云天感到意外。
程普问:“王主席,你认识纱厂和水泵厂的厂长吗?”
王玉彰说:“认识,他们断不了找我看病。”
程普又问:“他们长得什么样啊?”
王玉彰说:“纱厂的厂长姓卢,左眼睛瞎了,那是他在纱厂当保全工的时候,织布机的梭子飞出来打在他的眼睛上落下的残疾,因此他经常戴着一副宽边的茶色眼镜。水泵厂的厂长姓于,干钩于。他没有什么显着的特征,就是瘦,像个烟鬼。”
程普说:“哦!知道了。”
江云天说:“还有什么情况吗?”
王玉彰说:“别的就不太确切了,人们说严书记与他们两个的关系非同寻常,但到了什么地步谁也说不清。”
江云天说:“谢谢你呀,王主席!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我们马上处理!”
送走了县政协副主席王玉彰,程普对江云天说:“我看这里面有些文章啊!我和张书记今天上午来到县委的时候,这两个人恰巧就在严寒的办公室里。”
张克勤说:“你不提我倒忘了,那两个人的长相还真像王玉彰说得那样,鬼头蛤蟆眼的,不像是什么善类。”
程普说:“我怀疑严寒抢先铺开企业改制的动机,我甚至怀疑董伟清与此事有某些联系。”
张克勤说:“先不要管他董伟清如何,处理眼前的事情要紧。”
程普说:“这没有什么难处理的,你等我给严寒打个电话。”说着,他们来到“华夏”宾馆大厅的前台,程普操起柜台上的电话便要通了县委。
“县委办吗?我是程普,请严书记接电话。”
“严寒同志吗?我是程普……对,还没有走,事情没有完怎么能走呢?有件事刚才在会上没有说,我看就在电话里跟你谈谈吧。据我们了解,纱厂和水泵厂的人准备到省委去上访,时间就在明天,这个情况你大概知道吧……怎么?你不知道?不会吧?今天上午纱厂和水泵厂的厂长不是还在你哪里吗?据反映,他们俩就是组织者。六辆大轿车都定好了,参与者还补发两个月的工资呢……你不必给我解释,你们谈些什么是你们的事……该怎么办你自己知道,还用我教给你吗?你应该明白江书记为什么不在会上讲这件事!好了,就这样!”
打完电话以后程普向江云天笑笑说:“我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于是,三个人乘车离开古岚的“华夏”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