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权谁握 4
?“董市长,我们是该好好谈一谈了,这样有利于我们思想的沟通。”江云天说,“自从我来到宁康的第一天,组织部长罗昆同志就把组建旅游开发区管理局的报告和干部任用名单送到我的手里。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考虑应该为旅游开发区确立一个怎样的运作机制。是仍然把它抱在怀里让它吮吸我们的乳汁?还是给它创造一个环境,然后让它自己寻找生存之路?这就是我迟迟没有给组织部一个明确回复的原因。此后我们到下面跑了一圈儿,石塔县企业改制的经验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最近几天,我又跑了几个比较大的国营企业和私营企业,有这样几个例子很值得我们深思。同样是常压锅炉生产厂家,私营的环宇锅炉集团公司现在每年的产值达到近两个亿,他们开发的蒸汽助燃式无尘锅炉行销大半个中国。他们积累的一整套开发与营销策略引起省内外许多经济学专家的注意。而国营的宁康市锅炉厂虽然已经有三十多年的生产历史,但每年的产值还不到三百万。市锅炉厂的厂长对我说,他的技术力量要比环宇强得多,但就是发展不起来。原因在哪里呢?用他的话说就是‘惹不起诸位婆婆’。
“同样是焦化企业,私营的江阳焦化总公司每年生产优质机焦五千万吨,五分之四销往国外。他不仅有自己的几十辆自备车,还有一条铁路专用线,固定资产已经有几千万。他们的老总刚从国外考察回来。他告诉我国外的焦炭市场非常大,他每年五千万吨的产量远远不够外销。江阳焦化公司不仅解决了两千余人的就业,还带动了古岚县相关产业的兴旺。而我们原有的四个国营焦化厂的日子却很不好过,其中有两个已经濒临倒闭。原因在哪里呢?就在僵死的经营体制上。
“宁康市属的中型企业挂车厂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原先这个企业在全省是很有名的。它曾经有过使宁康引以为荣的辉煌历史,据说那时候长江南北的公路上到处可以看到宁康生产的重吨位挂车。但是这几年生产势头却一落千丈,尽管市里采取了许多措施,可是仍然不能使它起死回生。就在市挂车厂日益走向衰落的时候,宁康南郊区王聚乡的几个农民集资入股办起了一个岳山挂车厂。不到三年的时间他的生产能力就达到年平均两千台,产品供不应求。有的客户就住在厂里等货。这个厂的厂长是一个只有三十岁的年轻人,北方理工大学机械系毕业,分配到省重工厅工作。三年前辞职回乡办起了这个挂车厂。他说早晚他要把市挂车厂盘过来,雄心勃勃啊!我说你干脆到市挂车厂当厂长算了。他说不行!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很简单,那里我说了不算,而这里我说了算!
“这几个正反两方面的例子都说明了一个道理,我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把什么都抓在手里,该放出去就要放出去。给企业松绑放权这个口号我们喊了许多年,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国有企业真正拥有了自主经营的权力。一个好端端的矿机厂,就是因为政府行为使它走上了绝路。而他们联营转产的设想就是因为政府的干预而不能付诸实施。我这里没有批评谁的意思,我仅仅把它作为一个例证提出来,用以证明政府如果再像过去那样把权力集中在自己手里,那么,企业走出困境就只能是一句空话。
“宁康市的旅游业作为一项新兴产业,也如同其他产业一样,一开始就应当让它自己到市场的海洋里自由自在地搏击。因此我主张,组建一个完全与政府脱钩的旅游开发总公司,旅游区完全由这个公司按照市场化运作方式进行开发和经营,用世界上最先进的经营理念进行操作和管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放开搞活。如果我们下决心这样做,我想,不出十年的时间,紫云山一带就有望成为国内甚至国际驰名的旅游胜地。我对此充满信心。当然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还需要进行严密的科学论证。我今天只是提出一个构想,希望大家就这个构想发表意见!”
江云天说到这里便停下来。
董伟清听完江云天的这一番议论,心里别提多别扭。他想,江云天果然要向旅游开发区下手了,他的这番话无异于是向他董伟清宣战。董伟清当然不会把他开创的旅游开发区拱手相让。既然你江云天要挑起这场争端,那董伟清还有什么好谦让的呢?
“江书记,”董伟清沉默了片刻说道,“今天我们几个人坐下来专题讨论旅游开发区的问题,我认为很有必要。当然,如果按照下级服从上级的组织原则来处理这个重大的事情,那我作为下级就不该再说什么了。但是今天是研究而不是决策,所以我还是想说几句供江书记和各位参考。首先我认为旅游开发区似乎不能简单地与国有企业相提并论。许多国有企业的产生有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历史背景。而宁康的旅游开发区所产生的背景是什么呢?可以说它是改革开放的产物,不存在计划经济的影响。他的运作模式可以说完全是开放式的,引进台资兴建仙子大厦就是很好的例子。昨天香港东方投资公司总裁抵达宁康,又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例证。
目前,旅游开发区的工作进展顺利,政府并没有阻碍它的发展,恰恰相反,政府是在千方百计为它营造越来越有利的发展环境。旅游开发区作为一项市长工程,我一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目的就是不让它出问题或少出问题。实践证明,旅游开发区的发展是健康的。虽然目前还看不到明显的经济效益,但我们要从长远着眼,我想,不要很长的时间,它就会给宁康以丰厚的回报。因此我认为,把如此巨大的旅游开发区交给一些与宁康毫无利害关系的商人自主经营,我作为市长不能不忧心忡忡,因为他们的目的恐怕不在建设而在赚钱。因此我主张还是尽快组建旅游开发区管理局,使开发区的工作尽快走向正规。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意见,这也是省政府领导十分关注的问题,请江书记和各位考虑。”
很显然,市长董伟清在关于旅游开发区未来运作的构架方面毫不掩饰地站在了市委书记江云天的对立面上。但江云天并没有感到意外,要让董伟清放弃由他一手操作起来的这块“敏感地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副省长吴竞存的支持。现在他还不想把围绕仙子大厦工程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告诉他,江云天甚至不想对一些马上需要动手解决的问题采取措施,例如追查西校场街无名建筑的资金来源问题,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董伟清。江云天想给他留下一些回旋的余地,让他不至于陷入被动,现在看来董伟清并未觉察。
“董市长,”江云天平静地笑道,“你我的意见可以说是大相径庭啊!我希望这是你我看问题的角度存在差异,而不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那就好办得多。”
董伟清也笑一笑说道:“别的会有什么原因呢?大家都想把旅游开发区的事情办好,谁的办法对发展有利就照谁的办,发展就是硬道理嘛!实在不能统一,不是还有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吗?这点组织观念我还是有的。”
董伟清这几句看似冠冕堂皇,实则是向江云天示威的话使张克勤的心里很不舒服。本来两位领导的意见不一致,作为下级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这样才不会惹恼任何一方,但直性子的张克勤实在是憋不住了。
“我来说几句吧!”张克勤道,“我只问董市长一句话,紫云山旅游开发区究竟是市长工程呢还是宁康人民的工程?”
听张克勤这么问,董伟清显然有些不大高兴。“难道这有什么区别吗?”他反问道。
张克勤说:“区别太大了!如果是你市长的工程呢别人谁也就不必操心了,董市长自己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董伟清沉下脸说道:“谁堵住你的嘴了吗?”
张克勤也变了脸色:“你不是不想堵哇!自从有了旅游开发区,你作为市长主动拿到常委会上研究过几次?就连仙子大厦引进资金这么大的事你也没有向常委会认真汇报过,建委成立那个开发区管理机构你跟谁商量了呢?现在,仙子大厦主体已经盖起来了,但大家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这正常吗?董市长,你应当听听大家的意见了!如果有个一差二错,你一个人能承担得起吗?至于旅游开发区未来运作构架是一个重大问题,我建议拿到常委会上去讨论。能统一思想更好,不能统一就按组织原则办事,这没有什么错!”
张克勤的一席慷慨陈词无异于给董伟清发出一个警告,他心里明白张克勤的话并非无感而发。但他并不惧怕这个警告,你不就是指西校场街那档子事吗?此外你还知道什么呢?不过,董伟清还是有些后悔不该给张克勤拉下脸来,因为他知道张克勤的脾气,如果他真要抓住西校场街的事不放,虽说不会直接危及到他和他的老婆,但对他来说毕竟是一件棘手的事。因为即便赵仁山承担了全部责任,他的老婆王雅坤最终也不会轻松。但事已至此,董伟清知道无法挽回。他现在唯一希望的是程普能够说话,因为他摸透了程普和事佬的脾气。在这种气氛似乎有些紧张的场合,只要程普哈哈一笑,就会使气氛变得轻松起来。那么他也就可以跟着哈哈一笑,于是,大度的市长形象就又回到他的身上。可是,程普好像打定主意不笑,不仅不笑,他的脸上还挂着少有的严肃神情,董伟清不知道程普心里在想什么。
程普没有笑,倒是江云天笑了。他笑得很随意也很爽朗,但这恰恰是董伟清不愿听到的。江云天这种看似随意实则颇有心机的笑声他在石塔县就领教过,只那么一笑,他就把王炳华犯上作乱的罪责开脱得一干二净,而把他董伟清凉不丁地晾在了一边。江云天在这个关键时刻又笑了,这无疑是对张克勤的纵容,同时也是对他董伟清的嘲讽。这一次董伟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江云天占了上风,于是他也换掉了刚才阴沉的脸色突然朗声大笑起来。他不理睬江云天的笑声,而是对张克勤说:“你瞧这是……啊……我这个人就是有点主观武断,张书记批评得好哇!批评得好……哈哈!”
张克勤并不买账,只听他鼻子里“哼”了一声。
“各抒己见嘛!”江云天说,“在自己家里关起门来吵一吵没有什么坏处。程书记,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程普心里说,董伟清啊!你太骄矜自恃了!真是人苦不自知啊!他心里这么想,但嘴上没有这么说。“旅游开发区采取什么样的运作模式是一件大事,”程普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关乎着宁康经济的命运,因此应当特别慎重。过去一路走来,大家对原有的运作模式习惯了,要改变它就连我一时也转不过弯来,需要有一个过程。我建议今天不下定论,先冷一冷,过几天拿到常委会上议论一次,江书记你看好不好?”
“老滑头!”董伟清心里骂道,他能够听出程普的话外之音。
江云天说:“好吧!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几个人的意见能够统一起来,这才真正有利于宁康的经济发展。现在我们转入另一个话题,来研究一下会见东方投资公司张李玉萱总裁的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