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早晨接到报警,绥城郊区白马岭有人坠亡,死者脖子上系着一条红丝巾。
接到警情之后,韩涛立即带队前往白马岭进行现场勘察。
白马岭是绥城周边海拔最高的地方,地势陡峭,山石险峻。
山里没修路,只有驴友们蹚出来的一条山间小道。
韩涛带着宋磊和法医老陆赶到案发现场时,除了几位看守现场的辖区派出所民警,只有一位报案人,没有围观群众。
“老陆,你带小磊勘查现场,我向报案人了解一下情况。”他在民警和报案人旁边停步,老陆点点头,带着宋磊往死者那边去了。
报案人是位年轻小伙子,背着登山包,脖子挂着单反相机,看样子可能是来白马岭拍日出的摄影师。
“你是在死者坠崖后发现的,还是目睹了她坠崖的过程?”韩涛皱着眉,目光落在几米外那滩刺眼的血迹上,死者是一名女性,静静躺在骇人的血泊中,呈脸部朝上的姿势。
摄影师赶忙道:“我没看见她坠崖的过程,但是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有人哭喊,声音从悬崖上面传下来所以非常小,也只有一两声就停了,我原本是从小树林那边下山的,听到后就往这边跑,结果到悬崖下面这里就看到死者躺在那块大石头上了。”
韩涛思索着他提供的线索,忽然听到老陆喊道:“韩队,来一下。”
他只好暂停对报案人的询问,跑到老陆跟前。
“死者的钱包掉出来了,正好露出了身份证,你看看这个地址吧,包你吓一跳。”老陆把装在证物袋里的身份证递过来。
韩涛拿在手上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下洼村?!那不是上一位死者郝凤琴的住址吗?”
老陆点了点头,没吭声,扭头继续领着宋磊勘验现场。
这一下,韩涛也不必继续对报案人进行询问了。
坠亡的死者,是“红丝巾系列杀人案”的第六名被害人。
他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心惊肉跳,暗想道,沈复生的杀戮复仇竟然还在继续。
原来,“红丝巾系列杀人案”真的远没到结案的时候。
挫败感袭上心头,韩涛静静站在警戒线旁边,心情复杂地看着老陆和宋磊忙活。
这个死亡现场并不复杂,勘验工作大约一个来小时就完成了。
一行人回到局里,迅速组织开案侦会。
经过现场勘查时发现,死者李慧娟衣服前胸位置有破损,系利器所致。
尸体呈仰卧状态,四肢有不自然的扭曲,坠崖落点离悬崖底部山体较近。
由此可以判断,死者是被人推下悬崖,坠落后当即死亡。
简短的案件碰头会结束,薛砚带人对死者李慧娟的社会关系展开调查。
韩涛则去了局长办公室,将此事向宋局做汇报。
薛砚那边,死者社会关系调查第二天就有了明确结果。
死者李慧娟是人贩子郝凤琴的表妹,由于户口一直在娘家没迁出下洼村,所以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也没变更。
这无异于给警方确认死者身份提供了有利条件,后续侦察工作也因此有了明确方向。
韩涛带人到李慧娟婆家进行走访调查后,获得一个重要线索。
经过细致询问,李慧娟的婆婆说,二十年前,李慧娟的表姐曾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儿来暂住过。
听到这个线索时,韩涛心里已经认定,那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儿就是陈铮,也就是现在的沈复生。
所有证据都摆在眼前,证明了“红丝巾案”的再现。
很快,局里下了通知,即将举行的表彰大会暂停,并重启“203专案组”。
这个消息给韩涛心理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一直到下班都显得很没精神。
累死累活忙了半年多,案子眼看要结了,表彰大会也即将召开,这是他带领大家奋战出来的成绩。
但漂亮的成绩单却被撕了,因为这案子根本没有真正结束,他感觉自己目前在局里的处境,比从前更可笑了几分。
迈向人生新台阶的腿已经抬起来了,二队队长的位置唾手可得,现在却要他生生地退回原位。
这份不可言说的难堪,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算得上是沉重的打击。
开完重启“203专案组”的碰头会之后,天已经黑了,韩涛带着心里不可言说的沉重,开车回家。
刚打开家门,儿子韩骏跑过来,接过他的大檐帽,雀跃地笑道:“爸爸,你看谁来啦!”
“谁来了?把你高兴成这样。”韩涛换了拖鞋,绕过玄关,看到沙发上坐的老人,一下愣住了。
回过神,他不觉间紧皱起眉头,把警服外套往儿子怀里一扔,低声道,“啥事啊?还特意跑一趟,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陈文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态度,当着孙子辈的面,一时间非常尴尬。
他脾气又倔,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气和这小子呛起来,便低下头,暂时没吭声。
韩涛多年来仕途被师父拖累的委屈,时隔多日又卷土重来。
他觉察到自己的态度惹得师父有些不痛快,但是并不想就此道歉,挽起衬衫袖子径直去卫生间洗手了。
陈文明扭头看了看放在沙发扶手上的一兜子月饼,心想,自己这一趟或许多余来。
韩涛在卫生间里半天没出去,用冷水扑了几把脸,然后双手撑在洗脸池边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张脸上已开始长皱纹了,不再年轻英气,而眼看要迈上新台阶的事业却生出枝节,陷入停滞,所以他很难克制住心中的怨气。
不过,这股怨气他不得不压下去,因为师父心脏病很重,受不了情绪上的刺激。
他拽过毛巾用力在脸上捂了片刻,无声叹息一声,扔下毛巾转身走出卫生间。
他勉强挤出一副疲倦的笑容,对坐在沙发上的师父解释道:“累了,不是跟你甩脸色。”
陈文明回以淡淡的苦笑:“咱俩之间不用解释,懂。”
韩涛走到沙发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不好好在家养病,大老远过来一趟是有啥大事吗?”
陈文明指了指沙发扶手上那兜月饼:“中秋节我做了几斤月饼,送过来给小骏尝尝,没别的事。”
韩涛点着头,没能像往常一样跟老头儿开两句玩笑,有一股尴尬的气氛在师徒两人之间徘徊。
陈文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抬起头看着他问道:“我听说,这几天又出现一名‘红丝巾案’被害人,局里咋定的?”
这话像一根极短的引信,迅速点燃韩涛勉强克制住的怨气和恼怒。
他腾一下站起来,所有的委屈、不甘和疲惫瞬间冲破理智的防线:“咋定的?当然是让你如愿以偿了!‘红丝巾系列杀人案’停止结案程序,并且局里决定重启‘203专案组’!”
陈文明垂下头,默不作声地轻轻搓着双手,选择在徒弟委屈爆发的难堪时刻暂时退让。
韩涛用力将双手插进裤兜里,在气愤中把目光投向阳台窗外:“老陈,我觉得白马岭这起‘红丝巾案’纯粹是你造成的。”
“韩涛,你胡说啥呢?咋能是我造成的?”陈文明抬起头,皱眉看着他的侧脸,目光中满是不解。
韩涛不客气地解释道:“如果不是你激怒沈复生,这起案件也许是可以避免的。”
他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你是不是因为不想让‘红丝巾系列杀人案’结案,才故意这么做?”
陈文明没有辩驳解释,只留下一声沉重的叹息,撑着膝盖从沙发上站起来,与他擦肩而过走到玄关,换好鞋默默推门离开了。
韩涛的目光一直追着师父有些佝偻的落寞背影,原地没动。
蒋欣从书房出来,数落道:“师父心脏病那么重,你说这些话他心里得多难受,韩涛,你真不该这么对待师父,也不该把升职看得那么重。”
韩涛颓然坐在沙发上,头仰在靠背上:“我有多焦虑你根本不懂,而且你也理解不了男人到了中年的困境。”
“不管咋说吧,你那么跟师父说话就是不应该。”蒋欣固执己见,没好眼色瞪他一下,转身去厨房做晚饭。
韩涛不想做无谓的解释,这份人到中年的沉重感跟谁都说不清楚,只能憋在心里任由它发酵。
不过既然局里已经决定重启“203专案组”,他还是要尽力追查案件线索,并暗下决心,这一次必须彻底侦破“红丝巾系列杀人案”,将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红丝巾系列杀人案”的幕后真凶就是沈复生,这一点几乎已经不存在异议。
接下来的日子,韩涛的调查重点差不多都集中在沈复生身上,与此同时,也在全力追查“鬼叔”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