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森鼎家居城之后,陈文明并没有回家。

他在路边找了一家小面馆,边解决午饭边思索接下来的行动方向。

原本,他打算再去一趟长丰木材厂,找机会打听胡大海以前的情况。

转念一想,这么做不仅没有太大意义,还容易打草惊蛇。

从今天掌握这情况来看,他觉得“红丝巾案”和“黑矿场奴工案”的线索指向同一家木材厂,这背后的牵连绝对不简单。

吃完午饭,他在小面馆的桌子上趴着歇了一阵。

然后给听话的小徒弟宋磊打电话,要到了胡大海的家庭住址。

胡大海家在绥城边上一处老旧小区,门口没有保安和刷卡门禁,随便出入。

陈文明找到胡大海家楼下,站在树荫下足有一个半小时。

他不能直接登门找胡大海的妻子询问,于是把希望寄托在热衷东家长西家短的老人身上。

最后,他终于等来一个午睡结束带孩子下楼玩耍的老太太。

老太太见他面生,主动过来搭话,明显是想一边看孙子一边用闲聊打发时间。

“你是找人呐?还是闲溜达?”老太太笑呵呵地问。

陈文明瞅着老太太得有七十多岁的样子,就笑道:“不找人,但是想打听点事儿,老姐姐,住六楼的胡大海你认得吧?”

老太太一听是问这个人,立即脸色一变,撇嘴道:“那咋能不认得,我在这小区住了几十年,就这么一个蹲笆篱子的。”

陈文明以为老人对锒铛入狱的胡大海厌恶反感,接近着却听她感慨,“大海那孩子本分厚道,说他抓进去了一开始我都不信,公安局也真是的,他都那样了,还抓进去干啥呢,总归活不了几天的人了。”

“那样了?是啥意思?”陈文明不禁好奇,旋即猜测道,“难道,是得了啥不好的病?”

老太太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玩耍的小孙子身上:“大海命苦哇,拼死拼活地干,累了一身病不说,离死不远了还给关监狱里去了。”

陈文明心中的震惊尚未平复,顺口接道:“犯了法嘛,就得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有些担忧,怕老太太糊涂劲儿过了,突然想起问他打听胡大海干什么,便急问道,“老姐姐,胡大海蹲监狱了,那他老婆孩子现在咋样了?”

“能咋样,人家娘俩过得好着呢!”老太太忿忿然,往他身旁挪了挪,抬头斜六楼胡家窗口一眼,小声道,“大海前脚刚抓进去,他媳妇儿后脚就在市里买了新楼!听说下个月装修好就搬过去了。那小媳妇儿去年还跟我念叨没钱给大海治病,你瞅瞅,这是没钱?这不就是把钱掐手里不往出掏吗!要我看,她压根儿就没安好心!”

此时的陈文明,听着老太太自以为是的义愤填膺,好像看到遮挡住案件真相的浓重迷雾在慢慢向两边散去。

“有钱买新房,没钱给孩子的爸治病,这女人心也是够狠的。”他摸了摸老太太小孙子的圆脑袋,点头附和着,突然又好奇地问,“对了,那胡大海到底得的是啥病啊?知道不?”

“到底是啥病,我还真不知道。”老太太摇了摇头,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前一段时间我在垃圾箱捡纸壳时,看见胡大海的老婆扔了几个药盒子。我也不识字,不知道是治啥的。”

“那药盒子在哪儿呢?还在吗?”陈文明一听,顿时目露精光。

“在呢,最近收废品的一直没来,我去给你拿来。”老太太说完,转身来到了楼梯口处,自己搭建的一个小仓房。

很快,从一个装纸壳子的袋子里,扒拉出来了两个药盒子,然后回到了陈文明跟前,将药盒子递了过去。

陈文明低头看了看药盒子,发现其中一个是治疗肝病的,另一个是索拉菲尼,治疗肿瘤的靶向药。

难道,胡大海得的是肝癌,而且是晚期?

老太太见陈文明一脸震惊,也好奇起来:“你是胡大海啥人啊?打听的这么细,你是来找胡大海要账的吧?”

陈文明一愣,正愁没有借口呢,便直接就坡下驴:“对,他欠我四五万呢。当初说一个月就给,可是现在都过去四五年了,连电话都不接。没想到,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不是话难听,你这钱有点悬……”老太太摇了摇头。

“嗯,知道了,谢谢提醒。”陈文明点了点头,转身往老旧的小区大门外慢慢走。

此刻,对于胡大海患肝癌的事,他心里的震惊不仅没平复,反而节节攀升。

“红丝巾案”归案的凶手胡大海,不仅是位肝癌晚期患者,而且在他入狱的节点上,他的妻子竟然购买一套新房。

仅凭这两个线索,陈文明认为足以推断,即将结案的“红丝巾系列杀人案”背后仍有隐情。

他走到公交站,坐在长条木凳上等车,脑海中回溯着关于胡大海的线索。

根据走访结果来看,胡大海为人老实肯干,是个踏实的普通男人。

抛开他有没有**犯罪的可能暂且不谈,陈文明想到的是身为男人和父亲的责任。

他怀疑胡大海在给真正的幕后真凶做替罪羊,肝癌晚期难逃一死,如果能用自己的死为家人换来一笔钱,足以改善和保障妻儿的后半生,大部分男人都会这么做。

想到这些,陈文明抬头看了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却觉得心里阵阵发寒。

为一个素昧平生的肝癌晚期患者,也为藏在案件背后的冷酷真凶。

下午陈文明刚到家不久,宋磊来了,两只手拎满水果和营养品。

“瞎花钱,买这些干啥,你那俩工资得省着点用。”陈文明嘴里责备小徒弟浪费,眼角眉梢却藏不住笑意,接过他手里的西瓜,“你先到屋里吹吹风扇,我去厨房切瓜。”

“哎!知道了,师父。”宋磊拎着大包小包进屋,放下东西,在书桌旁边坐下,拧开桌上的电风扇。

风扇呼呼转动,吹乱桌面上的一沓草稿纸。

宋磊赶忙按住,拢了拢,打算整理一下放在桌角风扇吹不到地方。

无意间,他被草稿纸上的字迹吸引住目光。

看似杂乱无章的字句,串联起来,都和最近那两起案子有关。

这时,陈文明端着西瓜进来:“小子,瓜挑得不错,瞅着又沙又甜,快吃吧。”

宋磊接过一大盘西瓜放在桌上,但是没急着吃:“师父,我有个事想跟你说说,是关‘红丝巾系列杀人案’的。”

“那案子局里不是决定结了吗?小磊,你想说啥?”陈文明走到书桌旁的单人床边坐下,等着他开口。

“就因为局里决定进入结案程序了,我才只敢跟你说说。”宋磊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疑虑,“师父,前几天我整理之前案件卷宗的时候,发现几个小疑点。”

陈文明不解地问:“啥疑点?‘红丝巾案’的疑点?”

“对。”宋磊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支笔,在刚整理好的草稿纸空白处边写写画画整理思路,边答道,“我在卷宗里发现,‘红丝巾案’第一位死者崔玲的父亲,是一起拐卖案中负责转运被拐儿童的司机,而另一位死者刘万才,曾经偷偷把厂里一间废弃的小仓库借给人贩子使用过,这些是不是太巧合了?”

陈文明眼前一亮,激动地追问道:“小磊!你说的这起拐卖案,是不是二十年前那起?”

宋磊放下笔,摇了摇头:“这个我没注意看。”

陈文明不再追问,低下头,手紧握住桌沿,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真是二十年前那起案子,那‘红丝巾案’和当年的拐卖儿童案就是有联系的!”

他激动地握住拳头,转念一想,又疑惑道,“可是,‘红丝巾案’的真凶为啥要杀和拐卖案有关的人呢?”

这其中的关联,此时他需要细致推敲,“小磊,你有没有把这几个疑点告诉韩涛和宋局?”

“我倒是想,可是我没敢。”宋磊如实回答,“案子已经进入结案期了,而且我也没找到确凿证据,能证明‘红丝巾案’和拐卖案绝对有关联,所以就没敢瞎说。”

闻言,陈文明不由得沉默下来,在心里权衡片刻之后,叮嘱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