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涛一路听下来,确实与他的作案动机相符。
连胡大海和第四位死者林琳的父亲林振海的过节,也十分合理,没有逻辑上的漏洞。
他目光冷肃地直视胡大海又问:“那为啥前三条丝巾上你写了被害人姓名,后两条丝巾写的是短句?”
胡大海破罐子破摔地嗤笑一声:“我不知道那俩女的叫啥名字,咋写?所以就随便瞎写两句话呗。”
韩涛暂停了提问,让笔录员给他送去纸笔:“胡大海,把你在五条红丝巾上写过的字,都写在纸上。”
胡大海没犹豫,直接照做。
韩涛等笔录员回到座位,接着问道:“说说吧,用红丝巾作案有什么特殊含义?或者你想用这种行为表达什么?”
胡大海面无表情地回答:“啥意义也没有,在网络小说里看到过用丝巾勒死人,正好我也想迷惑警察的判断,算是用这东西放烟雾弹吧。”
“再说说五条红丝巾的来源。”韩涛始终在观察他的微表情,不肯错过一丝细节。
胡大海忽然重重叹了口气,颓丧地说:“当装修工人之前,我靠赶农村的大集卖点儿小百货维生,这些红丝巾是以前卖剩下的,我家里还有几条,你们一搜就能找到。”
韩涛停顿片刻,又问:“咪达唑仑是医院管制类麻醉药,你从哪弄来的?”
“网上买的。”胡大海回答得很干脆。
韩涛没再提问,拿过笔录仔细看了一遍。
目前的审讯结果显示,所有证据都与胡大海的供认相吻合,每个案子的细节及手法都能对得上,没有出入。
这些都可以证明,胡大海是“红丝巾系列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
韩涛看了看这个对犯罪过程供认不讳的犯罪嫌疑人,拿起审讯笔录离开了询问室。
他往楼上办公室走,心里有些感慨,林振海是二十年前拐卖儿童案的主犯,因此才有了这次并案侦查。
但是,通过审讯胡大海的结果显示,红丝巾案与拐卖儿童案的关联,竟然仅仅是个巧合。
他想到陈文明,不知道倔老头面对这个结果能不能受得了。
回到办公室,韩涛向大家说了一下胡大海的审讯结果。
“203专案组”的刑警们,无不为之振奋。
近半年的辛苦侦察,今天“红丝巾系列杀人案”终于有了质的突破。
韩涛看着大家兴奋讨论的样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
今天,不仅案子有了质的突破,对他的事业来说或许也是个巨大转机。
他已经在副队长的位置停滞不前十几年,终于等来这个破大案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暗暗松了口气。
一直以为想获得这个机会难如登天,没想到,竟然比想象中顺利得多。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刑警也不例外。
下班时,韩涛感觉步子都轻快了很多。
出了楼门往停车场走,他甚至久违地小声吹起了口哨。
“韩涛!”
身后有个女人的声音叫他,韩涛转身一看,是师娘徐丽。
他赶忙迎过去:“师娘,您怎么来了?”
“我要把老房子卖掉,想让陈文明尽快把房子倒出来,打了十多遍电话就是联系不上他。”徐丽面色焦急地说,“我只好来找你了。”
韩涛马上掏出手机,拨通陈文明的号码,从响铃到自动挂断,确实没有人接听。
因为刑警的职业特殊性,手机是不能随便设置静音的,除非在缉捕犯罪嫌疑人的特殊场合才偶尔静音。
韩涛知道,老陈这个习惯并没有随着退休而改变。
“师娘,我打他电话也没接。”他对徐丽说道,“你先别急,我来想办法联系他。走,我先送你回去吧。”
“这个陈文明,真是看自己退休了,自由了,估计是出门旅游去了。”徐丽絮絮叨叨上了韩涛的车,“旅游就旅游呗,你把门锁换了,你倒是知会一声啊。人家来看房,屋子我都进不去!”
韩涛眉头紧锁,驾驶着车辆,目视前方:“没听说师父最近要出去旅游啊,而且以师父的个性,连广场遛弯儿都不爱去,怎么可能去外地旅游。而且,师父也没有关机的毛病,除非是手机丢了。”
徐丽突然紧张起来,扭头看向韩涛:“涛子,你师父他该不会出事儿了吧?他当了三十年警察,难免会得罪什么人。”
其实,韩涛心里也一直在琢磨着老陈可能是出事儿了,但是为了安抚师娘的情绪,他不得不说:“师娘,老陈宽厚仁义,在咱们绥城有口皆碑,不可能得罪什么人,你放心好了。我觉得啊,他估计是闲不下来,出偷偷查跟红丝巾有关的案子了,然后把手机丢了。”
听韩涛这么说,内心紧张的徐丽舒缓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嘴硬损了几句:“这个陈文明,不好好退休,查什么案子。我不是我咒他,他啊,早晚得死在办案上!自己啥毛病不知道?涛子,等你找到他,让他赶紧回来搬家!”
“行,知道了,师娘。”韩涛点了点头,突然好奇地问,“对了师娘,怎么突然要卖房子了啊?你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反正这套空着,就先让老陈住着呗。咋的,缺钱啦?缺多少,我看看能不能倒点儿。”
从徐丽说出要让陈文明搬家,韩涛就一直有个疑问,不明白徐丽到底为什么要卖房子。
自从陈文明和徐丽离婚净身出户,由于没有自己的房子,就只好暂时住在他们原来的婚房内,这一住就是二十年。
这二十年来,徐丽从来没有提过要卖房子,更没提过要让陈文明搬家的事情。
难道,徐丽那边也出什么急用钱的事儿了?
徐丽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冷漠地说:“没啥事儿,就是想卖掉,不想让他住了!白住了二十年,已经够意思了!我也快退休了,把房子卖了攒点养老钱。”
“啊,倒也是。”韩涛听罢,微微点了点头。
他能听说什么呢?
虽然心理上同情老陈,但是目前毕竟不是老陈的房子了,他们夫妻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让住是本分,让住是情分。
徐丽侧头看了一眼开车的韩涛,长长地叹了口气,反问:“涛子,是不是觉得我挺没有人情味儿的?”
韩涛急忙摇头:“没有,师娘。那是你的房子,你有权做出任何处置。”
随后,二人一路无言,直到韩涛将徐丽送回了家。
韩涛望着徐丽进入单元门的背影,眉头微蹙片刻,五味杂陈地返回了车里。
现在不是担心徐丽让陈文明腾房子的时候,而是陈文明现在身在何方,到底是吉是凶的问题。
韩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越来越重。
由于“红丝巾系列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已经到案,专案组不舍昼夜的忙碌也暂时告一段落。
第二天,韩涛请了一上午假,开车到处找陈文明。
自从儿子失踪,陈文明变得异常孤僻,工作之余基本不与人交往。
大部分老战友旧朋友都断了联系,只留下一两个特别要好的,还偶尔联络问候。
当年韩涛曾跟着师父去过这两位要好的老朋友家,所以他开车兜了大半座绥城,登门寻人。
连同陈文明爱去的棋牌室也去了,但是结果都一样,都说很久没跟陈文明联系了。
韩涛心急如焚,边开车回局里边冥思苦想,老陈到底能去哪儿?
开车经过清源桥时,他心里猛地一震,脱口惊道:“那个倔老头不会真的还在暗中调查红丝巾案吧?周知!对,一定是在查周知!难道,在暗查的时候遇险了?”
殊不知,陈文明确实遇险了,但却是主动遇险。
五月底,东北大地到处春红柳绿,就算是黑矿场所在的大山也不例外。
只是再怡人的风景,这里的人也没闲心观赏。
陈文明下夜班,和小山东搭伴上厕所,趁没人聊起昨晚周知又送人来黑矿的事。
他和小山东混熟了,而且这小山东对他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私下里愿意跟他唠几句闲话,以此排遣困在黑矿无法脱身的苦闷。
这些天,陈文明小心谨慎,只和小山东扯些闲话,没敢冒然打听周知的事。
他在等机会,一个能在闲聊中自然而然提及周知,但不会显得突兀可疑的机会。
这个机会现在几乎是垂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