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和师娘已经离婚二十年了,这些年来他虽然对师父颇有意见,但是也不想看到老陈孤老终生。
“师娘不愧是师娘,啥都瞒不过您。”韩涛叹了口气,见徐丽已经点破了,便直面话题,“师娘,老陈他退休了。”
退休两个字一出,徐丽颇为意外,毕竟陈文明还不到六十,距离正常退休还有好几年。
不过转念一想到陈文明的心脏病,便明白了陈文明早退的原因。
有惊讶,也有释然。
“哦,退了挺好,就他那破心脏,都容易因公殉职,省得给警队添乱。”徐丽说得很淡然,但却避开了韩涛的视线。
她不想自己这些无情的话,被韩涛看出一丝怜悯。
韩涛一声叹息,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师娘,自从陈铮丢失,你们离婚之后,老陈已经被折磨了二十年了。不到六十的人,活成了七八十岁的模样。心脏病也是这二十年来得的,身体和心理的折磨,老天爷已经惩罚他了。师娘,自从你们离婚,他没有再娶,你也没有再嫁,其实你们心里都有对方,我都知道!跟老陈复婚吧,还有两年您也退休了。都退休后,老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多好啊。”
“涛子,我就问你一句。”徐丽红着眼睛,深吸了口气,注视着韩涛,“你说老陈被折磨了二十年,那么陈铮回来了吗?换回陈铮了吗!啊?!”
“没有。”韩涛黯然地摇了摇头,旋即话锋一转,“可是,就算陈铮回不来了,你们也得面对现实过日子啊。本来感情挺好的夫妻,不能因为孩子没了就离婚离了二十年。我想,就算陈铮如果还活着,也不希望看见你俩现在这个状态吧?师娘,饶了老陈吧,他现在真的很难,真的很需要你。”
“涛子,你和蒋欣爱小骏吗?”徐丽沉默良久,开口如是问。
韩涛不假思索,点了点头:“当然。”
“好。那么,如果有一天你把小骏弄丢了,你觉得蒋欣会原谅你么?”徐丽哽咽着问。
韩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思忖片刻才说:“师娘,我相信蒋欣不会,因为我也不想这样,她会理解我。”
徐丽苦笑了一下,眼睛泛着泪光,嘀咕道:“那是因为我说的是如果,没有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感同身受的……陈铮是陈文明弄丢的,我一辈子都恨他!”
说完,她决然转身向门诊楼走去。
韩涛望着徐丽的背影,脑海中一直回想着“没有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感同身受的”这句话。
是啊,这世界上的所有感同身受都是假的,悲喜都要自渡,冷暖只能自知。
他劝和师父和师娘,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时,电话响了,是薛砚打来的。
薛砚兴奋地说:“韩队,有新发现!你让我重查绥河公园案发前后两天监控,真没白查!治安监控视频里确实出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
闻听此言,韩涛惊喜不已:“是吗?”
电话中,薛砚也激动不已:“嗯,对比结果我已经发你微信上了,不信你瞅瞅!”
“好。”韩涛赶紧挂断电话,旋即点开了薛砚的微信,对方果然发来了一张A4纸图片,上面写着的正是周知的个人信息。
203红丝巾连环杀人案陷入僵局这么久,似乎终于迎来了转机。
当陈文明骑车赶到西河村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说不好是昨晚过于兴奋没睡好,还是远距离骑车累着了,他感觉心脏有些吃不消,于是直接去了村里唯一的小超市。
今天陈文明没穿警服,进了小超市买包蛋糕,边吃边和超市老板搭话。
作为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他不可能冒然前往周知家,只能先暗访,打听一下此人的大概情况。
尤其这个线索还没上报给队里,他一个离休的人本不该擅自行动。
殊不知,他徒弟已经知道了这一线索。
陈文明跟老板东拉西扯,话题绕来绕去,最终不着痕迹地绕到那个叫周知的青年身上。
对于心脏病人来说,闲聊也是极消耗体力的事。
据超市老板说,周知因为和爹妈闹矛盾,赌气离家外出打工了,村里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连他爹妈都不知道。
他不甘心地想,难道刚抓住的一丝线索又要断了么?
陈文明从小超市里走出来,正准备去周家看看,他发现一辆警车正朝周家方向行去。
那车牌子他认得,正是刑侦一队的车。
想必,车上一定有韩涛。
陈文明不想让徒弟知道自己在查案,在超市门内纠结片刻,便骑着二八大杠离开了。
因为,如果警方调查到了什么线索,陈文明会从别的途径知道。
作为一个老刑警,队里又不止韩涛一个徒弟。
三年前,他也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名字叫宋磊,是个十分憨厚的小青年。
因此,宋磊便成了老陈的耳目。
韩涛和薛砚来到了周家,周家的房子是一座普通的农村平房,院子里堆放着一些农具和柴火。
他们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
一位面容沧桑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布衣,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
没错,她正是周知的母亲。
“你们是?”周母脸上带着疑惑和不安。
韩涛亮出警察证件,温和地说:“大姐,我们是警察。有些关于你儿子的事情想向你们了解一下。”
周母一听是警察,脸色顿时紧张起来,连忙把他们让进屋里。
屋里的陈设十分简单,几把旧椅子,一张木桌,墙上挂着一些老照片。
一个中年汉子正坐在桌旁抽烟,他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黝黑,头发有些花白,穿着一件灰色的旧衬衫和一条黑色的裤子。
这位也不是别人,正是周知的父亲。
“他爹,警察同志来了,是来找小知了解情况的。”周母一脸忧色,对丈夫说道。
周父急切地问:“警察同志,是不是我儿子出啥事了?”
“目前还不确定,我们正在调查。你们能跟我们说说你们儿子离开家去绥城打工之前的情况吗?”韩涛问罢,点燃了一根香烟。
周母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脾气倔得很。那天跟他爸吵了几句,就赌气说要出去打工,再也不回来了。这一去,一个电话都没打回来过。”
“我也知道那天话说重了,可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周父也是一脸懊悔,“我们惦记他,打电话过去,发现他连手机也关了。可能是心里委屈,还在怄气呢。”
站在一旁的薛砚和韩涛相视一眼,接着问道:“当初你们父子俩因为啥发生的争吵?”
这一句质问,让周父和周母的心里都骤然一顿。
因为,周知当初和父母争吵离家出走,就是因为他私下把父母买来的大学生给放了,所以才赌气离家赚取彩礼钱和买媳妇的钱。
但是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周父周母自然不能说出来。
周父顿了顿,才长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啊,能把人气死。其实也没啥事儿,就说他天天在家握着啥也不干,他就赌气离家出走了。”
韩涛微微点了点头,抽了口烟:“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或者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比如留下了什么话。”
周父佯装想了想,摇了摇头:“也没带啥特别的东西,就拿了几件衣服。走的时候气呼呼的,啥也没说。”
周母和周父对视一眼,红着眼眶,央求道:“这孩子从小就听话,这次也不知道咋了,这么久都不联系我们。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帮我们找到他啊。”
“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力的。”韩涛掸了掸烟灰,进一步询问,“对了,你们有没有他在绥城的朋友或者熟人的联系方式?”
周父摇摇头:“他从来没跟我们说过他在绥城有啥朋友。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
韩涛和薛砚又询问了一些关于周知的其他情况,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周母紧紧拉住韩涛的手,眼含泪光:“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把我儿子找回来啊。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活啊。”
“大姐,你别太担心。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找到他的。一有消息,我们就会通知你们。”韩涛再次安慰几句后,递给了周父一张名片,“如果周知回来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好好,一定,一定配合警察同志!”周父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