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韫跟着郑容汐在她房内转了一圈, 走着走着,他忽然在一处盆景面前停下。
郑韫看着那盆小小的花,枝叶很小, 花朵更是小, 颜色是暗红色,跟凝固后的血迹颜色差不多,这么小的花朵, 味道却格外浓郁, 香气甚至有些熏人。
并且这盆花的四周并未出现一点虫蚁, 这实在不正常。
郑韫伸出手碰了一下花瓣,又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
在郑容汐的卧房内,居然有好几盆这种花。
他都知道,寝房内不能放这么多的植物,有些植物香气熏人, 更是让人难以入睡,为何郑容汐的卧房内会放这么多呢?
而且还是香气这么浓郁的品类, 不对劲。
见郑韫盯着那盆花出神,郑容汐问:“怎么了, 这盆花有什么不对吗?”
郑韫没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只是侧面问道:“这盆花是谁放进来的?为什么屋里放这么多花?”
“是我宫里的一个宫女放的,说是有安神助眠的效果, 我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妨害,就让她放进来了。”
“是有什么问题吗?”
郑韫摇头:“我随便问问。”
“不过,你这屋子里不要放这么多花草。”
“那我让人撤下去。”
郑容汐十分信任郑韫, 郑韫说不好, 她也没多加怀疑立刻就要照着郑韫说的去做, 郑韫制止了她。
若他猜的没错, 这花绝对是有心之人放进来的,她这般让人撤下去万肯定会让那个人察觉到她已经有所怀疑了,那日后行动便会更加谨慎,想要抓出这个人,或许就更难了,那就真的是打草惊蛇了。
“我走的时候带走就行了。”
郑容汐想了想:“你喜欢的话,就都带走吧。”
“对了,你说你睡不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是一个月之前了。”
“这么久都一直睡不好,做噩梦吗?”
“是,也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开始了。”
“这期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吗?”
“好像没有,我平日也不怎么出去,也没见到什么特别恐怖血腥的事物,应该不会做这样的噩梦才对。”
郑容汐想说的其实是她在这之前从未见过宋嘉茵,为什么梦中会出现宋嘉茵,甚至还是那样的结局。
但是这些事说给哥哥,怕也是徒增他的烦恼,郑容汐还是没有说出来。
“好了,我先走了。”
“怎么才呆这么一会儿,我还想留你在这吃完饭再走呢。”
“还有别的事,以后有空再来看你。”
郑容汐有些遗憾:“那好吧,你慢些。”
临走的时候,郑韫带走了放在郑容汐卧房的一盆花,想了想,还是对郑容汐嘱咐了一句:“晚上睡觉的时候让人把花拿出去,不要让别人来,让兰心去做,就晚上拿出去就行了。”
虽然郑韫是想尽量不让郑容汐害怕,所以没有明说,但他这番话一说,郑容汐肯定会察觉到的。
果然,郑容汐问道:“为什么?是这些花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我宫里……”
这一切还只是猜测,郑韫也不好跟郑容汐说的太过清楚,但见她怀疑又这么问了,还是跟她解释了一句:“我是有这个怀疑,反正你记得不要太过信赖旁人,身边的人也不要完全相信,如果有什么事要办都交给兰心去,她从小跟你一起长大,在你身边伺候,要可靠些。”
听郑韫这么说,郑容汐也不再追问:“嗯,知道了。”
郑韫走后,郑容汐看着摆在卧房里的两盆花,突然回回忆起了当时将这两盆花放到她卧房来的经过。
是小芸放进来的。
她当时没有过多怀疑,并且小芸给出的理由这花是安神助眠的功效,花看着也没什么异样,香味也是正常的花香,她就没有过多怀疑,让她放着了。
但是今日听哥哥这么说,这花看起来好像是有些问题的。
郑容汐唤来兰心。
“娘娘什么事?”
“小芸呢?在做什么?”
“不知道,奴婢也没看到她,兴许是出去了吧。”
“她经常不在吗?”
兰心仔细回忆着,然后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奴婢时常看不到她人,白天的时候她也经常不在,她回来了奴婢问起,她也只说出去办事或者出去转转,奴婢也没再问了。”
“她回来的时候有什么异样吗?”
“这个奴婢倒是没有注意。”
“只是偶尔她回来得很晚,奴婢都上床要睡了,她才回来,本来奴婢是想跟她说两句话的,见她洗完脸后就上床躺着了,奴婢也没有机会跟她说上几句话。”
兰心说完,郑容汐才是真正重视起这个问题来。
她以前一直觉得,尽管小芸有二心,有勾引萧邺的心思,但至少也不会加害于她,最多是趁着萧邺来的时候,在萧邺面前出现,想引起他的注意,但如今看来,小芸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
刚才哥哥问的那个问题倒是提醒了她。
她开始做噩梦的时间好像正是这些花放到她房里之后。
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有做噩梦,而且这一切也是在小芸出现之后,这么一理顺,事情就变得清晰明朗了许多。
“现在我要跟你说一点事,你记着,听完之后,不能泄露出去,更不能告诉小芸。”
见郑容汐这么郑重其事,兰心有些担心:“娘娘,什么事啊?您这么认真。”
“你记住,最重要的一点,一定不能泄露出去,我说了什么你也不要反驳,我肯定是有根据的怀疑。”
兰心点头:“是。”
“我现在怀疑小芸是其他人安插在我宫里的内应。”
郑容汐这句话一说完,兰心就要反驳,但郑容汐没给她机会,继续道:“别着急,听我说完。”
兰心只能点了点头。
“首先是她出现的时机,你有没有想过皇宫这么大,为什么她能在这么多宫女里边一眼认出你来,还能说出那些很多年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你们都那么小,你对那时候的事情都不可能说的这么清楚,为什么她能记得这么清楚?”
“这明显就是早有准备,就是为了跟你拉近关系。”
“你回忆一下当时她跟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从背后叫住你的,这么多年没见,光看到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你,你觉得这可能吗?”
郑容汐继续说道:“还有,她来颐华宫是你跟我提,我才让她来的。”
“但是,为什么你会有这个想法跟我提这件事呢?”
“是因为她在你面前诉苦,说她每日洗衣服很累很辛苦,她虽然没有直接跟你说想到颐华宫来,但是她了解你,你听了这些话,肯定会主动跟我提这件事,反正我正好也缺伺候的人,然后她又是你的老乡,知根知底,你觉得让她一起来,你们也能互相有个照应,是吧?”
“好像是这样的。”
“皇上第一次来我宫里,那晚下着大雨,记得吗?”
“当时你说你睡得很早,而且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我当时也很奇怪,因为你睡了,小芸也不在,那天夜里为我跟皇上摆棋局的是一个很脸生的宫女,而且自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第二天我发现是摆在棋盘旁的那个香炉是有问题的,皇上也发现了,但是我当时不知道,那也就是进来摆棋盘的那个宫女送进来的,有人派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做这件事。”
说到这里,郑容汐有一点想不通,若是其它宫里的人想阻止皇上与她合房,为什么要放那种香,这不正好是促成皇上与她吗?
这与她们的目的相悖。
可是那个宫女事后再也没出现过这,坐实了郑容汐的猜想。
或许这其中是有什么缘由,本来她想放的香是催眠的功效,但是不知为何被换成了具有催情功效的香,所以才误打误撞促成了萧邺与她合房。
这件事虽然不是小芸做的,但郑容汐却更加怀疑,一个陌生的宫女如何能进到她宫里来,还能进到她寝宫种伺候她与萧邺,若不是有人引她进来,她又如何能找得到,如何能被放进来。
兰心那晚睡得很早,这本身就是十分蹊跷的,想起兰心当时说的话,她不知小芸去干了什么,那也就是说,小芸有这个时间去做这些事情。
“还有最重要的事情。”
“自从她出现之后,宫里发生了很多事,而且我做噩梦也是从这几盆花放在我房里之后,你还记得这几盆花是谁放进来的吗?”
兰心有些迟疑,还是说出了小芸的名字。
“对,是她放进来的,她当时怎么说的,说是安神,让我睡得更好,但是起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作用。”
“我知道让你去怀疑小芸,你是很难接受的。”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她根本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这么多年,模样变了,你只是根据她说的那些事情认定她的身份,你觉得你们就是同乡,可是,或许她是代替了原本真正与你是同乡的那个人的身份来与你相认,为的就是混进我宫里……”
兰心点头:“娘娘您说的是。”
“奴婢一开始没有怀疑她,是觉得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经过您这么说,奴婢觉得她好像确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
“就说她经常无故消失,还有您说的那这几盆花的事。”
郑容汐想起来有些后怕,若不是哥哥今日来发现这几盆花,指出这几盆花的问题,她都还一直蒙在鼓里,被人欺骗。
兰心有些担心:“娘娘,那现在怎么办?直接把她赶走?”
郑容汐摇头:“不行,这样做就无异于打草打草惊蛇。”
她还想顺藤摸瓜找出幕后指使小芸的人。
“那您说怎么办?”
“你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还是照样与她正常相处,但是暗中一定要监视她,看看她究竟在跟什么人来往。”
兰心点头:“知道了。”
“这些花怎么办?”
为了不引起小芸的注意,郑容汐打算的是每晚她入睡时将花移出去,白日再将花放回原位,为了不让小芸注意到她已经开始怀疑了。
郑韫离开郑容汐宫里没有出宫而是去了萧邺的昭阳宫。
见到郑韫,萧邺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
“皇上不是让臣去看皇后娘娘吗?臣才从那边过来。”
“嗯,怎么样”
“臣不懂皇上问的是什么?”
萧邺太了解郑韫了。
他知道郑韫是故意想听他说明白。
“你是故意跟朕装傻是吧?”
郑韫忍不住笑了出来:“臣不敢。”
不过笑完之后,他又立刻恢复了正色:“皇上,她很不好。”
“我知道皇上一直在顾忌什么,但是,她真的是无辜的,皇上这么对她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进宫也不是本意,皇上把对我爹的气撒到她身上,对她真的太不公平,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郑韫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指责朕?”
“臣不敢。”
郑韫了解萧邺,他知道萧邺虽然说这种话,但不会真的拿他如何,便继续道:“她比我上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又瘦了许多,人也憔悴了不少,她跟我说是因为被噩梦缠绕,每日做噩梦睡不好,所以精神不济,但我知道,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她在宫中过得不好,心情抑郁,自然精神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上,她刚进宫时才十二岁,当时还是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不过短短几年,她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您让臣如何放心?”
“她心思单纯,其实根本不适合在后宫生存,但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再回头的路,但是臣只希望即便皇上有对她有怨气,有不满,也能稍微不要那么对她那么差,即便不理她,不去看她,也不要对她恶语相向,冷眼相待,她真的会伤心的。”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郑韫看向了萧邺。
他不知道萧邺能不能听懂他的暗示。
郑容汐喜欢萧邺这件事,在他看来,完全摆在了明面上,但萧邺似乎一点不知,也不明白他是根本没感觉还是根本不在乎。
郑容汐小时候就喜欢萧邺了,他早就看出来了。
但是他知道,因为他爹的原因,萧邺是绝对不可能喜欢郑容汐的。
如今再把郑容汐的这些心思告诉萧邺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只希望今日的这番话能让萧邺稍微对郑容汐好一点,一点点就够了。
“朕倒是没看出来她会伤心。”
萧邺想起了郑容汐那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还有在他面前假笑的样子。
他看他不在郑容汐面前出现,郑容汐才是最开心不过的。
毕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郑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能过多干涉。
“臣只能说这些了,希望皇上以后不要后悔。”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皇上知道她最近一直在做噩梦吗?”
萧邺没说话,只是看着郑韫,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郑韫明白,这么看来,萧邺是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做噩梦,她睡不好吃不好,人瘦了很多。若是普通地偶尔做噩梦也就算了,但是她是长期被噩梦缠着,而且内容都差不多,皇上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意思?”
其实萧邺也早已猜到,这肯定不是偶然。
“你去她宫里发现什么了?”
郑韫将那盆花举起,对萧邺说道:“臣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种具有致幻效用的花,名叫黑沙岚,看外形是普通的花,也是正常的花香,但是具有迷惑心智的作用,特别是在睡梦中一直闻着这个花香,很容易让人在梦中产生幻象。”
“臣想,这应该就是她做噩梦的根源。”
“你想说什么?”
“皇上应该知道臣想说什么。”
“她进宫了,虽然得不到皇上您的宠幸,但臣希望她至少是安全的。”
“皇上知道她做的是什么噩梦吗?”
听到郑韫这么问,萧邺愣了一下。
他记得郑容汐说过,只是些鬼怪之象,这也是噩梦常见的,并没有什么特别。
郑容汐也是这么跟郑韫说的,但是郑韫没有相信,私下问过了兰心。
郑容汐是前些日子将自己噩梦的内容告诉兰心,兰心听后也觉得奇特,对宋嘉茵的防备又加重了不少。
她也觉得郑容汐的忧心有道理,毕竟无缘无故怎么会有这样的噩梦,而且竟然噩梦中的那个女人还是真实存在的,就出现在了郑容汐身边,这不得不让人提高警惕。
“不是。”
萧邺说完刚才那句话,看着郑韫的表情,他就知道郑容汐没有对他说实话。
“怎么回事?”
“她梦到了宋嘉茵。”
“为什么会梦到她?”
而且为什么又会是噩梦?
“梦的具体内容,臣不太方便说,以防有人乱传,说臣恶意污蔑她人。”
“但是,臣也知道了她为何会憔悴至此,因为这个噩梦,在她看来是真的可能会发生的,所以她才一直忧心忡忡。”
“你在跟朕打什么哑谜?”
“臣不敢。”
“只是若皇上真的愿意关心她,我想她是愿意说出来的,但是以她如今在宫中的处境来看,没有值得她信赖的人,她觉得危机四伏,她不可能真正的卸下心防,当然如果皇上不在意,那就无所谓了。”
“反正臣会保护她。”
“你什么意思?”
“臣不敢有什么意思,臣只希望她在宫中生命不会受到威胁,皇上也知道后宫妃嫔之间的勾心斗角,她根本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生存。”
“最后,臣还想说一句,请皇上对她好一点,哪怕不好,也别去欺负她了。”
“若是皇上哪一日后悔了,恐怕……”
“朕看你今日似乎是话中有话,一直在暗示朕,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臣先告退了,至于这件事情,臣一定会查清楚的。”
看着郑韫的背影,萧邺问:“你是不是还在怨朕?”
“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你知道的,程莹的事,你怨朕破坏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臣不敢。”
“你们兄妹还真是像。”
“说着不敢,看你说的话,做的事,哪里像是不敢的意思。”
“朕跟你明说了吧,朕不喜欢她,但是朕不会让你们在一起,你别对她报什么幻想了。”
“臣明白。”
郑韫走后,想着郑韫方才的那番话,萧邺陷入了沉思。
几日后,宫里忽然来了一个戏班,兰心说起这事的时候,郑容汐还觉得奇怪:“为什么突然要看戏?”
“不知道,听说好像是那个宋嘉茵喜欢。”
郑容汐笑了笑,怪不得呢。
这么兴师动众,原来是为了宋嘉茵,这也就能说得通了。
“娘娘您去吗?”
郑容汐摇头:“没什么兴趣。”
但是没想到萧邺派来的人又突然来了,在外面等着她。
“娘娘,皇上吩咐奴才请您一同去。”
“你去回皇上,说本宫身体不适,就不去了,免得扫了皇上的兴。”
太监不动,低头:“娘娘……皇上下了令,奴才也不好做呀,还望娘娘能移驾。”
又是如此。
郑容汐不懂。
他与宋嘉茵二人独处,甜甜蜜蜜,不好吗?
为何又非要她这个外人去看他们两人亲热。
她不是那么狠心的人,知道奴才也是奉命办事,若是没办好,萧邺必定会降罪于这个奴才,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娘娘......”
“好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