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邺没想到郑容汐倒是先把他要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他怒不可遏, 一时间竟被她气到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

郑容汐依旧低着头,跪在地上。

此时,晨光熹微, 天已经微微亮了, 光线从窗间门缝中挤进来,屋内也逐渐明亮起来。

下了一整夜的暴雨,不知是何时小下来的, 但此刻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萧邺听见门外嘀嗒嘀嗒的雨声, 加上跪在自己面前一直默默流着眼泪的郑容汐, 心里莫名地生起一股火气来。

明明是如她所愿,她反而是哭个不停了。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哭了一晚上,还是停不下来。

“常进保!”

在屋外守了一夜的常进保立刻应了一声。

“奴才在。”

“滚进来!”

常进保狐疑,这么一大早的, 天还没亮,皇上就醒了?

醒了也就算了, 听声音,火气好像不小, 难道跟皇后娘娘又吵架了?

常进保转身,缓缓地推开了门。

与外间下过雨之后感受到的阵阵凉意不同,屋内的温度属实有些高。

他一直低着头, 慢慢挪着步子朝萧邺跟前去,无意瞥见了散落一地的各式衣物,立刻便收回了眼神。

常进保走到还依旧跪着的郑容汐身旁, 偷偷瞄了一眼, 大概猜到了萧邺一大早怒火冲天的原因。

皇上此番动怒肯定是与皇后娘娘有关。

可看屋内的情况, 两人明明已经……都说男女互补, 阴阳调和,看起来昨夜明明是十分好的,为何今早一起来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两人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皇上……”

常进保弱弱地喊了一声,生怕萧邺将气撒到他的身上。

“摆驾回宫!”

“是。”看来皇上的气还大得很,暂时是消不了的。

可是皇上如今只是随意地披了一件衣袍,如此出去,实在是不太妥当。

萧邺当然也知道自己衣衫不整,他看了一眼一直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郑容汐,没好气地对常进保喝道:“还不滚过来替朕更衣!”

常进保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果然,他就是被迁怒的那一个。

“是。”

萧邺离开的时候怒气未消,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郑容汐便扬长而去,再未跟郑容汐说过一句话。

听着院子里的动静消失,听着宫里奴才的那一句恭送皇上,郑容汐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原本一直挺直的脊背也没了支撑。

她浑身无力,整个人几乎是瘫软在了地上。

兰心进来的时候,见到郑容汐倒在地上,立刻冲了上去。

“娘娘,您怎么了?”

“没事吧?”

郑容汐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十分虚弱地对兰心吩咐道:“拿纸笔来。”

兰心奇怪:“娘娘您赶快去**歇息吧!”

这时候还要什么纸笔。

郑容汐却坚持:“快去。”

兰心无奈,只得扶着郑容汐在旁边榻上躺下,然后道:“娘娘,您先歇着,奴婢这就去拿!”

郑容汐躺在榻上,闭着眼睛,脑中却不受控制浮现着昨夜的那些画面,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在萧邺眼中,恐怕此番她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承宠一事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可是她不仅不喜,更是出言激怒了萧邺,她这样的反应,恐怕连萧邺都没有想到,所以她才会那般怒火中烧。

但是事已发生,她也顾不上会不会惹怒萧邺,只想着绝对不能怀上孩子。

萧邺余怒未消,离开时也并未对她所说的事有所答复,她拿不准萧邺的想法,那就只能靠自己。

兰心拿来纸笔交给郑容汐:“娘娘,给。”

郑容汐接过来,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快速写下了一张药方。

“拿去太医院抓药。”

听郑容汐这么说,兰心以为郑容汐昨夜是受了什么伤,忙问道:“娘娘你哪里受伤了吗?要抓什么药?”

郑容汐来不及跟兰心解释,只是催促道:“赶紧去,别耽搁了。”

“抓好药后,立刻熬好送来给我。”

兰心拿着郑容汐给她的药方,小声念着上面的药材:“红花,川穹……”

“记住,你自己去熬,别让药离开你的视线。”

见郑容汐这么郑重,兰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娘娘,这是怎么了?”

“别问了,快去。”

“哦,好的。”兰心点头,将药方折好收进了自己的怀里,“奴婢这就去。”

直到这时候,郑容汐才有心思闲下来,好好想想昨夜发生的事。

她记得昨夜萧邺说到了香炉。

想到这里,她赶紧起了身。

昨夜的棋盘还放在桌上,郑容汐将香炉盖打开看了一眼,里边的香已经烧干净了,只剩一层灰。

郑容汐将手伸进香炉中,手指粘了点剩下的香灰,用指腹摩了摩,质地很细,但看起来跟一般的香也没什么区别。

她对香料没什么研究,从剩下的灰烬中更是看不出这香有什么问题。

但从听萧邺昨夜的话来看,他肯定知道这香有蹊跷。

但是他为什么没有提醒她?

即便他认为是她刻意勾引他,想促成合房,他也大可将香灭掉,阻止这种可能。

难道他有绝对的自信能够抵挡药性,肯定自己不会对她做什么,但最终失去控制与她同床,所以早上才如此怒不可遏?

如此想来,倒还算合理。

不过这已经不是她该关注的重点了。

此次意外让郑容汐意识到,她身边一定有内鬼。

昨夜摆棋的那个宫女她是觉得看着面生,如今想来,恐怕这香也是出自她手。

但那个宫女并不是她宫中的人,并且长相普通,她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如今要想再将那个宫女找出来,如同大海捞针。

可是一个不是她宫里的人为何昨夜会出现在她宫里,这太奇怪了,又是谁放她进来伺候的?

郑容汐想,在她宫中一定还有与那个宫女接应的人。

萧邺一大早从郑容汐宫中离开的事立刻传遍了整个后宫。

得知这个消息,丽妃立刻便去了瑾妃宫中,上门质问。

“你不是说你早有安排吗?这就是你的安排,如今他们已经同房,你说说该怎么办?”

这完全不在瑾妃的计划内,事发之后,她也十分震惊。

一早她就去问过了,但对方承诺肯定不会让皇后有机会怀上孩子的,她这才消了点气。

“你是怎么做事的?本宫怎么吩咐你的?你这个废物!”

“娘娘息怒,奴婢一时不慎,将香放,放错了。”

“怎么可能放错?你连这个都分不清吗?”

“娘娘息怒,这,这些香都大同小异,奴婢真的是弄混了。”

“而且奴婢放的虽然不是安神助眠的香,但也只是普通的香木,也不知皇上为何就……”

“那香并无什么催情之效,奴婢也不知事情为何会成这样。”

“事已至此,你说本宫该怎么惩治你?”

“娘娘饶命,奴婢还有补救的法子。”

瑾妃忍住怒意,问道:“什么法子?”

“皇后娘娘不会有机会怀上孩子的。”

瑾妃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信了她的话,不过此人还有些用处,她也没有就此将她除掉。

她打算着,就当放个人盯着郑容汐也是好的。

“我一直派人盯着那边的,一有动静就会回来报信,放心。”

丽妃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一直在屋内走来走去,也不知瑾妃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耐心等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突然有个宫女来报信。

“娘娘!”

瑾妃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奴婢听太医院那边的人说,今日皇后娘娘身边那个贴身婢女兰心去抓药了。”

“哦,抓什么药?”

“她一走奴婢就偷偷去问过了,让太医院的小太监帮忙照着那个药方抓了一份,带回来了。”

瑾妃接过宫女手里的药包,打开来,抓起其中一味药材闻了闻。

丽妃心急,一把抢过药包,不过她不懂药,也看不出什么来。

“这是什么药呀?”

瑾妃将手里的药材随手一扔,看起来轻松了不少,答道:“是避子汤的药方。”

“什么?”

丽妃大为诧异。

不过很快她又高兴起来,看来皇上还是真的很忌惮郑容汐的身份。

即便是宠幸了她,也不会让她有机会生下孩子。

瑾妃却没有丽妃这么乐观,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兰心端着熬好的药送到郑容汐面前时,已经快中午了。

一小只白瓷碗中呈着浓黑的药汤,上面还附着些许药渣,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熬好的。

虽然还未喝一口,但郑容汐已经闻到了苦到几乎发臭的味道。

兰心已知道了这是什么药汤,见郑容汐接过碗正要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娘娘,要不您再考虑一下,真的要喝吗?”

郑容汐的动作不见停顿,紧皱着眉头,抿了抿唇,一口便将药喝了个干净。

是真的苦,苦到连舌根都还残留着苦涩。

兰心将空碗放到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蜜饯放到郑容汐跟前:“娘娘,吃一个吧,会好一点。”

见郑容汐这样,兰心十分心疼,想起今日在太医院的事,还是跟郑容汐提了一句:“娘娘,奴婢今日去太医院照您写的药方抓药,发现瑾妃娘娘宫里的人一直在那偷听,想必这事其他宫里的娘娘也都知道了。”

郑容汐点了点头:“嗯。”

这正是她要的结果。

她知道,昨夜萧邺在她宫中过夜一事今日必会传遍整个后宫,其他妃嫔肯定都坐不住了,她不想引火上身,招人妒忌,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不管萧邺派人送的药有没有送来,她先一步派兰心去太医院抓药,也侧面将这个信息透露给其余人,她们也会安心不少。

这样她也不会因萧邺而让自己陷入漩涡中心。

“昨夜你睡得很早?”

不过,想到昨夜的事,郑容汐不得不警惕起来。

虽然小芸目前看上去没什么可疑之处,但她不能放过一点可能性。

兰心不疑有他,点头:“是啊,也不知怎么的,奴婢昨夜困得很,明明也没干什么,本来只是想稍微眯一会,儿,没想到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今天早上……”

说到这里,兰心有些心虚地看了郑容汐一眼:“娘娘,您别罚奴婢,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定不会有下回了。”

郑容汐从兰心的话中听出了不对劲。

按兰心平日的习性,根本不会有昨夜那样的事发生,连她自己都说奇怪,这其中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