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 门突然被推开,出现在门口的竟然是郑韫。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此次再见, 虽说程莹对郑韫并未有多深的感情, 可毕竟也是曾经有过好感的,只是被萧邺硬生生地拆散才无疾而终,如今再见, 说心如止水, 那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自然无再续前缘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 程莹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伤感。

她对男女之情很淡漠。

更做不到要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非他不可的程度,只是也有些许遗憾。

如果当时她坚定自己的想法,不因萧邺而动摇,那么也许她跟郑韫之间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但是……转念一想,程莹又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

既然萧邺打定主意要拆散他们, 又怎么可能给她拒绝的机会呢。

看得出来,郑韫是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赶来的, 气息不稳,发丝都有些凌乱, 靴子上还有不少泥点,这与平日文雅温润的翩翩公子形象有很大的出入,平日里郑韫哪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这么狼狈的一面……

面上流露出几分焦急, 这是极少在郑韫脸上出现的神情。

“参见皇上。”

“皇上,京中出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郑韫瞥见了萧邺手上拿着的东西, 他立刻便明白了。

萧邺早就得知这个消息了。

直到这个时候, 郑韫才看见了一直站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的程莹。

其实他与程莹所想之事差不多, 要说那时候, 他喜欢程莹是真的,但其实也并未有多深的感情,他做人一向看得很开,并不像萧邺这般偏激固执,非谁不可。

他没有那么多浓烈的感情,更不会让自己陷入到难以自拔的感情漩涡中,有好感,如果能在一起,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缘分,那也便也不强求。

也更不会有要与全天下为敌的那种惨烈悲壮,他甚至一直不理解萧邺的执着,更不明白萧邺的口是心非。

明明有更简单直接的方式,却又像是有口难言,导致走了更多弯路。

无论是做人还是在对待感情这件事情上,这似乎是他与萧邺之间最大的区别。

郑韫看向程莹的时候,程莹也抬起眼,朝他看了过来。

郑韫没有躲闪,而是朝程莹微微点头,唇边露出了极浅的弧度。

虽然过去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对自己的感觉,但也从未捅破那层窗户纸,一直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态度,如今再见面,似乎都已经释然,看得开了,也能够以普通朋友的方式正常相处。

郑韫冲着程莹露出笑容,程莹也扬起浅笑,回应郑韫。

两个人都是很聪明的人,就仅仅这么对视一眼,两人都已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如今便再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

眼下最着急的应该是如何解决面前的这个困难。

“皇上已知晓此事了。”

萧邺面色凝重,点了点头。

“京城内情况如何了?”

“已经人尽皆知。”

“城中现在聚集了大量百姓,情绪很激动,应该是有心之人组织的,目前在聚众示威,讨要说法,闹得很大。”

“朝中群臣……也活跃起来,大多都是平日就有自己的算盘的一群人,借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

“若皇上再不回京的话,怕是……”

郑韫不必把话说得太透,萧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轻重缓急。

如果萧邺再不回京主持大局,那么恐怕……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朝中群臣还不知皇上离京一事,可是这件事也瞒不了多久,这个消息一旦曝出去,恐怕会引发更多的猜疑。”

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萧邺还不在京城中,不在宫中,任谁都会往歪处想。

“如今是我爹在朝中坐镇,还能压得住一些人,可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还需皇上尽快决断。”

见萧邺迟迟不动,郑韫有些心急:“皇上……”

说着,郑韫跪了下来,十分郑重地说道:“请皇上立刻回京。”

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整个大梁的稳定,他不知道萧邺还在犹豫什么。

这里究竟有什么他放不下的东西,难道会比整个大梁的安危,比他的皇位还来得重要吗?

这么想着,郑韫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如今郑容汐出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萧邺来这里就是为了郑容汐。

看眼下这情形,自然是还没救出郑容汐,恐怕萧邺的犹豫也就是因为此。

可是郑韫不懂。

他能看出来萧邺对郑容汐的感情,但他一直以为,在萧邺眼中最重要的应该是大梁,应该是他的皇位,排在第一的,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郑容汐。

他没想到一向理智冷静的萧邺竟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因为郑容汐而犹豫。

“皇上……此事刻不容缓!”

郑韫又一次提醒萧邺。

这种时候多一刻的犹豫,多一刻的耽误,都是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萧邺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犯糊涂。

“皇上,这边就交给臣,臣保证一定会把她安稳地带回来。”

“如今京城才是最需要皇上的地方,还请皇上速速启程返京。”

郑韫说的有道理,这也是最妥当的方法,留郑韫在这里,凭郑韫与郑容汐的感情,郑韫定然也会竭尽全力要救出郑容汐,可是……

屋内的一群人,除了元临,纷纷跪下,齐声道:“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程莹虽也跪在了地上,可心中却是波涛汹涌,难以平静。

她以为他们所有人在萧邺眼中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存在,是死是活,全在萧邺的一念之间,只要稍不让萧邺顺心,都可能立刻殒命。

她万万没想到,原来萧邺也并不是冷血无情一点感情都没有的人,只是他的心软都只留给了郑容汐。

若不是亲眼见到这一幕,任谁说,程莹都是不可能相信的。

明摆着的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但是萧邺却偏偏要留在这里。

他是疯了吗?

她不懂,即便萧邺留在这里,又能如何。

其实与郑韫留在这里的效果是一样的,凭郑韫的能力,萧邺其实根本不必担心,大可以安心回京,主持大局。

萧邺却偏偏选了个两头都风险极大的做法。

萧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群人,终于开口。

就在郑韫以为众人的劝说起了效果时,没想到萧邺说出口的,全然不是他所期待的内容。

“拿纸笔来。”

常进保抬起头,看了一眼屋内还跪在地上的众人,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去拿纸笔。

笔尖与信纸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尤为刺耳,听得出来萧邺下笔的速度极快,丝毫没有犹豫,不过一会儿,纸上便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写好之后,萧邺将信封交给了郑韫。

“拿着这封信,回京交给郑誉,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郑韫双手接过信封,问道:“那,皇上呢?”

萧邺只是盯着郑韫并未说话。

郑韫默然。

萧邺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他多问这一句也只是徒劳罢了。

萧邺已经打定主意,绝不会在此刻回京,那么,他再怎么劝说也起不了作用。

可是郑韫还是忍不住,再一次苦口婆心地说道:“皇上,还请三思!”

要想救郑容汐,他们这么多人在此已经足够了,完全不需要萧邺也跟着守在此地。

“好了,朕意已决,去吧。”

“如今,朕的天下可都交与你跟郑誉手上了。”

“朕相信,你们定不会让朕失望。”

郑韫还是犹豫,但事到如今,若他再耽搁,劝说也起不到什么效果,他只能领命。

“是。”

“臣定不辱使命。”

此事若失败,那么不光是他们郑家,连萧邺也将……

萧邺甚至能放心地把自己的安危与所有的一切放心地交给他们,把自己置于被动的地位。

郑韫也觉得萧邺是陷入疯狂了。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在危难面前,萧邺就真的这么信任他们,相信他们绝不会叛变……

若是他们变节,那一切就都完了。

萧邺怎么会做出这么不理性的决定。

元临看着郑韫走出屋子,再看还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如今这个屋里,也只有他敢说这样的话了。

“我原以为你是心狠手辣,手段强硬。”

“毕竟要治理好这个国家,要统治好这个王朝,将所有的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才是最明智的,人心总是难以控制的,总会有人有异心,无论是再忠诚的人。”

“在利益与权力的**面前,都保持本心的人又有几个?”

“你真的能放心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外人手中吗?”

“你有能力也有野心,更有过人的才能与智慧,你即位的这么多年里,大梁国力强盛,越来越好……”

这是元临所感受到的,也是父王一直教导他的,说萧邺这个人绝对不容小觑,是一个强大的敌人。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儿女私情这等小事放弃自己的宏伟大业,元临觉得自己是疯了,否则怎么会看到这样难以置信的一幕。

“虽然我也想救她出来,可我觉得自己还是保持着理智的,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一切,即便要救她,也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

他还是留有退路的,至少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中。

“所以,我不明白,你这又是为何?”

萧邺却突然笑了起来:“若朕输了,那你应该高兴才对。”

“毕竟是少了朕这么一个敌人。”

“成王败寇,朕坦然接受。”

“若朕真的输了,那么朕也能承受这样的后果,绝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我很想知道,你真的是为了郑容汐?”

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是与否,只是一个字,但是元临没想到,萧邺却沉默了。

看着这一幕,与方才笑起来的萧邺一样,两人的心态似乎完全反转,如今大笑的人变成了他。

元临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元临盯着萧邺,话中有隐约的笑意:“原来堂堂大梁的君主,一国之主,也会有怕的东西。”

“朕何时怕过什么!”

元临却只是大笑。

“放心好了,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我以为你乐见其成。”

“毕竟,比起你来,要是那个人登上皇位,对塔金更是不利,不是吗?”

“还有,这么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可不能白白让给你了。”

“既然你不愿意开口,那就由我来吧。”

“在这种情况下,女人见到第一个去救她的男人,肯定会心动的。”

“虽然她对你还余情未了,可是说不定就感动了,万一我们俩的事就成了呢……”

“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