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说话间，身后已经有内侍恭敬的上前来送上了一册厚厚的礼单，先不说这里头的东西到底如何，单只看这动作，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瑞王的脸色瞬时就变得不好看起来。
这齐王什么意思？
是只有他齐王府，德妃才想着老夫人的身体，才想着要尽孝心吗？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这东西他也是早有准备的好吗？
原本是该等见了老夫人再展示的，可谁曾想齐王这么不讲规矩，竟是提前就将东西给拿出来了！
那一会儿他要是见了老夫人还这么说，岂不是就落了下乘了？
心里既然憋了火，那瑞王自然也想找个垫背的。他扭头就去看一言不发的晋王，笑着道：“六弟，你看二哥这般，倒让我们兄弟几个不好再往里走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兄弟几个里，你才是与镇国公府最亲近的那一个，这次给老夫人的寿礼，你总不至于空着手吧？”
瑞王的话音未落，旁边就传来了宁王帮腔的笑声：“那是自然，不过六弟去年没在京城，送过来的寿礼好像是一串白玉佛珠？
那今年，总不会再送上两本佛经吧？”
宁王这话可谓是相当不好听了。
平日里别人家的老夫人礼佛，送佛经佛珠也还说得过去，可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
却从来都不可能是能坐下来礼佛的人。
而且，谁都知道，镇国公府老夫人曾经也是随着国公爷上过战场杀过敌见过血的。
你现在送佛经和佛珠，这算什么？
“五哥你误会了，我去年送的不是白玉佛珠。”
晋王停下脚步，微微侧首看着宁王，他的目光平静，盯得原本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想要偷笑的宁王心里一阵发毛。
也就在宁王憋不住，想要开口一问究竟的时候，晋王又开口继续道：“我送的，是北蛮松丹部部族头领，以及他四个儿子的头骨磨成的佛珠。”
晋王说得很平静，可也因为太过平静，让听明白了话里内容的宁王一阵汗毛倒竖，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道：“这，也太残忍了！”
不光是说制作这珠子的晋王残忍，他还记得去年老夫人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那个激动高兴的模样……
那可是人骨啊！
还是人头骨！！
她，她是怎么能喜欢得来的！
“残忍？”
晋王冷笑，看着宁王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天真孩童：“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将松丹部族的头领和他儿子的头骨制作成佛珠，送给老夫人吗？
也对，五弟一直生活在京中，自然是不会留意边境的往事的。
你只回去查一查，云城之围是怎么回事，自然就能明白外祖母为何会喜欢我送的这串佛珠了。”
齐王不清楚，可是却不代表旁边站着的其他人也和他一样不明白。
生怕自己的蠢弟弟接下来又会什么了不得的言语再出口，瑞王急忙开口道：“自然记得。
虽然那时候本王年岁不大，可是却也知道这件往事。
北蛮偷袭我大夏边境，围困云城。
援军迟迟不到，守城官兵死守月余，最终全部战死。突入进城的北蛮人屠尽全城生灵，鸡犬不留……”
而这屠城的北蛮人，就是松丹部。
而当时守城的，则是老夫人的表兄以及长子。
城破之后，松丹部族长将老夫人的表兄全家十多口凌虐而死，尸体悬挂在城门口十数天，直到镇国公和老夫人领着新的援军过去增援，才将她们收殓入葬。
而老夫人的表兄一家，除了留在老家的一双幼子之外，其余家人无一幸免！
这也成了老夫人心里永远的痛！
去年晋王在北境深入草场，直接全歼了松丹部全部族，将曾经对大夏犯下血债的松丹部首领父子挫骨扬灰，将他们的头骨做成佛珠，送到曾经战死的英灵面前谢罪，这也难怪老夫人去年会那般激动。
那并不是对那串佛珠的喜欢，而是大仇得报的痛快！
“抱歉，宁王不知道当初的旧事，言语唐突了。”
瑞王迅速开口也算是给宁王刚刚的那番话描补。不过在场的也都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多去计较，几声寒暄之后，也就到了老夫人居住的萃华院前。
老夫人面对到来的几位皇子，态度并没有太过热络，只是保持着中规中矩的客气。
她原本是要站起来给几位皇子行礼的，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就算是心里对镇国公府多有怨怼的瑞王兄弟，也必须得表现出应有的晚辈模样，拦着老夫人起身的同时，还迅速冲着她行礼拜寿。
反正从不知情人的角度看过去，也算是一派和乐融融了！
等到一通寒暄结束，几位皇子自然是要落座陪着老夫人说话的。
这样一来，随着瑞王兄弟一起过来的瑞嘉县主，就显得格外突兀了出来。
不过本着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瑞嘉县主不等落座就施施然的站起身走到了堂前，冲着老夫人微微福身道：“老夫人，其实今天除了我们，也有别的小辈也想要过来给您磕头拜寿，尽孝心呢。”
“县主有所不知，老生年纪大了，这些年身子也不比以往，受不得吵累，所以一直以来，我本是不想办这什么寿宴的。
毕竟人这一辈子，糊里糊涂过去也挺好的。
也是陛下和娘娘，还有几位殿下惦记，每年都过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老婆子也就心满意足，十分高兴了。
至于县主所说的别的小辈，有心就好，登门就不用了。”
老夫人眼皮微抬，看了瑞嘉县主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算是婉拒了她的提议。
这份拒绝已经十分明显，可是瑞嘉县主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只当是听不懂老夫人的意思一般，继续自顾自的往下道：“那也不是别府的小辈，说起来还是老夫人您的外孙女呢！”
似乎是害怕老夫人直接拒绝，她给完解释立刻转头，对着门外拔高了声音叫道：“云霞，你还不快进来给你外祖母磕头？”
瑞嘉县主这话一出口，老夫人的脸色立马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她看着已经迫不及待往堂内进的苏云霞，直接不客气的开口叫了停：“站住！”
看着有婆子立刻上前拦住了要往房内进的苏云霞，老夫人这才挪开注意力到了瑞嘉县主的身上，只不过，她这会儿开口已经不是对着瑞嘉县主了，而是转过头去看坐在一旁的瑞王：“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瑞嘉也是一片好心，这位云霞姑娘，与长乐郡主乃是同府姐妹，按规矩说，她也是您的外孙女。
所以……”
瑞王会不知道之前宁远侯府里发生的那些破事儿吗？
他当然知道。
只不过这会儿想着能正大光明的添添堵，他倒也不介意出来配合瑞嘉县主说几句好话。
然而他显然是低估了老夫人和镇国公府在这件事情上的强硬态度。
还不等他解释完，就已经被镇国公老夫人不客气的给打断了：“殿下慎言。
老婆子这一生只有两个女儿，而我那苦命的二女儿也就只留下了长乐郡主这一滴骨血。
至于旁的，宁远侯府的那摊子破事儿老婆子不相信瑞王殿下您和瑞嘉县主不清楚。
若是换了别的庶女，过来给老婆子磕个头，老婆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眼前这丫头，乃是宁远侯与他表妹无媒苟合的奸生子。宁远侯府愿意当宝贝接回府去，可我镇国公府却万万丢不起这张脸！
当初老婆子与宁远侯府的老夫人有言在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家阿韵还在宁远侯府为主母一天，蔡氏母子三人就永远不能踏入宁远侯府一步！
如今阿韵没了，宁远侯府要如何我镇国公府管不着，但是想要借着阿韵的身份来让这脏污东西毁了我镇国公府的门楣，那是妄想！
瑞王殿下，这件事情当初陛下都是点了头的。
您如今和瑞嘉县主带着这么个东西登门，是来拜寿呢，还是来打我老婆子的脸？”
镇国公老夫人脸色难看的站起身，一点儿也没有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做忍让。
她抬起手，扶着宫嬷嬷的胳膊，直接就下了逐客令：“好了，老婆子也累了，实在是没有这个心力再招待各位，还都请回吧。”
瑞王看着直接离开的老夫人也是有一刹那的傻眼，他本是想着可以来一场先斩后奏。
毕竟眼下几位皇子都在呢，就算是将苏云霞给过到明处，老夫人顾及着影响，也只能先暂时忍下。
而只要今天苏云霞这么一跪，头一磕，她们兄妹也就算是在镇国公府这里过了明路，也算是镇国公老夫人的外孙女，皇后的外甥女了！
这样一来，他接下来可以操作的地方就更多了。
可谁曾想这老太婆会这么不给面子，直接半点儿情面不讲的就直接掀了桌子。
甚至，连父皇的寿礼都还没接，人就已经走了……
这下子尴尬和难堪的，反倒成了他！
“三哥，你今天这番也实在是有些太过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安王难得的主动开腔，在这件事情上十分鲜明的表达了他的不赞同：“当初镇国公府与宁远侯府的往事，京中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你如今领着那罪魁祸首的女儿登门给老夫人拜寿，这不是存心给老人家添堵吗？”
“四哥，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
三哥今天会这样做，还不是想着时间都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些事情也该化干戈为玉帛了。
而且这事儿说起来都是长辈之间的纠葛，与云霞姑娘又有什么干系？
她如今也是一片真心过来想要给老夫人拜寿，老夫人如此对一个小姑娘，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宁王迫不及待的开口帮着瑞王辩解。
只是这话显然有些没道理，齐王忍不住开口笑道：“化干戈为玉帛啊！若是真的想要和解，也不该是挑这个时候吧？
今天可是老夫人的寿诞，你们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的直接带人上门，莫不是存了先斩后奏的心思？”
“二哥，你误会了。”
瑞王看了一眼依旧还是坐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的晋王，总觉得眼前这件事情还是早些平息的好。
不然他总觉得，晋王这番不吭声，是在憋什么大招。
“我们真的是想着，云霞姑娘一片真心，这才想着带她过来给老夫人磕个头，也算是全了她的一片孝心。
如此看，也确实是我太过草率，倒是忘了问老夫人的意愿。”
“这么说，三哥也是觉得你自己今天的做法不对了？”晋王终于放下手里的茶盏，缓缓的抬起头看向晋王。
“自然。”
瑞王笑着点头，一副十分谦逊有礼的样子对晋王道：“今天惹怒了老夫人，我心里也是十分的过意不去。
还想着等老夫人先消消气，一会儿我再过去给老夫人赔个不是。”
“既然如此，那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去向老夫人赔礼，总该是有所弥补才好开口吧！”
晋王笑了笑，转头瞟了一眼门口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快要晕倒的苏云霞，方才又继续道：“这人是三哥你带来的，那接下来该如何处置，三哥你也该有所表示才对！”
“那六弟你是什么意思？”
瑞王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着瑞王一字一句的问道。
“这人是让老夫人不高兴的罪魁祸首，既然如今三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总不能继续让她杵在这里让人看着就恶心吧？”
晋王迎着瑞王的视线，一点儿也没有妥协的打算。大有如果瑞王今天不对这件事情给个说法，他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
瑞王虽然不情愿，可是在晋王这样的咄咄相逼之下，最终还是扛不住的败下阵来，选择了妥协。
他转过头，有些无奈的看着瑞嘉县主道：“瑞嘉，你先带着云霞姑娘回去吧。”
“什么？！”
瑞嘉县主显然也是没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原本是想过来看苏云芜笑话的，结果谁能想到，现在笑话竟然变成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