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澹梁国中如沐春风,去时,仍旧四季如春。

即便已至仲夏时节,阳晖灿艳,可澹梁的风依旧是温和的,日也依旧是和煦的,未曾烈日炎炎,风吹日晒。

直至离开澹梁国境,刚至云琅青云关,便感觉气候稍有变化,当抵达雲阳县内,感觉更甚,阳晖已烈。

虽因雲阳县地处青云河边,因河而生的县城,气候亦宜人,但悬至高空的烈阳,它的温度不会有改变。

多日赶路,所带干粮已少,马匹也需补给,至雲阳县后,苏娆和云霁便决定休憩一宿,明日一早再走。

琅京内的局势,有苏老将军和苏三与苏四在,云穆靖也已加急赶回去,他们便不做理会,总归云穆靖以后要坐稳朝堂,事事不能让云霁为她兜着底,她自己也该一震龙威。

既然她选择这条路,爬也得爬下去。

心间诸事已是彻底解决,难得再有如此时光,苏娆和云霁便悠闲逛着一日雲阳县,难得这么悠闲自得。

青云河上游的那场杀戮,也已经在百姓的心中淡忘,买卖吆喝之声,声声不歇,青云河上也再有渔民打捞,河岸边上尽是买卖海鲜的商贩。

苏娆拉着云霁租了一只船,也学了一回钓鱼翁者,钓来几条肥美鱼儿,让所住客栈大厨做了场全鱼宴。

烤蒸煮炸,每样不落。

回了云琅国中,气候多变,也就时常有雨。

今日间还晴空万里,到了晚间就下起了雨,不过非澹梁那等滂沱大雨,而是场中雨,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就那么下着,打在房梁屋檐之上,也就发出不大不小的雨声。

苏娆和云霁依旧同榻而眠,再未曾有分榻而睡,就要一间屋一张床,脑袋枕在云霁臂弯里,安心睡着。

苏娆睡的很安心,这些日来她心间的那股股压抑也已消没,敞开心扉,和云霁这么平平淡淡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很是满足,知足常乐。

可她不知的是,就是这些日来的每一个晚间,在她熟睡后,身旁之人就会睁开那双细长的凤眸,定定凝望着她,眸底的神色,难以道明。

今夜,亦是如此。

安静的凝望,不舍得将目光偏移一霎,白皙的玉指拂过去苏娆脸颊一缕发丝,很轻很浅,怕会吵醒苏娆。

这么注目很久,久得感觉眼角酸涩,才会轻微一声嗟叹,失落的感觉。

“娆娆,我愿为你,做你想要之人,既你喜云霁那样之人,我便做那样之人,可我不会变作他,我怕他。”

时过多日,他已清楚的感觉到他内心里存在的云霁,这个一直桎梏着他,让他打心底其实很害怕的云穆皓,原来他竟一直在他心中住着,难怪以前他怎么也见不着,哪怕是争吵,也只是见着一道模糊虚影。

现在相见,就连娆娆都想要他成为他,变作他,可他做不到,他愿意伪装成娆娆想要之人,成为娆娆喜欢之人,但他也只做娆娆的阿宵。

云穆皓,他妄想可以影响改变他,他也不会和他分享着娆娆,绝不会的,他不会再沉睡,他绝不会把娆娆让给他的,他才是娆娆的阿宵。

眸底暗藏的这股黑暗,一瞬的出现,在怀中人儿无意识的轻唔一声下,又顷刻化无,毫无半分黑暗的影子。

早已变了,承压心中经年的仇恨化散,母后日日在耳畔不甘更痛恨的遗愿也消散殆尽,在苏娆日日陪伴下,嗜血杀戮的寒漠尘早已改变。

翌日,风雨未停,他们便多逗留着一日,于再一日,启程继续赶路。

一路至琅京,刚抵达天谷关郡之际,废太子谋逆之事的处置传过来。

云穆靖刚赶回琅京,便下达圣旨,废太子谋逆,问斩,参与官员全数罢黜,蛊动撺掇废太子谋逆同谋,皆斩首之,其九族之内,不留一人,其他从犯者,三族以内,杀之,三族以外,贬黜出京,十年之内不得入京,不得科考,亦不得经商。

此一番行事,雷霆手段,龙颜之怒,一人参与殃及全族,完全忘记了云霁在他离开之际对他所道之话。

其他官员尚全族牵连,身为废太子妃的娘家殷公侯府,自然也避免不了。

不过经过查知,殷公侯府未曾参与其中,又有苏老将军携孙及时稳定琅京,不曾造成琅京之内彻底内乱。

遂,收回殷公侯府侯爵,废除世袭罔替,贬为庶民,因其子沐明津救驾有功,在废太子谋逆之时以身替新皇,保得新皇安危,功过相抵,不曾贬为庶民,反被新皇留至身边。

至于废太子妃和她所出的废太子嫡长子,本新皇念及叔侄情意和沐明津救驾之功,将其软禁曾经的七皇子府,后囚禁废太子之居,终生不得踏出半步,但废太子妃钟情废太子,便带着那刚出生不久的孩儿殉了情。

此一番处置,若只是看这一封信笺,苏娆必定对云穆靖之帝王狠绝再上升一个度的认知,座上龙椅之人,此前再怎么心性纯良,早晚也会被皇权那大染缸浸染的黑心黑肝。

但此一则消息的送达是苏四亲自送来,收到苏娆和云霁回来琅京的消息后,苏老将军便让苏四来接着。

苏四前来便带来这消息,不过还有一些不能写在信笺上的,苏四口传。

云穆睿此番谋逆,其内里另有隐情在。

云穆睿并非谋逆,这是他自己设的一个局,将藏匿在琅京内的前朝余孽和心术不正的官员全部引出来。

一举歼灭。

此事还得从沐明月产下麟儿说起,沐明月生下儿子后,一些心思旁动的官员便暗中找上云穆睿,撺掇云穆睿造反,新皇绝不会让他的儿子活着,更不会让他活着,留此后患。

这些官员撺掇云穆睿,但云穆睿绝非那等轻易就被撺掇之人,他当初之所以被云霁拿下,也皆因着云霁以姚皇后和姚家给云瑜下毒为局,在那等局面之下,除非他造反了,否则就必须束手就擒,也只能束手就擒。

云穆睿此人,他之心思,有他的原则,他乃父皇亲封储君,乃云琅太子,即便是失败,他也不会叛逆。

当初他失败也是他自负,小瞧了霁月世子。

技不如人,怨不得谁。

既有所谋,胜败便皆乃个自的本事,胜,是能力,败,也是没能耐。

现在,那些心思旁动之人撺掇他造反,不只是辱没他,更是祸乱他云琅。

于是,云穆睿便暗地里寻了而今他能够信任之人,能够帮到他的授业恩师太子太傅,将那些官员查一查。

虽已是废太子,但曾在朝中的经营还在,云穆靖登基后未曾有赶尽杀绝,对废太子曾经的支持拥护者,真心为国为民的忠臣,并未曾波及。

这不查不知,一查,就让云穆睿查出端倪来了,当初苏家出事苏娆前朝余孽身份暴露之后,可就是云穆睿亲自查抄的琅京内残余前朝余孽。

现在让他发现竟然还有余孽藏匿,欲借他之手,毁他云琅,云穆睿如何也不能不管,便暗中布下局来。

以他自己为诱饵,将对他云琅不利的所有余孽和佞臣全部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