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梁国。

他们今年的这上元佳节,张灯结彩,箜篌管弦,佳人才子,琴瑟和谐。

整整三日不绝。

更有澹梁皇宫内,恩爱有加为世人传为佳话的那对君王夫妇,他们郎情妾意,澹梁皇为其皇后亲叠纸鸢灯,在皇城的登观台内,燃灯祈愿。

三日的上元佳节,至第三日的夜里,欢乐依旧不绝,皇城之内满空彩灯,一幕和光同尘兴兴向荣之景象。

如此一幕安乐,当一只海东青飞落至那登观台上,那对郎情妾意的恩爱夫妻,其面上之笑容也愈发浓郁。

海东青的出现,给澹梁皇与云皇后亦送来一则消息。

“人,已接至。”

只短短一语,却让那位弱柳扶风的云皇后,眉眼间娇色刹那绽开至眼尾间,转眸,娇弱眉眼落向环着她柔弱腰身的澹梁皇,虽面色微苍,却难以遮掩她周身的那股仙雅神韵。

一颦一笑,风姿仙仙。

“夫君,臣妾那亲侄儿可怜命比纸薄,得了云琅皇二子身份,却享不来帝王之福,尚未登基便病没归天,将那唾手而得的皇位拱手让人,还是让给臣妾觉最不争气的七侄儿,他恐是早晚会将我云琅国败落。”

柔柔之音,其话中意,似忧心她之母国,恐为曾游手好闲的七皇子败着,可她眉眼之间所生一抹深色,所带病娇之态,明显乃其心中盘算。

虽云穆靖的登基着实乃他们始料未及,不曾有此料想,从而也坏了他们此前之想法,但云穆靖登基成为云琅新皇,与他们而言,今也并无多大的影响,反倒是更觉有利可谋。

毕竟相比云琅苍穹之光,心思玲珑通透的霁月世子,游手好闲的七皇子似乎能更好掌控,他们更容易成事。

“陛下觉得,臣妾所道可是在理?”

再言,云皇后眼角上勾,媚眼如丝。

此副模样,一时觉毁了她这副仙韵之容,再次与她这幅面貌生出不协调。

“爱妃所言极是。”

澹梁皇颔首。

唇角油然勾起的一抹弧度,昭示出他十分认同云皇后之言,更赞同。

“云琅乃爱妃母国,今被那玩世不恭的七皇子坐之其位,恐是忧矣,你我又怎能坐视不理,今既已请来苏家五子与云琅八皇子,也该是请前朝公主来我澹梁之时了,前朝早已亡,一个亡国公主还想翻起什么大浪。

正好,寡人那妹夫都已病入膏肓,可那毅亲王竟还有心思相助前朝公主,没了玉儿的管教,他竟插手寡人澹梁国中事,那不如我们也一并将其请来我澹梁,也好让毅亲王一解他思妻之苦,也不用再千里奔波。”

此话出,暹毅迟韶在他诸暹国内之举动,今其赶赴云琅之事,早已为澹梁皇所知,虽暹毅迟韶至云琅之后踪迹消失,但澹梁皇又如此能猜不到暹毅迟韶必是前去找苏娆的。

“届时,寡人与爱妃便送那对新婚夫妇黄泉续前缘,八皇子和苏家五子也不必再留着,倒时爱妃拿八皇子尸体与前朝公主同苏五的尸身一同回母国探亲,给母国送上这份大礼。

前朝公主为复仇,不惜残忍杀害八皇子,今寡人与爱妃已助云琅拿下前朝余孽,越狱而逃的苏家五子也已处置,爱妃可以此规劝七侄儿,澹梁与云琅既乃一家,合二为一岂非更好。

至于诸暹,届时皇儿迎娶了长乐,我澹梁与诸暹自也是亲上再加亲,皆是一家人,这天下一统,诸暹与云琅两国百姓便可再不受那战乱之苦,也可与我澹梁百姓一样安居乐业。”

恩爱的夫妻,对于他们所欲谋之局,最后彼此相视而笑,双眸之内,也浓生出他们内心底处的那股野心。

须臾时,弱柳扶风的云皇后却又轻拧起她那精致眉黛,眉眼间生出来愁色。

“说来枫儿,他随长乐出去那一趟后,他对长乐的态度似有些变着,往时长乐来我们澹梁,枫儿恨不能日日相随,瞧的臣妾心里都有些恼着长乐,惑的枫儿都要不务正业,可今枫儿整日勤勉,明明乃好事,可臣妾这心里头又总觉着哪里不对。”

提及容枫,她的儿子,云皇后抬手按上去心口,轻揉了揉,总觉心揪着。

女人总是敏感。

“此事,爱妃恐多虑了。”

澹梁皇倒是不觉得容枫有何变化。

皇儿乃他倾心所培养,自小勤勉,此前不过也是小儿懵懂,不明情爱不过调剂,身为男儿,更乃他澹梁太子,一国储君,自该以国之政事为重。

谷</span>登观台下,本迈动步伐的澹梁太子,准备踩上阶台的步子突兀顿住,停在了城墙阶道之下,不曾上去登观台上。

云皇后对他回来家国之后突生变化的愁容,澹梁皇对他的至高期许,父母期盼,让容枫面间一时生出一分愧。

愧于他此番时日因自己情感之事而忽略他的父皇母后。

只因暹木亚玲刺杀瑜皇,容枫一直认为正是因暹木亚玲之举,此之诱因先牵累苏家,才生出后面那诸多之事,致使苏家最后的满门而灭。

从来如沐春风的容枫太子,那一双阳光温暖的凤眸,在此番之日里,也因此似被蒙尘附着,面目低落之色。

一直以来,容枫都是仁义礼信之储君,暹木亚玲所行之事,让容枫在恼火的同时,更自责,自责于是自己未曾有看顾好暹木亚玲,未曾察觉暹木亚玲所思所想,才会让暹木亚玲离开澹梁再赴云琅,刺杀瑜皇不成,反累及无辜者,此事容枫难释怀。

“手脚麻利点,老不中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磨磨唧唧,师傅他老人家竟还让老子来干这腌臜的活计。”

城墙宫门之地,运送泔水的宫道出口处,突兀传来如此一声公鸭嗓。

话入容枫耳畔内,一时,他眉间微蹙。

转眸望去。

黑暗夜色下,宫道处,一位推着泔水车的老嬷嬷,她佝偻着那直不起的腰身,腿脚颤颤巍巍,似乎下一瞬她就可能翻倒,将那整车泔水打翻。

随行的公公帕子捂嘴,一脸恶狠狠。

他不骂还好,这一骂,老嬷嬷脚下果然一个趔趄,整车泔水哐当倒了出来。

霎时,一股子浓郁的污秽之气弥漫开。

味道之重,熏的人只想作呕。

“哎吆吆,你个老东西,死婆子,不中用的东西,你这是要害死老子啊!”

随行公公当即面色大变,手中鞭子竟抡起朝着那老嬷嬷身上就抽打而去。

啪…

“你个死老婆子,死哑巴,怎就还不死呢!你瞧瞧你这干的好事儿…”

气怒满目的腌臜话更是句句出口。

没用的老东西。

没用的死婆子。

啪…

再一皮鞭又落至那老嬷嬷后背之上,血色当即自她那单薄且陈旧的宫衣内渗出,瞬间染红了她的后背。

“唔…唔唔…唔唔唔…”

老嬷嬷连连跪地求饶,额头更哐哐嗑地上,一嗑即红。

只是她无法喊出话,只能如此唔唔求饶。

“老子今天就打死了你,也省着老子来担这责。”

再次骂咧话,随行公公的皮鞭再次抡起,又一次要落至老嬷嬷的身上。

皮鞭刚落,却被一只手一把抓住手腕。

阻止之人,自是仁善的容枫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