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镇抵达信国公府时,府外已聚集了好几方的兵马。
公主已然入内,裴镇下马正要随行而入,两道娇影从队伍中蹿了出来,拦住他的去路:“侯爷……”
何莲笙和秦萱今日是和东方珮在一起的,原先她们还约好,陪东方珮去见兄长东方靖,催他尽早回家之后,三人便一道去城中买料子做夏装。
可没想,她们找到东方靖的时候,恰逢信国公府来了人,面色凝重的将东方靖和东方珮一起请了回去。
三个小娘子从救灾开始就是一起行动,感情与日俱增,两人察觉异常,便一起跟来瞧个究竟,结果两人被拦在门外。
因太子驾临,又到了信国公府,以至于国公府外被闻讯赶来的龙泉兵马、太子府兵、宣安侯兵马以及州兵团团围住,气氛非常不对劲。
可包括秦敏在内的所有人,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此静候太子。
就在刚才,长宁公主也赶到了,一路疾步入内,何莲笙都没来得及跟上,直至看到裴镇过来,两人才瞅准时机上前询问。
“侯爷,里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珮娘她……”
兰霁顺势上前拦住二人:“两位娘子,边境有急报,侯爷此刻去得面见太子,两位娘子请移步一旁,末将自会为二位解释。”
军情急报自然更重要,二人不敢再言,连忙让开。
裴镇目光轻转,看到了同样守在府外静候命令的秦敏,秦敏也看着这头,冲裴镇简单致意,裴镇眉目微敛,转身走了进去。
同一时刻,国公府正堂内,东方迎极力乞求,希望太子能暂缓对东方氏的治罪,许他带兵先往边境平定危难,待驱逐敌军,度过此劫,他必定会第一时间回来请罪。
而另一边,太子最为亲信的几个辅臣正为是否该允东方锦带兵争论的不可开交。
直学士王宥、卢有声和司直刘惠都反对让东方迎继续领兵,三人咬住东方怀所为,断定东方氏有不臣之心,前脚能与逆贼勾结破坏朝廷修漕,难保此次莫勒与古牙的忽然联合不是早有预谋。
若东方氏真是暗中主导,此刻让东方迎领兵而去,极有可能令敌军铁骑踏破边防,危害大魏百姓,而做出此决定的太子,同样会背负罪名。
这些话语,每个字都像一根针一样刺进小一辈的心中,东方靖好几次想要开口驳斥,却被左氏死死按住,摇头示意。
太子稳坐上位,并未急着表态,而是转眼看了看身边的人。
百里宏和百里宁是最早收到消息赶来的,两家本就亲近,百里氏又是皇后母族,此事上太子未有隐瞒,且有意召集他们一道商议处置办法。
然而,百里宏和百里宁由始至终只是默然在侧,并未有一句求情偏帮,但也不曾落井下石。
前方,东方怀早已自请为罪人,以他为首,信国公府的人跪了一地,比起为东方氏犯下的罪过开脱求饶,他们更执着于请战平乱。
似乎是看出太子的迟疑,王宥紧跟着跪下叩首:“殿下三思,此事悠关边境百姓性命安宁,殿下万不可因他们一面之词而轻信啊!”
王宥一跪,刘惠与卢有声也跟着表态,希望太子能三思而行,莫要轻信东方氏。
太子此番前来,总共带了四个亲信的近臣,三人这么一跪,便显得独立在旁的李临格外显眼。
太子盯住李临:“司议郎,你今日怎得成哑巴了?他们都以表态,你对此事又有何看法?”
李临原是弘文馆校书,却因太子提拔的司议郎姜珣成为了长宁公主的长史,于是被太子提拔为新的司议郎,四人之中,以他官位最高,却并未发言表态,眼下被太子点名,想继续闭嘴是不可能了。
只见李临端正肃立,正色拜道:“今朝边境与殿下所遇之困,非不得解,不过是看选择罢了,臣愚钝,为此困思索半晌不得解,故而不敢妄言。”
太子轻笑一声:“无妨,你且细说。”
李临:“是。”
“据微臣所知,此次送入洛阳的有两封急报,一封来自安北都督府,一封来自龙泉都督府。此前洛阳大水,东方将军曾受命调兵回洛阳支援,而未曾有任何调兵援助的安北都督府,何以也送了信报来洛阳?”
太子神色一动:“他们是为……”
李临淡定道:“不错,此番重建东都,以五原都督府裴侯为正使,安南都督府驻将,武元侯世子为副使,二者皆善调兵遣将,修建东都一事本就争议许久,朝中调派也不是秘密。”
“想来韩王与安北都督府驻军定是陷入了极其艰难的境况,才想到就近求援。所以,眼下的战场不是一处,而是两处,且堵截古牙援兵入莫勒,为当务之急。”
太子:“可裴侯与秦世子此番是为重建东都,并非出征,手头兵马并不多,但若二人配合,或可奇袭取胜,换言之,先集中兵力协助安北都督府堵截敌军,封死他们的支援要道,莫勒的攻势就可以控制住!”
说到这,太子语态了然:“换言之,但若将此二人派去北境,能代替东方迎前往龙泉府增员的人选就更少了。”
太子话音未落,王宥急急反对:“殿下,东方氏罪责当诛,证据确凿,岂能再委以重任!”
李临接话:“王学士所言极是,倘若东方市怀不臣之心,趁机与敌军勾结,殿下委派东方迎的决议势必遭到非议。”
“然殿下初至洛阳便遇急报,每一个决策都至关重要。敢问诸君,众所周知,临阵易将为兵家大忌,尤其边防驻军,更是以天时地利人和为,东方氏世代助龙泉都督府镇守东境,再没有比他们更熟悉东境情况。”
“如诸位所言,换掉东方迎,是为边境安危考虑而做出的决定。可谁能保证,一旦战败,不会有人站出来斥责这个结果是殿下临阵易将所致的吗?”
“所以,重点并不在于殿下的抉择是出于什么用意,而是在于这场仗必须赢。既要赢面,选择便很明确,可殿下做此选择,便要背负极大的风险,以忠孝仁义作注,臣不忍见殿下如此,却又思索不出解决之法,故而不敢妄言。”
李临不卑不亢,一番话掷地有声,成功地让王宥等人噤声。
如果太子坚持给东方迎这个机会出战,东方氏或可借一场关键的战功来抵东方氏的过错,不说完全脱罪,但要护住族中无辜之辈,还是可以一搏的。
但东方氏有罪在前,这战争又起的蹊跷,选择东方迎的风险太大。
但反过来,王宥等人坚持易将出兵,那他们也得为自己选择的人选负起责任,一旦战败,他们总不能让太子站出去接受朝臣口诛笔伐的洗礼。
李临一番话,明里暗里暗示的再明白不过。
这件事看的就是个结果,以及,有人能站出来挡在太子之前,为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来负责。
“臣女愿负责!”堂下忽然响起一道响亮声音。
东方珮毅然坚定决绝的看向座上的太子:“臣女东方珮,愿以这条命为二叔作保,若东方氏不能协晋王击退贼兵,臣女愿登洛阳城楼,以命祭边境受此战迫害的百姓!”
“珮娘!”左氏急的要拉她,可东方珮猛一甩脱,用力叩首:“若殿下允二叔出战,臣女即刻登上城楼,大军一日不凯旋,臣女一日不下城楼,以铭心志!”
“臣女也愿意!”东方钰随后叩首乞求,“臣女愿与姐姐一起,为东方家负责!”
东方明双目猩红,他身体不适,叩首时险些歪倒在旁,左氏怔然片刻,含着泪扶住他。
“臣东方明,愿以吾命,为东方家负责,如若不胜,愿血祭此战。”
左氏落下眼泪,随后叩首:“臣妇左氏,亦愿矣。”
“东方宁愿为东方家负责……”
“臣女东方萍,愿为东方家负责!”
在一道道决然如起誓的承诺声中,年仅五岁的小娘子东方巧懵懵懂懂的看着自己的家人,又看看上首威仪肃然的大哥哥,也慢慢弯下自己的小身子,学着大人的模样,笨拙的叩首。
太子看了眼旁边的百里宏和百里宁,两人仍无表态,轻轻叹了口气,话是冲着东方怀去的:“国公,东方氏几代人皆协助朝中亲王镇守龙泉都督府,边境再掀战火,本就该由东方将军带兵前往,可因你一时糊涂,竟让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变得如此复杂,甚至要覆上你东方氏族人的性命作保,这又是何苦?”
东方怀颤巍巍的回头看着自己的子孙儿女,他一向是最为威严肃穆的长辈,此刻却佝偻疲惫,泣不成声,极尽狼狈。
“老臣……知罪,知悔。”
卢有声眼见太子神色松动,忙道:“殿下,东方氏罪不容诛,即便没有今朝战事,也当论罪判罚,他们的保证根本一文不值!还请殿下三思啊!”
“既然东方氏的命算不得数,那加上本宫的,能算得上数吗?”
霎时间,东方氏满门怔愣,东方珮倏然转头,“殿下……”
是长宁殿下。
李临眼神轻动,往外看了一眼,垂首静立。
卢有声属实没想到长宁公主会在这个时候插一脚,可不等他驳斥,李星娆已行至最前,站在太子与东方怀之间,淡淡道:“东方将军最熟悉东境情况,由他领兵出战最为稳妥。若东方氏阖族性命不够资格来担保,长宁愿随行出战。”
太子:“长宁,你……”
李星娆:“古牙居西北内陆,对中原早已虎视多年,碍于五原府与南北两府所建长城,他们才没能以铁骑踏我山河,今朝战事无论因何而起,必然早有筹谋。”
“是以,要彻底绝了敌军妄图侵略的心,这一仗就不仅仅是为抵御,而是要打到底。东方迎协晋王驻守龙泉多年,由他打头阵最为适合,也是应急,但要打服敌寇,皇兄务必最好上表朝廷要求增员派兵的准备。”
“换言之,这并非是一场胜败全系于东方氏一身的战局,但若东方迎能在头阵中成功击退敌军,便可助长我军声威,震慑境外。”
卢有声:“殿下不该过于信任,若东方迎与敌军勾结……”
“所以本宫随同前往,且在临行前留下亲笔一封。”李星娆打断他的话,眼眸轻转,目光凌厉沉冷,落在东方迎身上。
“若东方将军此战获胜也就罢了,一旦他败阵,无论是因为东方氏临阵投敌,还是因他本事不济导致失利,东方氏叛国弑公主的罪名,都会随着那封手书传开,令天下皆知。”
“届时,你信国公府东方一族,便不是纵贼行凶的弄权之罪,而是谋逆叛国,失忠失德,失仁失义,足以遗臭万年的大罪。别说你阖族上下的活口,便是入了宗庙的灵位也一个都不得安生。两者孰轻孰重,你们自己掂量。”
满堂死寂。
王宥、卢有声等人哑口无言,连百里宏和百里宁都怔然失语。
李星娆在太子的注视中,来到东方迎跟前:“要让本宫作保,你也得压上一切,才有背水一战的决心。所以东方将军,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其一,由你亲口表态,是因你东方氏的罪责在身,你已无颜面对三军将士,所以主动要求太子另觅良将东行出征。而你则与你的家人在这里,一起等待战后的审查和问罪。虽然活罪难逃,但至少你东方氏可留活口,若能自强不息,到也不缺东山再起的机会。”
“其二,接下本宫为你的担保,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否则,后果便如本宫刚才所言,你东方家将一个活口不留,遗臭万年,机会就在这里,你们,自己选。”
“长宁。”太子心绪微动:“不要胡说,战场凶险,孤岂能让你去冒险!”
东方迎回过神来,冲公主叩首:“末将岂敢让公主担保……”
李星娆直接无视的了太子的话,只是笑着睥睨东方迎:“看来东方将军是瞧不上本宫为你作保,太子能给你这个选择的机会已是无上恩德,难不成你还想让太子亲自为你担保吗?”
此话一出,满座寂然。
百里宁看了眼父亲百里宏,百里宏冲他轻轻摇头,百里宁了然,没有开口。
东方怀罪行被揭发导致太子受牵连,和太子先发制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结果,如果太子在发现此事之初,想的就是立刻撇清干系以免受到牵累,他当立刻返京揭发此事,不仅能及时撇干净,还能在陛下和朝臣面前得一个公正不阿的好名声。
可现在他并未这么做,而是将出征的选择搬到了明面上来斟酌商议。
究其原因,不过两点。
其一,就像李临所说,重要的是结果。但凡这仗输了,如果派的是东方迎出战,会有人指责太子明知东方氏心怀不轨还委以重任致使战败,如果派了别人,就变成太子临阵易将致使战败。
所以,当太子参与此事中起,这一仗就必须赢,东方迎对莫勒了若指掌,由他出战胜算更大。
其二,大约是太子本就有意给东方是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然而,这个决定他并不能轻易松口,最好有人能挡在他前面,为东方氏担保责任,而这个人选,可以是百里氏,也可以是洛州官僚,如此,太子便可顺水推舟,应一个“顺应人心”的说法。
只是没想到,眼下替太子挡在前面的,竟然是长宁公主。
她压了一个大注,也将全部压力施加在了东方氏身上。
“东方将军,”李星娆最后一次施压:“你是带兵之人,自然比本宫懂得战机瞬息万变的道理,如今兵临城下,保家卫国之责皆系你身,对你而言,就这么难选择吗?”
东方迎怎么都没想到长宁公主会给他们这样一个选择,然家族亲人在堂,每一个都是他有责任庇护的。
过眼一瞬间,东方迎心中似乎已经历百回合的天人交战,就在李星娆即将露出失望神色时,东方迎忽然直起身,肃然而认真:“末将,绝不会让殿下以命相祭,此一战,只胜不败!”
李星娆神色一松,看向太子:“皇兄,下令吧。”
……
已然入夜的洛阳城,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灯火。
数百公主府兵聚于信国公府,整装待发。
“想不到婶婶的这身盔甲穿在殿下身上正好。”东方钰这一次并不随军,她应守了自己的诺言,要与东方珮一道留在洛阳,登城等待大军凯旋。
公主临时出征,并无提前准备铠甲,这一身行头,是东方钰已经过世的小婶留下的。
李星娆一身戎装装扮,头发也利落束起,不由一愣:“何时过世的?”
东方钰:“几年前,与海盗作战时丧命。”
李星娆想到今日东方府上跪的一屋子的人:“她可有子嗣?”
东方钰默了默,低声道,“有的。是我们最小的妹妹,今年才五岁,名叫巧娘。”
李星娆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模样。
“原来是她。”
“殿下。”伍溪在外禀报:“大军已整装完毕,启程在即,东方将军派人来请殿下。”
李星娆:“知道了,这就走。”
东方钰立马道:“我送殿下出门。”
李星娆笑笑,与她一道往正门走,出去的路上,东方钰总是欲言又止。李星娆有所察觉,并未点破。
直至走出一方院落,李星娆看到了等候在几步之外的东方珮。
她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见到公主时,东方珮二话不说,轻提裙摆朝着李星娆跪了下来,肃然且郑重的向公主叩首。
东方钰见状,那些没宣之于口的话好像找到了表达的途径,也跟着跪下来,重重磕了一脑袋。
东方珮直起身,凝眸看向公主,语气郑重如起誓:“公主今朝相助,东方珮没齿难忘,必当肝脑涂地,以报今日之恩。”
东方钰跟着说:“末将也是。”
李星娆摇摇头:“本宫并无什么大恩,只是给出一个抵过的机会,但这个机会并不能白给,本宫也要为所有将士和边关百姓负责,如果本宫赌输了,自当付出代价。而你们,也都会陪葬,所以不用这么早说这些感恩之言。”
东方珮倏然一笑,竟透着些通透的味道:“所以,当殿下离开后,臣女一定是这天底下最期盼着再见到殿下的人。那时,希望还能吃到殿下的鱼鲙和美酒。”
李星娆笑了笑,径直往外赶去。
“会有那日的。”
……
这天夜里,诸路军马集于洛阳城外。
宣安侯裴镇与武元侯世子秦敏领兵前往北境协助安北都督府堵住古牙与莫勒的通道,掐断古牙援兵。
东方迎与长宁公主领兵前往龙泉都督府,协助晋王抵御敌军。
诸路军马,由太子亲自送行。
出发前,太子将李星娆叫到一边,拧着眉头斟酌半晌,最后还是李星娆先开了口:“其实,从见到皇兄开始,长宁便有很多话想要与皇兄说,只是今时今日情况紧急,无暇多谈。待凯旋之后,你我兄妹再对饮详谈吧。”
太子的眼神颇为复杂,集结着担忧、不忍,以及一些讳莫如深的欣慰。
他抬手搭上她的肩头:“你这性子,确然是被孤和母后宠坏了,拦都拦不住。阿娆,其实你不必这么做。”
李星娆:“皇兄要保东方氏,就不能白白的保,得换回一个自此竭尽忠诚,绝无二心的东方氏。可皇兄身系大局,岂能以身犯险?长宁以前总觉得,公主不过就是个虚名,可后来才发现,这个虚名,有时候相当的好用。”
“你……”
“时间已差不多了,皇兄,保重。”
“阿娆,”李星娆转身之际,太子忽然叫住她,她回头看去,只见太子神色凝重且坚定:“无论此战是胜是败,孤都不会让你有事。”
李星娆笑笑:“长宁当然不会有事,皇兄与其有功夫担心我,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想想之后要如何向父皇道明信国公的事。走了。”
“殿下!”李星娆走到队伍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转头,秦萱已跟在秦敏身边,看起来是要随军。
秦萱见到她,主动道:“莲笙这次要留在洛阳陪着珮娘,她让我转达给殿下,待凯旋洛阳时,再一起吃锅子喝大酒!”
这是李星娆今夜接到的第二份邀约了。
依稀记得,从前在长安,她偶尔也会受到一些赏花吃茶的请帖,可她只将那样的场合当作争妍斗丽的地方,自然谈不上与谁有什么交情,而这种邀约,也是可有可无,打发时间罢了。
但这一次,李星娆第一次对邀约有了期待。
“好,秦将军,秦娘子,万事小心。”
正说着,余光里瞥见有人走来,李星娆侧首,就见一身戎装的裴镇走了过来,他似乎刚与太子谈过话,背后的城楼之上,还能看到太子独立的身影。
大军启程在即,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裴镇来到她跟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军礼。
李星娆看着他,心里积攒了很多话,开口却只有一句:“我已选了,只是结果尚未可知,还得再拼一拼。”
裴镇凝眸看着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殿下做出选择即可,拼命的事,交给旁人即可。”
李星娆:“那个旁人,也包括你吗?”
裴镇轻扯嘴角,略退一步,再施一礼:“殿下放心。”
他很快回到队伍之首,和以往一样分配了行军队形,继而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带着兵马疾驰离去。
李星娆也没耽误,上马启程,只是再要走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左右四顾。
这一趟是要打仗,李星娆将崔姑姑等奴仆都留在了太子身边伺候,只带了伍溪几个近身护卫和数百府兵。
她环顾一圈,并未看到姜珣。
思索片刻后,李星娆释然一笑。
从一开始,姜珣就不赞成她趟这趟浑水,话里话外都是开导。
其实他说的并没有错,不是她来,皇兄定然也会安排别人来。
可是,她就是想试一试,想亲自看一看。
大队向东出发,还没走出多远,东方迎忽然竖手叫停:“前面有异。”
夜间行路危险,主要就是视野不好,李星娆正暗叹东方迎的警惕之高,就见东方迎转头看向了她,迟疑道:“殿下,这……”
李星娆有所察觉,轻夹马肚走出来,忽而愣住。
官道一侧,对着灯火慢慢点亮,马上一身戎装的姜珣映入李星娆的视线之中。
姜珣神情肃然,原本糅杂在他气质中的书生气息瞬间收敛起来,而他的身后拉出一条队伍,数十人马早已静候。
李星娆忍不住笑了:“让本宫不要掺和,你怎么又来了?”
姜珣扯扯嘴角,自嘲一笑:“召人买马,破费了些功夫,微臣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这趟可不是游山玩水,别把自己搭进去。”
姜珣:“听说殿下已经把自己搭进去了,身为殿下的长史,殿下若有什么事,下官焉能落得什么好,早已经跟着搭进去了。”
李星娆轻笑出声,“那就别废话,跟上!”
于是,东行的兵马之中,又增加了这一小队人马。
赶路的途中,李星娆看着姜珣的人马,忍不住问:“我忽然有些好奇,你从前到底有过些什么营生。”
姜珣闻言,却是一笑。
李星娆:“笑什么?”
姜珣:“殿下说好奇,而非质疑,是不是证明,殿下现在,已经能有些信任我了?”
李星娆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片刻后,李星娆道:“行,等活着回来,我回答你。”
姜珣愣了愣,也笑:“殿下当然会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