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娆被裴镇问住了。
半晌,她倏地一笑:“这件事,我还没有细想过。”
她没想到,裴镇却替她想了:“殿下看重是非对错,若心里觉得是错的事,即便硬着头皮也难做下去。”
“你觉得昔日的自己错了,所以如今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那么同样的道理,若有一日,殿下面对你曾因自己的错误伤害过的人,再没有愧疚之心,再不被过往干扰心绪的时候,或许就是到头的那一日。”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李星娆侧首看去,只觉他被映照出的轮廓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温柔。
真可怕,她竟在裴镇身上看到了温柔的存在。
“那你呢。”李星娆鬼使神差的问了这么一句:“你可曾被什么困扰过吗?比如……你那位早逝的意中人,若她还在世,你也会弥补吗?”
裴镇眼中两点火光跳跃了一下,竟没有太多思考便点了头:“当然,尽我全力,令她无憾。”
李星娆的心没来由的重撞两下,或许是因为他这样的人,身上不该有这样认真又坚定的真挚,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之前荒唐的约定和他此刻的目光,让她不由生出他是在对自己说这话的错觉。
“挺好……”李星娆别开目光,笑了笑:“我若是她,应当不会后悔与你有这一遭。”
裴镇的喉头轻轻一滚,看着李星娆的眼神灼热了几分:“不会……后悔吗?”
李星娆看他一眼,语气一转:“我说不后悔,是指你既然愿意给出回应,那这份感情总算是有来往有望,有始有终,但若重新选一回,定然是不选你的。你没有听过吗,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为何一定要等到我受尽苦楚,你才肯放开真心,我若能接受你,那我怎么对得起昔日受苦的自己?”
裴镇刚要开口,伍溪忽然来到门口:“殿下,信国公情况不大好……”
话音未落,公主的身影已出了帐子,裴镇罕见的慢了半拍,紧随而出。
李星娆出来时,东方怀已出了军帐坐在外面,儿子东方明正在为他抚背,连手上的东方靖都单着一只脚跳出来,撑起一张油布为祖父和父亲遮挡细雨。
“国公感觉如何?是哪里不适?”
说话间,兰霁已被裴镇提了过来,撸起袖子就要为信国公把脉。
东方明连忙摆手,在旁解释,是因外面落雨,士兵将火堆移进了帐中,东方怀待了片刻便觉胸闷难受,便咳嗽起来,继而牵动了老毛病。
东方怀脸色有些苍白,气息也虚,但坐姿端正并不显颓萎:“殿下不必担忧,这把老骨头难免折腾,不是什么大事,缓一缓也就好了,天色不早,殿下奔波了一日,尽早歇息吧。”
李星娆想了想,对周遭道:“既无事了,都散了吧。”继而看向东方靖和东方明:“二位也都歇着吧,本宫今日既为出苦力,也歇的最久,此刻反倒睡不着,既然国公爷不适难眠,本宫就陪您一道在这缓一缓。”
东方怀和东方靖对视一眼:“这……”
裴镇在旁道:“本侯也一并作陪。”
东方怀笑了笑,冲儿子孙儿摆摆手:“也罢,你们赶紧歇下吧,尤其靖儿,身上还有伤。”
东方明父子看了眼旁边的公主和宣安侯,没再坚持,东方明扶着东方靖回帐中歇息。
李星娆叫来伍溪,吩咐了两句,旋即与裴镇一道,在信国公左右坐下,没多久,伍溪带人用树枝在三人头顶支开油布,即可遮挡细雨,也不至于像帐中那么憋闷。
信国公看着远处的河道,怅然叹息:“如此一劫,也不知多少百姓要受苦。”
李星娆:“天灾无情,如今灾民大多得以安置,还要多亏国公及时的安排。”
信国公摆摆手:“迫不得已的法子罢了。”
李星娆:“国公其实不必过于忧虑,本宫和宣安侯都认为此次天灾来得突然,但胜在拯救及时,且如今还未到真正的汛期,待到龙泉援军抵达,便无后顾之忧了。”
信国公沉声道:“说到汛期,各州道防汛之务是年年必有的重任,没想洛阳防汛竟疏忽至此,连堤坝失修都未曾察觉,如殿下所言,若真遇汛期,后果不堪设想。想来竟像是老天仁慈,留了一手,叫我们有弥补的余地。”
李星娆打量着信国公,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听来意味深长,信国公不解道:“可是老臣说错了什么?”
李星娆摇摇头:“本宫有一长史……”
裴镇忽然看了李星娆一眼,她有所察觉,并未回应,而是继续道:“他早年间曾游历国中各道,见闻广阔。前来洛阳的路上,他提及洛阳,多是溢美之词。洛阳有百里、东方二姓,忧国忧民,为百姓谋福祉,也难怪重建东都的决策一落定,便引来那么多百姓心向往之。”
信国公:“食君之禄,岂能不为君分忧。民间百种疾苦,非一人一姓可救之,但若连一个做此事的人都无,便是国之将亡时。”
“看得出来,国公爷家风严谨,所以才能培养出众多忠勇儿女,此次救灾,国公府可谓倾巢出动,人人竭力相助,此事之后,本宫定当上奏,为国公府请一个重赏。”
信国公却道:“殿下此言差矣,灾后诸事繁多,东都亦尚未建成,论功行赏未免为时过早。”
李星娆点点头:“也罢,待诸事落定,再谈此事吧。”
接下来半个时辰,李星娆与东方怀聊起了洛阳过往,东方怀对洛阳可谓是了若指掌,且他的这份熟悉里,夹杂着浓浓的,根深蒂固的乡土情怀。
他真心喜爱这里,聊起洛阳的过往和将来时,眼神都比此前明亮了不少。
最后,还是东方明过来,撑着疲惫的脸催促老人家早点歇息,东方怀这才收了话,自觉比刚才舒服不少,便由儿子搀扶着回到了帐中。
李星娆没急着离开,所以裴镇也不急。
“聊了这么多,殿下又有什么感悟?”
李星娆看着东方怀离去的背影,豁然起身,语气比此前明快不少,“没有听信国公说吗?当务之急是救灾与重建,别忘了你此行最大的任务是修建行宫,现在被这么一场水灾耽误了进度,你就不急?”
她拍拍裴镇的肩膀:“所以,先别想那么多,把眼前的事做好吧。”
裴镇看了眼被她拍的肩膀,轻轻笑了一声,低缓的语调里含着写无奈的妥协:“是——”
……
接下来的几日,情况一日比一日要好。
李星娆一直留在裴镇这头,一边收着其余各地送来的信报,一边看着裴镇带人拼了命的赶工开凿。
因她一直留在前线,所以整个洛阳的贵族没有一个敢松懈,每日需要的物资都是按时送达,有不少人甚至是自掏腰包在附近相邻的州镇采买,再在货车上映上自家名号,唯恐旁人不知是他们出了力。
期间,李星娆事无巨细的写明了整个过程,然后将信件送往长安,交到皇兄手里。
姜珣是在三日后来到这里的,来的时候还帮公主稍了一份太子刚送到的书信,当中提到了谯州和洛阳城附近几个州县。
李星娆读完后,与姜珣简单说了些信里的内容,姜珣听完,淡定的点头:“可行。”
李星娆看着他没说话,姜珣以为公主是在静候下文,便道:“扩都的事情,微臣之前就略有耳闻,但若扩地不充户,与荒地无异,倒不如趁着此次救灾迁移,来为谯州这样的鬼州扩户,如此扩充入洛阳境内,才算是有价值。”
姜珣分析的不无道理,但李星娆只是将信纸丢到火中焚烧,没有再说什么。
天公终究作了一回美,随着前三日的雨日过去,天气开始放轻,没有了雨天干扰,上游和下游的处理都变得顺利起来,在物资和人手全都充沛的情况下,不到七日,洛水顺利分流,上游没有了压力,豁口顺利被围堵住,这场意外而来的水灾被彻底控制住。
此事上,东方怀想的要更加深远,一连几日都在与百里宁和工匠商议整改堤坝的具体事宜,对今年的防汛格外重视。
原本迁移到城外的世家贵族一一回到城中,百姓们也开始着手修建被淹水毁坏的屋舍铺子。
李星娆安排脆骨在别苑找了处比水榭更大的位置,大摆盛筵,连日来吃苦耐劳的众人见到这个阵仗,无不心悦。
“殿下——”一声脆响由远及近,何莲笙犹如倦鸟归巢,扑棱棱冲向公主!
好在她身边的人还知分寸礼数,一左一右拉住她,几乎是架着她向公主行礼。
李星娆看了看何莲笙身边的秦萱和东方珮,毫无以为,这几日下来,几个小姑娘已建立了战斗情谊,彼此间的亲昵远胜数日前。
三人里,也只有何莲笙敢在公主面前大大咧咧了,可事实证明,她的放肆是有道理的。
“几日不见,好像消瘦了不少。”公主拉过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何莲笙闻言,非但没有苦楚苦兮兮的样子,还非常惊喜的捧着脸转了个圈:“真的吗?殿下真的觉得我的体态纤瘦了些?”
李星娆好笑道:“当然,高兴吗?”
“嗯!”何莲笙:“我在家时我娘就总说我体态不好,后来到了表姐家,表姐的衣裳我竟穿不上!可见她的腰果然更细些,不过……”
她喜滋滋的掐掐自己的腰:“如今兴许能穿上了!也不知我娘看了会不会心疼我!”
“别说你母亲,本宫瞧了都心疼。所以就先别理会俗世评断了,今夜先好好补补。”
公主之言犹如圣旨,何莲笙当即领命,又回头冲两个小姐妹扬手:“我说的没错,跟着殿下就是有肉吃!”
因着这几日的相处,东方珮显然也走了秦萱的老路,被狠狠渲染了一番,如今她再看公主,眸子里都是亮闪闪的笑意。
李星娆看在眼里,也只是一笑了之。
辛劳过后的慰问最是令人感怀,大家都敞开了吃喝,整个别苑热闹非常,李星娆沉浸在这份热闹里,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退却过。
然而,这份喜悦尚未维持两日,便在新的噩耗中戛然而止。
就在洛阳城还处于灾后重建中时,谯州的坏消息传来——谯州生匪,竟对迁徙至此的难民烧杀轻掠,手段一度十分残忍,原本迁移谯州是为安抚,结果闹出了民乱,被逼逃走的难民,一部分回到洛阳,剩下的则奔往四面八方,以至于谯州的事情在最快的速度内被传开。
……
眼前是一片厚厚的迷雾,李星娆置身迷雾中,看不到前景,只能从时而传来的人声辨明方向。
忽然一阵风吹来,在吹散迷雾的同时,也将原先掩盖在梦境里的朦胧之色吹散,眼前的人、事、物,都变得清晰起来。
皇后一身华服,面容憔悴的坐在上首,而她的面前,是颓然下跪的东方怀,嘴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信国公,你糊涂啊!”皇后听不下去,猛一拍案:“本宫有没有告诉过你,陛下临幸东都是迟早的事情,你怎可因一己私欲,冒然派人去破坏修漕,甚至勾结黑市,抢夺曹银军饷,你可知这是身败名裂的大罪,就算是本宫都保不了你!”
东方怀看起来比之前见到的更苍老,一把老骨头似散在了地上,原本威严的老人家,此刻像一条可怜虫一般不断对皇后磕头请罪,乞求宽恕。
“东方、百里同气连枝,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迁都洛阳对太子百利无一害,老臣是一时糊涂,求皇后娘娘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帮我们这一回!”
皇后险些昏厥过去:“你有本事做,就得有本事不让人抓住痛脚!到底是怎么泄露的,你们曾接触过什么人,发现过什么异常,此刻再不许有半点隐瞒,悉数道来!”
东方怀连连称是,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来。
李星娆没有再听,眼前画面一转,已是东方氏倒台落罪的情景。
东方氏勾结黑市破坏漕运,以权谋私,东方怀被判流放,却死在流放前的一个晚上,东方锦被剥夺兵权,由武元侯世子秦敏取而代之,军镇内赫然竖起的新军旗上,是一个“秦”字。
本就人丁凋零的东方氏,因东方怀的死越发一蹶不振。
东方明病情加重,卧床不起,府上郎君没为官奴,女郎则为官妓。
东方珮的二叔之女东方珏曾是跟随父亲东方迎驻军作战的女将,巾帼不让须眉,却因家中依照落败,被废去武功,意志崩溃,几度求死,是东方珮极力阻止,不断地鼓励陪伴。
李星娆往前走去,来到东方靖跟前。
他仿佛一夜间被碾碎了灵魂,在父亲的病榻前,连哭声都不敢放出来,而他身边年纪更小的堂弟们,一个个瑟瑟发抖,眼神空洞,似乎看不到未来。
在最绝望的时刻,百里氏送来消息,让他们忍耐。
皇后娘娘和太子因此事已被陛下迁怒,陛下为了不让他们插手,甚至让皇后禁足。但此事还没有到绝路,他们一定会找到机会翻盘。
彼时,李星娆站在东方靖的身边,脑子里不断地将他与河道上拼命开凿的青年身影对比,试图重合,却总是失败。
她心里的声音说出确切的答案——不会有机会翻盘的。
正因皇后禁足,太子也被支开不许管这件事,百里氏一时间慌了手脚,结果引火烧身,非但没有让东方氏翻身,反而连自己也被拉下马。
李星娆还想继续看,记忆却既然而至,原本散去的白雾又重新聚拢起来,遮挡了所有的景物和面孔。
她忽然在迷雾中狂奔起来,一边挥臂驱散一边寻找。
突然,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李星娆一惊,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一张眉头紧蹙的脸,眉尾至眼角的疤痕都因蹙眉而变得明显。
“发梦了?”裴镇坐在床边,仔细的打量着她。
李星娆轻轻喘了口气,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转头看了眼屋内,果然是空无一人,她抽回被他握住的手:“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随便闯进来。”
裴镇眼神微动,握过她的手指尖轻轻搓了搓:“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没事。”
“当真没事?你梦里一直在说话。”
“你又听到了?”
“……没听清。梦呓罢了。”
说着,裴镇拿过她的外衣,李星娆接过套在身上,靠坐在床头:“你还没说来此作甚。”
裴镇默了默:“有马报传来,太子已亲自前往洛阳,择日便到。”
李星娆渐渐清醒过来,忽然意识到,距离谯州事发已经过去好几日。
消息传到洛阳时,东方锦的兵马还留在洛阳,东方怀立刻让他去平乱,然而东方锦的兵马隶属于龙泉都督府,唯有晋王亲自下令才可。
于是,领兵平乱的便成了裴镇,李星娆坚持随行,与他一同来了谯州。
这里,是谯州境内。
这场乱平的比水灾快得多,只是尚且不知有多少匪徒潜伏在谯州境内,所以目下还要进行最后的搜查,最后再一道押回洛阳复命。
沉默了片刻,李星娆道:“还要搜查多久?”
裴镇:“搜查旨在令州城内不再生乱,对方若躲一辈子,我们不可能在这搜一辈子。”
李星娆短暂的思索片刻,定声道:“那就回洛阳。”
裴镇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好,我去准备一下。”
裴镇离开后,李星娆将崔姑姑叫进来,穿戴一番走出房间,一眼就看到了拢袖站在外面的姜珣。
他抬手看着面前的一棵大槐树,看得出神,公主走近了才察觉。
“殿下醒了。”
李星娆:“有事?”
姜珣点头:“太子殿下听说谯州之乱,非常关心,已亲自……”
“此事我已知道了。”
姜珣了然一笑:“是下官多事,方才侯爷来过,他应当已经对殿下提了,那我们……”
“即刻回洛阳,宣安侯会在此留下一批人手,以免有漏网之鱼再度生乱。”
姜珣欣然一笑:“那再好不过。”
裴镇行事非常有效率,很快就部署好了兵马,带着其余的人押送犯人出发前往洛阳。
为保安全,李星娆这趟过来带上了全部府兵,加上姜珣的人也在暗中保护,一路倒也安全顺遂。
路上,李星娆几乎没有说话,而微妙的是,无论裴镇还是姜珣,谁都没有打扰她。
谯州毕竟离洛阳最近,所以公主回到洛阳时,太子的车架尚未抵达。
宣安侯不负众望押回的匪徒,当日便打入了洛州狱。
而姜珣则在回到洛阳当日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殿下,南音逃了。”
李星娆坐在窗下看天,闻言眼神一动,终于有了些反应:“逃了?”
姜珣正色道:“微臣早就说过,此人并不简单,殿下此前分心于救灾,之后又分心与谯州,他定是趁着这个空档逃走的。”
李星娆没有说话,她盯着姜珣半晌,缓缓道:“本宫分心无暇顾,你也分心了?你既说他来历有异,为何不加以防范?”
姜珣一脸冤枉:“殿下,讲讲道理,此前洛阳发水,是不是您亲自交代任务给微臣?这段日子,微臣一直忙于侦查核实,唯恐给殿下的答案有误。殿下亲口说的,这是得到您信任的机会,试问微臣又如何敢不认真?”
近来事情实在太多,听到南音消失这件事,李星娆反而觉得是最容易接受的,但她还不至于如此就掉以轻心:“此人居心叵测,既然之前有意接近,如此逃离,必有后招,接下来务必更加小心谨慎,还有……”
李星娆神色肃然:“皇兄正在前往洛阳的路上,此事也当告知于他,万一那南音也是冲着皇兄去的,多少让他有个防范。”
姜珣称是,顿了顿,忽问:“宣安侯押送回来的案犯直接押入了洛州狱,看这意思,是否打算交由太子亲审。”
李星娆别开目光:“此事当然应该交给太子亲审。”
就在这时,院中奴人来报,东方和何、秦三位娘子求见。
姜珣无声打量李星娆,只见她眉头微蹙,似有些不愿见,可思索片刻后,又让人传见。
不多时,三人来到跟前,一问之下,原是东方珮来转达祖父的求见之事。
李星娆心里咯噔一下,努力让自己平静,看向秦萱和何莲笙,岔开话题:“即是东方娘子来传话,你们跟来作甚?”
秦萱一笑:“殿下有所不知,我们今日一直在一起,修建行宫是宣安侯和哥哥的事,我们帮不上忙,但见城中不少地方都在重建,便一起施粥送饼,也算是略尽绵力。”
何莲笙也解释道:“父亲即将来洛阳任职,我也有责任替洛阳百姓做点事,不过话说回来,洛阳百姓可真热情呀,殿下有空的话可以和我们一道!”
李星娆唇瓣轻动,想说什么,却被东方珮截了先:“殿下,稍后我还要出城去接哥哥,他们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重改堤坝,几乎都不着家,我娘念得紧,让我去把他捆回家。”
少女笑容明媚,李星娆却觉得刺眼,轻轻敛眸:“你们去吧。”
三人结伴而来,又相携离去,李星娆回房换了身衣裳,又重新描了个妆。
姜珣守在外面,片刻后,裴镇也来了。
“殿下要出门?”
姜珣如实回答:“信国公邀殿下过府,似有要事详谈。”
裴镇神色微变,刚要敲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李星娆刻意将妆容瞄的冷清,看了眼门口站着的人:“你们杵在这做什么?”
裴镇:“你要去信国公府?”
“消息还挺快。”李星娆走出房门:“车备好了吗?”
姜珣:“已备好。”
“那就走吧。”
裴镇伸手拉住她:“殿下……”
“宣安侯。”姜珣忽然在旁开口,冷冽的声音里含着警示:“你失礼了。”
裴镇一个冷眼扫像他,姜珣却全然不惧,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请侯爷松手。”
“滚开。”
“请侯爷松手。”
“不然……”李星娆回头,“你们两继续在此拉扯,本宫先走?”
她神情冷淡,与往日有些不同。
姜珣微微一笑,手上忽然攒了寸劲,狠狠一扯裴镇的手,裴镇力气不小,又拽着李星娆的手腕,他这一扯,裴镇受得住,李星娆这细胳膊细骨却受不住。
裴镇几乎是本能的松开了手,并未让姜珣的力道通过他的手施加给李星娆,可到底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红痕。
李星娆松了桎梏,转身就走。
裴镇刚追一步,姜珣已横在跟前,两个男人的身量不相上下,相对而立,气势对峙,一时间谁也不输谁。
姜珣仍是微笑着:“裴镇,你并不傻,事情无端被引导到今日,究竟为何,你心里不会没有数。殿下的立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眼下,还请你不要做令她为难的事。”
“姜珣。”裴镇冷冷的盯着他,眼里几乎要淬出毒刀子:“我和她的事,你最好少管!”
姜珣下颌微扬:“那真是不巧,从下官跟随殿下那日起,她的事,我都要管。”
……
这是李星娆第一次到信国公府。
站在大门前,看着这朴素无华的门庭,李星娆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当日来洛阳时所见到的百里府的奢华精致。
左氏就在门口候着,身边只有一个面善的老仆,并不像当日的洛氏那般,呼呼喝喝领着一大片人。
左氏向公主见了礼,刚要作请,就看到公主身后跟来的长史大人和宣安侯。
两人皆是高大威武,此刻一人冷冽,一人浅笑,竟叫左氏有些看不懂了。
“公、公爹在内堂静候殿下已久,倒是没有说长史与侯爷会同往……”
言辞间,公主已迈步入内,头也不回道:“他们是陪同本宫而来,烦请夫人代为招待片刻。”
左氏忙道:“是。”然后对二人作请:“侯爷,长史,这边请。”
李星娆独自到了内堂,这里安安静静空无一人,似乎是早就被人为清空过,她抬头看向内堂高悬的牌匾,是一块御笔钦赐的“世代忠勇”。
牌匾之下,东方怀一身素衣,起身恭迎。
“罪臣,参见长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