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之前,伯公明明说过,递信传话的人是温亲伯府的人亲自为他们安排的,不受齐妃管控,万无一失。

可如今谁能告诉她,被关进囚笼里的,究竟是谁?

当年为了接触到宫中的司愉,废了不知多少的人力财力,最终才攀上了温亲伯府这根高枝。

他们明面上为温亲伯府卖命,顺便借用温亲伯府的名义在皇城皇宫里行驶方便。

因为要求不过分,大都是些听上去‘没出息’的要求,所以伯公们笃定,温亲伯府不会察觉到他们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今看来,他们不仅仅是被齐妃骗了,只怕连温亲伯府,也骗了他们。

谁也没有对谁说全部的真话,同样,谁也没有百分百的信赖过彼此的话,真假虚实,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子。

自己的消息一点儿也没能传出宫去,不仅如此,齐妃还有可能伪造自己的字迹写信给伯公他们,套取更多的消息回来。

如今她困顿在瑜春宫里,已经是彻底的孤立无援了,齐妃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可偏偏齐妃比谁都清楚,她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死。

因为旧国还剩下的血脉,只有齐妃和她们姐弟两人了,若是她死了,齐妃必然迁怒于伯公和弟弟。

她是个已经被自己的良心和身世彻底折磨崩溃疯魔了的女人,如今不管什么事,她都能做得出来。

见思琦一脸的绝望认命,齐妃便知道她自己已经把这里头的事情想清楚七七八八了,虽说还有些更深的东西是思琦想不到的,但大概的局面,她应该已经明了。

等思琦缓过神来,将地上凌乱的信件一张一张捡回来重新折好再站起身递到自己面前来的时候,齐妃才再次抬眸看向思琦。

她没说话,只是这般看着,思琦松开紧咬着的嘴唇,嘶哑着嗓音开口:“娘娘想让奴婢怎么做?”

这便是想明白了。

齐妃浅笑起来,抬手帮思琦把凌乱的头发拢到耳后:“你太累了,先回去休息吧,等过几天再说。”

思琦被齐妃温柔的抚过,眼眶里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想要坚强硬气的说一句好,然后转身离开。

可是在真正的恐惧面前,她做不到。

齐妃摸出绣帕来,帮她把眼泪擦去,不知道的人看见这一幕,必然会称赞齐妃的好脾气,连一个看重的宫女,也这般细心呵护着。

“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本宫希望你和平时一样,活泼有精神,对每一个人都那样的亲切。”齐妃把绣帕递到思琦的手里,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蛋,“有一个人瞧出你与平常不一样的话,本宫就杀一个你在意的人,思琦,你会做好的,对吗?”

·

凤殇入宫三日,每天做的事,便是喝茶下棋听曲儿逗鸟。

凤凌恒不见他,他也不去见凤凌恒,两人这般僵持,好似谁先开口谁便输了一样。

宫人们不懂这里头的暗自较量,只知道这位是平胜公侯府的嫡公子,身份尊贵得很,出手又阔绰,只要是稍微模样俊俏些的,嘴甜些便有赏赐,跟前伺候的好些姐妹都大赚了一笔,比在宫里头大半年的俸禄还多。

小太监们看得眼红,想上前去讨要赏赐,结果只讨来些瓜果糕点。

跟在凤殇身边伺候倒是轻松,他好说话,也从来不差她们去探问宫中的事情,消息传回御前倒是把凤凌恒气得够呛,手里的折子抓起来便往地上扔:“耀州平胜公侯府这些年是要富可敌国了不成?!由着他到我宫里来大手大脚的花费,我还得供着他吃喝,宫里头的歌姬舞姬也被他当自家使唤,烦死了!”

青河姑姑上前帮凤凌恒把折子捡起来,拍拍上面根本看不见的灰尘,轻声道:“殇公子拿着旧召入宫,若是真心来帮皇上的呢?皇上不若再召他来好生问问,如今的朝堂……的确是该整治整治了,皇上这些年一直摇摆不定,到底是在顾虑什么呢?”

长公主留下来的人,如今好歹是都回京了,青河姑姑甚至有耳闻说,当年离京的柳家大公子柳琛也悄悄回了京,柳家明面上不声张,实则早已经在皇城里摸索了好些日子,只不过一直没找到罢了。

如今方承衍,池燕和有风声的柳琛全都在皇城里,这些都是长公主当年留下来的人,于情于理早该用起来,可凤凌恒就是放着不用,青河姑姑看着着急,却又实在没法在朝政上教导凤凌恒什么,她只是深宫里陪伴伺候太后的一个妇人,唯一能说的,也不过是让凤凌恒用一用长公主的旧人罢了。

凤凌恒听青河姑姑这么说,原本还盛怒的情绪立刻便缓了下来。

他默默接过青河姑姑递来的折子,好半响后,才抬眸问了青河姑姑一个问题:“齐妃当年也是跟在我阿姐身边的人,她为我阿姐守陵三年,又在我身边尽心尽力帮衬着到我登基,如今甘愿隐没于后宫之中,不也一样是替我阿姐守护我么,那姑姑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您不愿意齐妃亲近我呢?”

这个问题一下扎到青河姑姑心里,她张嘴,却又欲言又止。

齐妃心怀叵测,可在凤凌恒眼中,她的确是在他痛苦的那段时光里,宽慰安抚了他的心伤。

青河姑姑说不出那样的话来,他们小皇上已经承受了太多了,她不忍心再把他心里唯一的那么一点温暖也熄灭掉。

见青河姑姑无言,凤凌恒叹口气道:“这些年我总在想,阿姐当年身边那么多可靠的人,亲密的伙伴,父皇死后,他们便帮着阿姐稳住了朝局,虽说前路依旧艰难,可阿姐手中握有实权,坐稳位置镇压朝堂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阿姐总说,她只是摄政公主,等我长大了,便会教我做一个真正的好皇帝,可我没等到阿姐教我,阿姐也没有等到完全镇压摄权,她走得那么突然,真的是因为身子垮了么?还是说,有人不希望她跨过时间,把控凤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