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垂下眼帘，心乱了两秒。

她没回答，云曜也没有追问什么，马车里再次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外面车辙辗转的声音。

等凤翎以为他又在闭目养神的时候抬眸偷瞄他，才发现云曜一直握着手里的牛纸袋没有放下，他不知道看了多久，像是深陷回忆之中，无法自己抽离。

马车在城门处停了片刻，随后四周的摊贩热闹声就渐行渐远了，凤翎挑起车帘，发现她们正在往山路小径攀爬，马车的晃动幅度开始变大，她的斗笠边沿时不时的碰到云曜的肩膀，他没什么反应，倒是凤翎自己很警觉的注意着，尽量贴着窗边绷紧身子。

行了好长的路途也没到目的地，凤翎心里有些发慌，实在不知道云曜带自己出来的目的是为何，隐隐知道他不会做多余的事，又下意识的猜测这里头多多少少会跟自己粘上些关系。

这样的预感不是很好。

凤翎心慌的沉默了会儿，最终还是问了声：“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云曜抬了抬眼帘看她：“上山。”

凤翎噎住。

京都外的山上没什么特别的去处，唯一的建筑，就是半山腰的玉佛寺。

玉佛寺由来已久，凤国先祖搬迁京都至此之前，玉佛寺就一直在了，因为有了王城的眷顾，所以香火年复一年的旺盛起来，京都里头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愿意去奉一柱香。

有钱有势的，甚至在佛堂里奉了专门的香火柩台，非常虔诚。

今日云曜出行要上山，自然是早早就清理了道路，拦截了行人，告知了寺庙的。

可她的忌日不进宫去奉香火，到玉佛寺做什么？

凤翎揣着满肚子的疑惑，不好再开口问云曜，他今天周身的气压特别低，凤翎不想招惹他。

行了一段路后，马车又重新平稳下来，凤翎往外头看，发现山路相较十年前平整了很多，也拓宽了很多，山林间处处更多了人烟的气息，和她十年前来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

也因为路变得平整的缘故，接下来并没有再多费许多时间，行至半山腰的玉佛寺后，马车稳当的停好，流尘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大人，我们到了。”

云曜沉闷的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着急站起，他把手中的袋子折起来放到一旁，随后才从衣袖里摸了个东西递给凤翎。

他衣袖挡着，凤翎也没有看清楚，双手接过的时候只觉得沉甸甸的，等云曜收回自己的手后，凤翎才看清楚云曜递给自己的是一把连刀鞘都做工极为精美的一把匕首。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拿着，兴许会有能用到的时候。”

说完，没给凤翎拒绝的机会，径直便下了马车。

凤翎深吸口气，微微撇眉。

她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她如今这个身体身份尴尬，云曜心里有数，八成是要借机试探，背后操纵她这身体的人会有什么动作么？

凤翎这会儿没那么多时间思考，她把匕首装进自己的衣袖里放好，心情复杂的跟着云曜下了马车。

这一路过来，流尘都非常僵硬紧张的在装跟她不熟，这会儿看凤翎要下马车，下意识想扶她一把，手抬到一半似乎又觉得不太对，自己僵在一旁，眼珠子乱转，又迟钝的把手放下。

凤翎不好提醒他什么，自己要是再多看他两眼，这傻孩子还不知道慌成什么样，是以这一路凤翎都低着头，没有跟流尘有任何对视。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抬起眼帘去看玉佛寺的模样。

相较十年前中规中矩的佛寺，如今的玉佛寺，看上去更像是皇家钦点过的做派了。

寺门如今换了大红漆，翻修过，面积大了很多，墙面也都是崭新的，看得出来时时维护着，非常华丽大气的样子。

凤翎觉得有些遗憾，如今的玉佛寺，反而少了当年那种质朴又能涤**人心的感觉，落了俗尘。

玉佛寺的住持领着一群徒弟在门口等候，除了专门留下看守马车的人以外，剩下的护卫全都跟着云曜和凤翎往里走。

因为凤翎挡着脸，年纪小些的和尚还忍不住好奇的偷瞄她，被凤翎发现，又慌慌张张的低头，嘴里念起了佛经来。

住持瞧着也不是十年前的人，不过看上去对云曜很熟悉，虽然紧张，但不太拘谨，想来云曜年年都会来，所以只需要按照往年的规矩走一遍就可以了。

凤翎盯着正对大门拜访的巨大奉香鼎看了会儿，里面堆满了香灰，前两日来供奉的香火都还燃着，高矮不一。

住持领着云曜转了个弯儿，没有往正堂那边去，凤翎收回视线后便快步跟上，走了一路才发现玉佛寺的变化比她以为的还要大。

这里开辟了一个个小的空间，从蜡烛明灭里，可以看见里头供着的都不再是佛祖，而是旁的东西，灵牌一类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风气和规矩。

住持将云曜领到一处更加气派的房间里，和刚才那些陈设差不了多少，只不过眼前摆的的确是佛像罢了，他如今到了这样的地位，要在佛祖跟前进奉，也是可以理解的。

到了这里以后，住持便小声说了句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准备好了，语罢便离开了这里。

云曜看着眼前的佛像默了会儿，凤翎都准备好等他虔诚拜佛的时候，云曜突然侧身，朝着里面去了。

护卫们也都跟上，流尘小心翼翼的撞了一下凤翎，挤眉弄眼示意她别发呆，凤翎这才回神。

这里不是云曜的终点，那个住持引路至此，似乎并不知道这玉佛寺里藏着的更多秘密。

他们很快就推开另一扇门走上了隐蔽的小径，这条路的入口被杂草覆盖着，是一条完全荒废了的小路，这一路走了很久，眼前才出现了一扇看上去与方才的建筑完全格格不入的旧门。

云曜亲自上前将门推开，凤翎紧跟着走进去，抬眸的时候，心速加快了两秒。

眼前是她熟悉的场景。

旧玉佛寺并没有被拆掉重建，只是她太久没来了，所以才没有发现入门的地方相较从前挪动了。

这处地方被云曜很好的保留了下来，不再对如今的京都臣民开放，甚至于现在可能都没人知道这地方还存在，这里变成了独属于他的地方。

这片荒弃的旧寺。

才是他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