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在东厢房最边上,云氏平日里没事就去念念佛经。沈镇为了满足爱妻礼佛的愿望,便在家里专门为她设了一座佛堂。说起来,沈镇对云氏简直是百依百顺,连眉婠也忍不住对二老的相濡以沫感到深深的敬佩。
来到佛堂,眉婠才发现乐馨公主与云绾卿都在。见她来了,云氏笑着将她三人带到一排排放着香烛的长桌前,每人给了一只火折子,慢慢地点亮满堂的香烛。
眉婠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类的事,觉得格外新鲜,便也兴致勃勃,动作格外利落。不多会儿,满堂的香烛便都点着了。乐馨有孕在身,便在云氏的关切下先行回房去了,留下眉婠与云绾卿陪着云氏念佛。
这一待,便是几个时辰。等紫竹再次前来唤时,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眉婠与云绾卿一左一右,陪着云氏前往正厅用膳。
用完膳,整座尚书府的灯都亮了起来,各个阁子前都挂满了形状各异的花灯,分外喜庆。眉婠陪着云氏说了会儿话,管家便来禀报,说云阳王派人前来请五姑娘外出赏灯。
眉婠愕然,居然忘了这件事。
云氏自然是分外的高兴,看着眉婠的眼眸带着点点说不出的欣慰,窘得眉婠急忙解释道:“母亲,女儿与云阳王只是泛泛之交,您别多想了。”
“母亲还不知道女儿家的小心思吗?”云氏嗔笑,凑到她耳边轻轻地道,“去吧,娘的宝贝女儿也长大了。”
“母亲”眉婠说不过她,便抱着她手臂撒娇,“您再胡思乱想,女儿不去了!”
“这怎么行,”云氏嗔怪,“云阳王亲自前来接你,哪有不去的道理……燕衣俪衣,快带姑娘回去好好打扮打扮,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哎!”燕衣俪衣笑嘻嘻地应道,拖着忸怩的小女子就出了门。
眉婠拗不过两个小丫鬟,只得向云氏抗议:“母亲……女儿不去啦……”
转眼间,声音越来越远了。
云氏欣慰地向沈镇道:“老爷,瞧你女儿也长大了,看来我们都老了。”
沈镇却哈哈大笑,道:“夫人花容月貌,一如二八年华。”
乐馨公主也道:“父亲说的是,母亲如此好看,羡煞多少达官夫人。”
“你们呀!”云氏有些不好意思地嗔怪,转头却见云绾卿有些心不在焉,便询问道,“绾卿,怎么走神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啊……”云绾卿这才回过神来,见云氏关切的看着自己,急忙道,“绾卿没事,姑母挂心了。”
“无碍就好。”云氏温柔地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云绾卿顿了顿,又开口道:“姑母,我看朝朝还小,一人外出怕是不安全,要不绾卿前去陪着她可好?”
“你还不懂么?”云氏笑着说,“云阳王特意前来邀请朝儿,必有他的道理,我们还是不要跟着了。再说了,有云阳王与君拂姑娘跟着,不会有事儿的。”
“就是,人家相约,你跟去碍眼干嘛?”洛蔻蔻嚼着元宵含糊不清地说,转头还向云氏憨憨地笑了笑,“夫人,您说是不是?”
“是呀,蔻蔻说得真好。”云氏笑盈盈地看着洛蔻蔻,越看越赏心悦目。
云绾卿淡淡一笑,低下头不再说话。
沈镇看着满坐女眷,便开口道:“今夜定安瑞安公务在身,无法团聚,不过我们还是要热热闹闹过节的。大家快吃,吃完也去街上赏花灯。”
“太好了!”洛蔻蔻欢呼一声,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其他人也是兴高采烈地开始用膳。
明月阁。
眉婠看着镜子中被打扮得分外艳丽的自己,有些恍惚道:“这是不是艳丽了?”
“姑娘多虑了,您真的很适合如此张扬的颜色!”俪衣巧手如飞,快速地为眉婠盘发,就差眉飞色舞了,“姑娘,正是因为你平日里太素了,所以看着才会觉得艳丽,我这不过是为你多添了一个金钗与额前的额带,与云阳王的抹额相得益彰。”
不等眉婠反驳,燕衣将取好的大红色衣裳拿来给眉婠换上,笑眯眯地看着焕然一新的眉婠,道:“姑娘,您真的很适合穿这个颜色。”
“你们俩何不去说书?”眉婠淡笑着。
“那可不行,我们走了谁人服侍姑娘……哎呀姑娘快走吧,云阳王定等了很久了。”俪衣满脸期许,笑着扶着眉婠出门。
眉婠颔首,将一纯白的瓷瓶交到君拂手中:“你尽情游玩,只是别走远了,我可离不开你。”
君拂微微颔首:“姑娘放心,拂儿知晓。”
将满脸喜色的燕衣俪衣留在了明月阁,眉婠与君拂出了门。
穆淅等候在华贵的马车旁,终于看见眉婠出来,急忙露出笑脸,上前几步抱拳道:“沈姑娘,您终于来了,我们爷在马车内等您呢。”
“有劳殿下亲自来接。”眉婠款款行礼,跟着穆淅来到马车旁,便见车内伸出了一双修长的手。
“多谢殿下。”眉婠就着大手上了车,君拂替她撩开门帘,又默默关好。
“驾!”穆淅驾着马车,另一边坐着君拂。马儿缓缓朝着主街而去。
车内。
自眉婠上车开始,喻知白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眉婠顿觉不自在,只得开口打破沉默:“殿下在看什么,莫非臣女脸上有什么好笑的东西?”
喻知白深沉的黑眸泛上笑意,用低沉好听的嗓音道:“你是否很期待今晚的外出?”
眉婠不解:“殿下为何会这么说呢?”
喻知白轻轻一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今晚分外好看。”
眉婠被喻知白的眸光看的略微紧张,急忙解释道:“殿下不要多想,只是家母令我如此装扮。”
喻知白剑眉一挑,道:“甚好,我心中的永贤,本该如此。”
眉婠别过头,自己一身红衣似火,却令所有人眸光惊艳。在他们心中,不论是眉婠还是沈朝宁,本就该如此么?
她偷偷看了一眼喻知白,见他唇角勾起,俊美得仿佛谪仙下凡……眉婠收回目光,暗自思量,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祸国殃民也不过如此。
沉默间,主街便到了,穆淅在街口停了马车,眉婠便同喻知白一同下了车。
“这就是朱雀街?”眉婠望着入眼处皆仿若白昼的灯市,不禁弯了眉眼,“没想到花灯下的朱雀街竟是如此的好看。”
喻知白看着她难得兴致盎然的清秀侧脸,眼中的宠溺显而易见:“走吧,里面更热闹。”
“嗯。”她轻吟,紧了紧身上的大红袍子,与他并排走进朱雀街。喻知白心情大好,唇角微扬。
而穆淅和君拂此时已不知去了何处。
兴许是头一回看到如此多漂亮的花灯,眉婠不自扬起了笑容,洒脱自信,暖若冬阳。这一刻,喻知白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她时,她那潇洒自信的模样。
他不禁有些心疼。
这是他第一次在大宣见到这样的她,这一刻她放下了所有戒备与忧郁,纯净得与那时无二,未经世事,不知哀愁。
“这是走马灯。”他见她饶有兴致地盯着那盏漂亮的花灯出神,跟上去淡淡道,“山川鸟兽,神仙凡人应有尽有。”
“真好看。”眉婠轻声赞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走马灯,继续向前走。
喻知白却稍有疑问:“你们大侑没有灯会?”
眉婠缓缓走着,便看灯边道:“自然是有的,只是我一次都未去过。”
“哦?”他来了兴致,“这是为何?”
她却收回目光,神思有些飘忽,仿佛在回忆什么。
半晌,她开口道:
“景王哥哥好酒,对我宫中美酒垂涎欲滴。每每上元节,他都不请自来,细细品酒。很多时候都是冬雪未融、梅花盛放,不知是美酒醉人还是美景醉人,他总是饮着饮着便醉了,倒在火炉旁睡到次日正午,囔囔了多少次带我出去看灯,却都是我给他收拾残局。”
她轻笑,语气无奈似在抱怨。
喻知白却眸色深沉,暗不见底:从她的语气中,他却听出了思念与依赖。
想到那晚见到的那个男人,温润如玉,风度翩翩,风华气度皆为上等。想到他同她一块儿长大,她对他眷念之深,自己隐隐有些在意。
“瞧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她轻轻一笑,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的赏起灯来。
她虽神色欢喜,眼底却有一抹淡淡的哀伤。
他知,自己一句话,令她想到了过往,想到了她最亲的那些人。她父皇、她母后、她那平和安静的日子……
他便不再说话,静静地跟着她。
只是这种安静没持续多久,便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过来搭话。
“三哥!”
喻沧澜一身儒雅之气,稚嫩之音却掩饰不住兴奋:“舒玄就知道三哥会在这里,前来与三哥一道赏灯可好?”
喻知白摸摸他的脑袋,轻轻勾唇:“那你可要跟紧了,人多走丢了千万不要哭鼻子。”
“哭鼻子?”喻沧澜紧忙跟着他,与他并肩而行,“如今舒玄已弱冠,便是堂堂正正的好儿郎,哭鼻子不是君子所为,舒玄自然不会。”
闻言,喻知白正色道:“既知弱冠,开春便该去沙场历练了,三年期满,方可归来,你准备得如何了?”
喻沧澜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兴奋道:“三哥放心,此番前去舒玄定功成名就,不辱三哥辛苦指导之恩。”
喻知白却被他逗笑了,道:“该是不辱你自己苦练十几年的辛苦才是。”
“都一样!”喻沧澜笑的开怀,灯火辉煌,他清澈的眼眸里有火光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