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颜与袁炯说完了话,互相道别之际,沈清颜还是忍不住问一下鹿川的尸身被埋在何处。

好歹曾经相识一场,若得机会,她也想去洒一杯酒在他坟前。

她原本用不着特地问一声袁炯,因为她可以使用唤灵符感应到鹿川魂体的所在。

可是方才她悄然试了一下,她虚画下的唤灵符竟然毫无感应,飘在空中没有方向可去,徒劳地随着夜风散去。

这种感觉让她莫名想到薛红缨,她用唤灵符去寻找薛红缨的魂体的时候,也是这样类似的情形!

结果袁炯也只是摇头:“鹿川死在天牢,彼时是裴公亲自在审问。所以鹿川的尸首也是裴公带人亲自处置的,并未向外透露。”

他看了沈清颜一眼:“不止是现在东宫的案子,裴公在防备我;其实他从天牢审问鹿川开始,有些案子已经不准我插手。”

沈清颜心下一梗:“袁兄设法帮我打听打听。”

“这件事既然是裴炎处置的,他一个大理寺卿自然不会亲自动手,总得叫手下去办。大理寺里的人,袁兄好歹能说得上话。”

袁炯在黑暗里静静凝望沈清颜的眼睛。

星月之光从窗纸透进来,虽然朦胧不清,却还是能映照出她眼底潋滟有泪。

袁炯心头便一窒:“好。我一定给你问到。”

因为今晚分开,两人都要冒着风险去查一些事,两人便互道一声“珍重”。

袁炯尤其不放心,忍不住将手中的尚方宝剑塞到沈清颜手里,“这个你拿着!不备之时,好歹可以防身!”

沈清颜便笑了,将尚方宝剑推回去。

“袁兄又说傻话,这宝剑是太祖皇帝赐给你们袁家的,它唯有在袁兄你手里,才是尚方宝剑;”

“它若到了我手里,就与任何一柄普通的佩剑无异。我拿它,别说上斩昏君,下斩佞臣,我就是拿它杀个鸡鸭,都得有人来找我算账。”

袁炯一怔,也无法反驳。。方才都是放心不下她,一时情急,才说出这样一番傻话来。

沈清颜含笑将宝剑在他怀中放好,还帮他将剑穗捋平,“宝剑配英雄,它唯有在袁兄你手中,才能匡扶社稷。”

“至于我,袁兄别担心,我的法子多着呢。”

她指指门外:“我今晚连丫鬟都没带,用不着有人给咱们放风,就是因为我在外头设了鬼打墙。”

“袁兄怎么忘了,我有这咒禁之术呢。《禁经》虽然不准我拿咒禁之术害人,但是我用它来自保总没错,它会护着我的。”

沈清颜的大话刚说完,她就猛然转头向外。

不对劲!

她突然感受不到她设的鬼打墙了!

“怎么了?”袁炯感受到她的紧张,忙问。

沈清颜深吸口气,努力镇定,“没事。袁兄快走。”

这毕竟是东宫,袁炯不请自来,一旦被坐实,本身就是死罪。

沈清颜迅速转身打开门,还没等迈出门槛,只见院子里忽地燃起了火把,原本漆黑的院子突然一片通明!

周遭满满一圈人,将整个院子围得密不透风!

袁炯迅速上前,将沈清颜护在身后。

众人向左右散开一个缺口,从那个缺口里,缓缓走出一位身穿紫袍,腰佩金鱼袋的老者。

一见来人,沈清颜便是皱眉——不是旁人,正是大理寺卿裴炎!

裴炎亲自出现,在此时此刻,对于袁炯来说是个大麻烦。

可是沈清颜更关注的是:裴炎和大理寺的人,是怎么能突破她设下的鬼打墙的?

难不成,裴炎也是懂咒禁之术的?

这样想来,倒不无可能。因为裴炎在大理寺几十年,京畿附近的疑难杂案全都归大理寺管辖,他自然见过各种灵异的情形。

而他能够在大理寺一路走过来,破了无数奇案,便当真是有可能懂得咒禁之术!

裴炎在火光下站定,沉着一张白脸望向袁炯:“大胆逆徒,还不出来谢罪!”

袁炯略作犹豫,却还是站直,依旧护在沈清颜身前,没有向前。

“学生今晚贸然前来,的确有些唐突。但是学生自有学生的理由,日后自会向恩师解释。”

裴炎颌下有三绺长髯,他抬手捋了捋胡子,“理由?这里是东宫,你无旨而擅入,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是死罪!”

袁炯便轻叹口气:“好吧,既然恩师非要定学生的死罪,那就定吧。”

袁炯说到此处,反倒一改之前的凝重,面上浮起了轻蔑,甚至是淘气,“那恩师替我记着这一笔就是。回头我取一面丹书铁券来,抵销一次就是。”

裴炎面上勃然变色。

他当然明白,袁炯家的丹书铁券,一面可免死三次,所以死罪什么的,对于袁炯来说实在可以当做儿戏一般!

可是从前的袁炯,却不是这样的性子。即便有这样一笔厚重的遗产,袁炯行事却一向稳重、认真,从来不以此来自矜和笑谑。

可是今晚,袁炯却竟然敢嬉皮笑脸!

裴炎觉得自己在袁炯面前一向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他更不满自己竟然都没办法以死罪来要挟袁炯了!

这世上,你唯一可以用来要挟人家的,可是在人家眼里却其实一文不值……这种感觉真是让人灰心。

裴炎便是冷笑:“原来你也还知道,那丹书铁券沉重,不宜随身携带。”

“那么,眼前你不是没有丹书铁券么!那老夫现在就要了你的命,也并不有违律条!”

裴炎眼睛一寒:“来人啊,将擅闯东宫的袁炯,给我拿下!”

袁炯依旧一点都没紧张,他淡淡叹了口气,一甩怀中宝剑的剑穗。

“丹书铁券虽然不宜随身携带,可是不好意思,这把尚方宝剑可是再合适不过随身携带了!”

“要不然怎么说太祖皇帝就是看得远呢,他老人家除了给我们家赐了那些丹书铁券之外,还非要额外再赐一柄尚方宝剑,就是担心我袁家人不方便随身携带丹书铁券,然后遭到如今日一般的刁难吧!”

袁炯不慌不忙将尚方宝剑向半空高高举起,面上带着慵懒,眼神却锐利如电:

“我看,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