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心

“好些了吗?”

多泽努力了半天,终是问出了一句最不需要问的,看一眼面前人容貌也便知道的。

多忧眼眶深陷透着一股死气,人也消瘦了不少,颧骨都凸显出来了,因为不能喝太多的水,嘴角起了一层泛白的死皮,估摸着食物也是吃的干货居多,原本光滑白净的脸,现如今额头上起了不少白点小豆

“好多了,昨晚起夜没出血了,就是还有些吃疼,大夫说不过时日便可正常饮食活动了”

“那就好”多泽帮多忧掖掖薄被,不敢在看他,静坐一会,觉得有些许尴尬,不得不寻个话头来讲“余大人料的不错,解药服一日停一日吊着命还算好”

“恩”

多忧不想多说的样子,多泽犹豫一会,终是抬手抚上那人的手背,触感冰凉

“不能与你多说什么,此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你只等着我,事成后我们便离开春柳院,离开京城”

多忧昏暗的目光终是闪现出少许光泽

“真的?成吗?”

“相信我,能成的,再不济就是一死”

“一死也与我一道吗?”

多泽迎上那人询问又小心的目光,终于顺着多忧心意说一回知心话

“是”

多忧颤抖着抬起多泽的手,小心吻上手背,多泽并无所动。

心生歉意和心生情意是两码事,努力救他跟生死与共又是两码事,多泽在愧疚也还是凡人一个,他就是他,变不了。余大人若能成功拿下集权封了春柳院,自然是在

好不过,中间会不会出现变故尚未可知,多忧是一天也离不开自己,若真的不成呢,真随了多忧去死吗?不能,就算愧疚一辈子也不能。

多泽轻轻抽回手“我该回去了,往后会来的少些,你自己多注意”

“别担心,余大人待我极好”

“好”多泽起身“我先走了”

“去吧”

多泽推开涂朱红的木门,缓缓离开了多忧。

江南,秦府。

秦仲平盯着面前的纸张许久,从黄昏至日落,一动未动滴水未进,左手拿着一白玉印章,几次抬手,终究是按不下去。

王儿一直候在他身旁,平日挺聪明机灵爱耍嘴皮子的人,今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这等大事,已不是他一个下人的小心眼可以应付的了。

顾城不久前应邀来到秦府,秦仲平自然是高兴的,花了不少钱银才在百官中打听寻到,毕竟是宫里说的上话的人。

至于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听见就好,就算求得几位相交甚好的官员进谏,也未必有枕头风吹的有用。

秦仲平也知道,皇帝如此快速应允派人前来,一定另有所图,一名商人富可敌国,历代皇家对此没有不顾及的。

早些年,与自己交好的张大人就劝过几句,说是改做官商,允了天子,省的树大招风涂若事端,秦仲平却觉得扯上官官道道烦心事定然更多,便笑着搪塞了过去。

果然,还是躲不过,虽是料到,但也未曾想到那人胃口如此之大。

秦家所有名下产业,分出三成归二皇子代为打理,对外还是宣称秦家,不入官商。

三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那二皇子若真是来了,往后怕是不止这些,秦仲平好歹在商场摸打滚爬这许多年,心里也算有本明账,家产但凡交出去,

自己年岁老迈不过一堆枯骨,倒是孙儿回来以后,皇帝真能容下他性命吗?

秦仲平的顾虑皇帝早已料到,顾城此次前来不止带了契约,还带来一张密诏。

皇后不日前诞下一女,如若秦仲平肯签下,便定了公主和秦小少爷的娃娃亲,待到长成,封爵进赏,昭告天下,赐名号南闲王,二皇子手中那三成产业也尽数归还。

饶是秦仲平自认聪明,也不得不甘拜下风,什么叫真龙天子,心眼岂是凡夫俗子可比。

这一兜一转,秦家产业有名无实全数进了皇家囊中,一点渣都不剩。

南闲王,名号起的也是真真贴切,不过也保证了孙儿的绝对安危。

秦仲平自己回想年轻的时候,一门心思花在经商,对家人关爱少之又少,现如今白鬓苍苍,膝下竟无一儿一女侍候,享天伦之乐,苦心经营,到头来一场空。

不求孙儿如自己这般,到时娶了公主,生下三两孩儿,一生闲云野鹤,不比自己强多了吗。。

如此并未不好,南闲王便待在江南清闲着吧,如此思量,秦仲平是沉重的按上秦家印泥,局已定。

盖了红泥的薄纸,被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不过两日,薄纸便被握于一双修长的手中,那人垂着狭长的丹凤眼,细细读着,一字一句都不肯放过。

不多时终是看完,这才抬眸瞥一眼地上跪着的人

“这里又没外人”那人还是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不动分毫,皇帝也知他是实打实的死心眼,不得令怕是跪到明天,一朝天子也有无力的时候,轻叹一口

“起来吧”

“谢皇上”顾城起身,站的笔挺,皇帝看了就累“坐”

顾城本想坐一旁的椅子,不知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绯红,竟出现了少有的扭捏,略顿顿,到底还是坐到了皇帝身边。

不知皇帝对顾城做了什么,让如此死板恪守规矩的顾城,做出如此大不为之事,皇帝身边,岂是谁都可以坐的。

皇帝却满意的点点头

“孺子可教”

“谢皇上”

“朕交代你的事办妥了?”

顾城一听是正事,赶忙起来又跪到了地上,势必要认真回禀!可怜皇帝一只胳膊刚抬起来想抱他就扑了空,没刹住闸,一巴掌按空差点没翻倒。

顾城低着头,抱着老拳认真禀告,皇帝看的是咬牙切齿。

顾城絮叨半天还没说完,他对着外人是屁放不出一个,对着皇帝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路上用了什么马,何时到的秦府用了几日,又何时跟余少卿碰面,

讲了什么,又如何跟踪集权打探虚实,那秦家的小狗腿雨而如何如何,又如何潜进春柳院查探。。

“春柳院?”皇帝狭长的双眸精光一闪“难怪晚了几日回来,朕好像只吩咐你去江南和大理寺。。。”

顾城个死心眼完全未意识皇帝口气不对,还是木着脸,接着认真回禀!

“回皇上,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微臣对旁生线索绝无不理会的道理!”

“哦”

这个“哦”尾音微微上翘,音节也拖得长些,顾城对这个单音字在熟悉不过,本能已然深深刻进骨里,每次皇上对自己说出这个“哦”

下场都没好,若果在加一句爱卿。。

“爱卿”

果然!

死梗着头不动,皇帝耐着性子在唤,顾城的死板心作祟,觉得圣旨不可违,终是咬牙抬了头

“微臣在”

“爱亲”皇帝一副猫捉老鼠的调戏样“亲”

顾城咽咽口水,颤颤巍巍的回道

“微。。微臣。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