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是省纪委书记齐秀英

订书钉:大哥,多亏当时没有浆糊,否则就轮不上我们订书钉了,从“万岁、万万岁”到“小平您好”,领袖人物从天上一下子回到了人间,这说明什么?

订书器:这一深刻变迁说明:社会在进步,人民在成熟。不过,改革已经进入深水区,由于官本位思想一直在作崇,人们还在往独桥木上挤啊!

订书钉:那天有一位市文化局的艺术家到综合二处办事,送给杨恒达一幅镶在镜框里的粘贴画:画面上有一头猛虎仰望着一轮太阳,不过猛虎是用棉花粘贴的,太阳是一枚一元钱的硬币,而太阳的光芒却是一根根拉直了的订书钉,这幅画我一直不太懂,大哥,你说是什么意思?

订书器:这还不明白,猛虎代表权力,尽管权力猛于虎,但是当它遇到金钱时,也抵挡不住**,像棉花一样瘫软了。

订书钉:这不免让我想起《微暗的火》中的几句诗:太阳是个窃贼:她引诱大海并窃取它。月亮是个窃贼:它从太阳那里偷来那银色的光。大海是个窃贼:它导致月亮溶解。

订书器:老弟,其实你也是个窃贼,偷看的全是大政方针。

订书钉:大哥,如果连我都算是贼,那岂不天下无贼了?

订书器:哈哈哈!

竖:蜕变

最近我经常收到一份特殊的信件,信件不是寄到省纪委,而是寄到我家,信件的内容很特殊,两三页笔记本用纸,像是从一本记满了的笔记上撕下来的,令我惊讶不已的是不仅笔迹是刘一鹤的,而且内容也是刘一鹤的,仿佛就是刘一鹤记完笔记后,撕下来特意寄给我的,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分析是刘一鹤的笔记本被盗,然后偷盗者故意每次撕下两三页寄给我,如果是一般内容,信件寄给我根本没有意义,也达不到寄信者的目的,即使寄给我也只能算恶作剧,根本不会引起我的注意,然而每次我收到信件打开看时,都会目瞪口呆,内容不仅触目惊心,而且一旦公开会石破惊天!这本笔记应该是刘一鹤最隐秘的内心秘密,盗笔记本的人似乎是出于义愤才寄给我的,他唯一留在纸上的痕迹是打在复印纸上裁成条贴在开头充当标题的几个字:《公务员笔记》。

很显然,盗笔记本的人不仅对刘一鹤的情况非常了解,而且对我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这个人似乎很怕我顺藤摸瓜找到他,每次寄信件不仅不写寄信地址,而且从邮戳的情况看,寄信的地址每次都不一样,一开始是在东州市内寄,换着区寄,后来在东州市辖的县城内寄,最近改从外地寄了,最远的一个地址竟然是从深圳寄来的。

刘一鹤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么重要的内容,一旦发现笔记本丢了,应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很反常,按理说,我应该将这些信件整理后向省委汇报,可是一旦向省委汇报很可能打草惊蛇,眼下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找到寄信的人,可是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人呢?凭我多年办案的经验,我断定这个人就在刘一鹤周围,很可能就是东州市政府办公厅的人,经过再三斟酌,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到刘一鹤身边摸清情况,可是派什么样的人好呢?这个人派过去必须不显山不露水,既可以靠近刘一鹤,又不会引起刘一鹤的半点察觉。我左思右想,终于锁定了省纪委六室的尚小琼。

尚小琼是公安大学学刑侦的,人很聪明,别看到省纪委工作才三年,已经参与多起腐败大案的查处,我的现任秘书是从K省跟过来的,跟我时间有六七年了,最近我想安排她到下面县里挂职锻炼锻炼,打算选尚小琼做我的秘书,眼下看来这件事只好放一放,等搞清楚神秘的《公务员笔记》再说。目前最要紧的是刘一鹤身边的什么岗位适合尚小琼开展工作,这件事我苦思了一个星期也没想明白。

后天省纪委要开常委会,为了理一理近一个时期的工作,天刚亮我就要车来到省纪委的办公室,一进门我发现公务班的小姑娘正在打扫我的办公室,我眼前一亮,心里豁然开朗起来,让尚小琼到东州市政府办公厅公务班专门负责打扫刘一鹤的办公室,既能近距离接触刘一鹤,又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以尚小琼的激灵劲儿,说不定既能摸清刘一鹤的情况,也能找出寄信人,果真如此,真可谓一箭双雕。

上午我将六室主任邓宏昌叫到我的办公室,将我收到《公务员笔记》的事简单做了沟通,并强调了纪律,嘱咐他秘密安排尚小琼到东州市政府办公厅公务班卧底。邓宏昌是个老纪检了,不仅党性强,而且办案经验丰富,凡事一点便心领神会。经过沟通,他深知这件事非同小可,搞不好又是一起石破天惊的腐败大案,和我商量后,他亲自打电话将尚小琼叫到我的办公室,当着我的面交待了任务。我也强调了这件事的重大意义,并向他们重申了这件事的保密原则,就这样,尚小琼以礼仪学校中专毕业生的身份调入东州市政府办公厅公务班。

尚小琼已经卧底一个月了,始终一无所获。这期间我又接到三份神秘的《公务员笔记》,内容无不触目惊心,让我如坐针毡的是最近收到的这份,主要内容是:“欲望可以用钱来衡量,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作为市长我需要很多东西,荣誉、地位、信任、赏识、拥护、爱戴、威信、权力、爱情、鲜花、掌声……但就是不需要钱,我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什么困难和问题都无所畏惧,心里只有一个梦想,让东州人民因我而骄傲,因我而自豪。然而,金钱犹如潮湿的空气,无处不在,防不胜防,像瘟疫一样,潜移默化地侵蚀肌体,我即便是铁打的,也会上锈的,什么是锈?就是风气,礼尚往来几千年了,谁能挡得住呢?将礼尚往来和腐败划等号,岂不是整个社会都腐败了?然而一晃从副市长到常务副市长,再到副省长,以至于到今天的东州市市长,大概十年的时间,我因礼尚往来收的钱已经达到八位数了,这是我当初当副市长时万万没有想到的。我是市长,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人民选我当市长,我当市长为人民,这才是我的初衷。尽管这个初衷在我心里发出的声音很强烈,可是再强烈也抵挡不住外面的力量,社会的欲望要比个人的欲望强大的多。这正如人类惧怕死亡却不能不坠入死亡的深渊一样,我越是想廉洁却越被推向腐败,正如俄狄浦斯一样,他竭力逃避与反抗命运中注定要杀父娶母的不幸命运,但却越逃、越反抗就越陷入命运的罗网,是什么原因使高尚变成了卑鄙,廉洁变成了腐败?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昨晚,赵忠来看我,专程为我女儿的生日送来一块尊皇手表,我和赵忠是父一辈子一辈的关系,只好收了。闲谈时我问他,现在的人最需要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最需要灵魂救赎。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现在的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无法解脱,找不到彼岸的方向。我觉得赵忠说的有道理,怪不得这家伙包庙发了财,原来是抓住了现代人的最大需求,也是最大的虚空。我问他怎么解脱?他说,信点啥。赵忠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越想廉洁却越陷入腐败的原因。赵忠走后,我就反思自己,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信什么。”

如果这两页笔记果然出自刘一鹤之手,那么他就是清江省最大的腐败分子,一旦查实,我一定把他办成板上钉钉的铁案。然而会不会是有人陷害刘一鹤呢?我经常到下面搞调研,在下面也听到过不少刘一鹤任副省长期间的政声,都说他不仅勤政,而且善政,这样一个人会不会廉政呢?

在K省任省纪委书记期间,我因办案而遭受过各种误解、谩骂、诬告和诽谤,甚至诬陷我儿子代我受贿,利用我的身份地位做生意发横财,当前改革已经进入深水区,各种深层次矛盾日益突出,像刘一鹤这样勤政、善政之人,会不会也受到对立面甚至腐败势力的诬告和诽谤呢?

刘一鹤在省里工作时,我们在一起开过会,我对他虽然了解不多,但从他发言的语气我能感觉到这是一个有事业心、敢做敢当,但同时又说一不二的人。我听说,刘一鹤到东州任市长以后,在书记、市长同时出席参加的重大活动中,他经常越过书记拍板表态,这样的人是最可能大搞“一言堂”的。都说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现行体制最大的缺陷就是缺乏对“一把手”有效的制约和监督,权力是一柄双刃剑,勤政善政的市长会不会也有红与黑的两面性呢?

这篇笔记中说,欲望可以用钱来衡量,不可否认,在市场经济社会,一个人的价值的确可以用占有资本的多少来衡量,这是导致公务员队伍中一些人理想信念动摇,世界观发生改变的根本原因,从笔记中可以看出刘一鹤正在经受着心灵的苦难,这是刘一鹤的真实心理吗?

我很喜欢《圣经.新约.约翰福音10》中的一段话:“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们,人进羊圈,不从门进去,倒从别处爬进去,那人就是贼,就是强盗。从门进去的才是羊的牧人。”刘一鹤无疑是从羊的门堂而皇之地进来的,但是从羊的门进来的真的就是牧羊人吗?谁能保证盗贼不会从门进来?那些腐败掉的干部哪一个不是从门进来的,为什么后来都变成了羊圈里的狼呢?我们在肯定反腐败斗争取得成绩的同时,还要看到问题的严峻性,腐败随着改革进入深水区而变得更加复杂,查出来的大案要案只是冰山一角,很多问题还没有被揭露出来,发展是个硬道理,反腐败更是硬道理中的硬道理。老百姓称我为“女包公”,说心里话我讨厌这种称呼,因为反腐败靠包公是无济于事的,只能靠好的制度。然而,旧体制是城堡,靠个人的力量无异于浴缸内钓鱼,还是克尔凯郭尔的话振聋发聩:“我们必须摧毁人间的希望,才能以真正的希望自救。”

12、我是市政府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肖福仁

按分工我是为常务副市长彭国梁服务的副秘书长,但是由于刘市长任常务副市长时用惯了我,凡事也经常找我一起商量,这让我常常陷入两难境地,因为时常两位领导同时找我,搞得我很被动。说心里话,我是从心里愿意为刘市长服务的,毕竟是他一手提拔的我。但是彭副市长抓我抓的特别紧,而且对我脚踩两条船颇有微词,其实我哪儿是脚踩两条船,简直就是肩扛两条船,脚下踩着一根钢丝绳。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彭国梁与刘一鹤之间的关系颇有点像周瑜对诸葛亮,彭国梁始终对刘一鹤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愤懑,我游走在这二位之间,也颇有点鲁肃式的无奈。其实彭国梁既无周瑜的才气,刘一鹤也无诸葛亮的韬略,我就更不敢自比“胸怀韬略,腹隐机谋”的鲁肃了。当然,鹤梁之间颇为微妙的关系,有一点我自认为把握得恰到好处,这就是与刘一鹤形远神近,与彭国梁形近神远。

官场上是不允许人有个性的,刘市长恰恰是个个性十足的人,近二十年的从政生涯,应该说他是受益于个性的,然而职位升到副省级,任何矛盾都不再是勾心斗角,而是名副其实的***,此时还真应该学习鲁肃“胸怀韬略,腹隐机谋”,但是刘市长却断然做不到一个“隐”字,他干起工作来就像一部坦克车一样,呼呼往前冲,任何雷池也别想挡住他,按他自己的话讲就是“在不违背国家法律、法规和方针的前提下,只要没有明令禁止的,都可以大胆探索;只要上级政策规定有弹性的,就要从实际出发创造性地用活用好,解放思想就要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一条血路就难免有牺牲,我宁愿牺牲在血路上,也绝不后退半步。”这样的性格不做事则已,只要做事就会引发各种声音。

尽管如此,刘市长要求媒体少报喜,多报道问题,媒体并未按照他说的多报道问题,倒是关于他的谣言渐渐多起来。特别是最近,一些机关干部私下里议论说刘市长离婚了,而且包养了昌山市电视台的女主持人,因此一到大礼拜,刘市长就自己开车去昌山,连秘书都不带。我为刘市长服务多年,深知他爱人有点像苏格拉底的老婆赞替帕,但是正如苏格拉底从未说过妻子一句坏话一样,刘市长处理家务也是马马虎虎,从不对老婆横眉立目。然而,这会不会是表面现象呢?因为忍耐一个像赞替帕似的老婆,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就刘市长的婚姻状况,叫个男人都可能红杏出墙的,因此,我认为机关干部私下里传的谣言,绝不是空穴来风,我几乎相信了。但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谣言背后透着蹊跷,因为刘市长的老婆虽然是个母老虎,但是刘市长似乎对妻子的脾气很是受用,两个人是大学同学,感情基础深厚,怎么可能说离就离了呢?

我心里越想越堵得慌,就把宋道明叫到了办公室,宋道明在刘一鹤任常务副市长时就给他当秘书,后来又跟着去了省里,如今又跟着回来,是刘市长最贴心的下属,如今不仅是刘市长的秘书,还兼任办公厅副主任,也是我的副手,我在综合二处任处长时就和宋道明投脾气,因此,宋道明一进我的办公室,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他外面的谣言是真是假?

宋道明听后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他说:“福仁兄,别人不了解刘市长,你还不了解刘市长?竟然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

我将信将疑地问:“那么一到大礼拜,刘市长就去昌山是怎么回事?”

宋道明苦笑道:“那是因为刘市长的姐姐在昌山,最近把老母亲接到昌山去了,刘市长是个大孝子,一到周末就去昌山看母亲。老兄,你不觉得造这种谣言的人太卑劣了吗?越这么做越暴露他小人嘴脸,司马昭之心谁人不知?”

我深知宋道明口口声声的司马昭指的是谁,我虽然也能判断出谣言的出处,但是常言道,流言止于智者,我更不想让宋道明看出我对刘市长有半点怀疑,刘市长对我有知遇之恩,连我都不相信他,刘市长知道了会心寒的,于是我转移话题问:“道明,你这秘书是不是当的时间太长了,是不是该考虑为刘市长独当一面了?”我知道宋道明很想到县区去当一把手。

宋道明摇摇头笑道:“刘市长用我顺手了,哪儿舍得让我离开,不过最近还真跟我议过这件事,让我上上心物色一个接班人。老兄,你觉得办公厅谁最合适接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