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江还晏会把沙利兹藏在澄楼，这里人多眼杂。仔细想想又觉得这里实在是个不错的藏身地方，有吃有喝有地方住，有人会想到江还晏会照顾她，但是想不到会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明目张胆地照顾。

我的计划没成功，还没有将龙番引到楼下，沙利兹已经被人从破损的楼洞里拉了出来。用手死死护住约略丰满的腹部，沙利兹略带异域风情的脸上惊恐又绝望，死死盯着龙番的一举一动，就像在看一个暗夜里起伏在沙丘深处的梦魇。

我不打了，我首先放弃了战局，轻轻侧身展开双手表示我不会再动。我知道如果我再纠缠下去，龙番一定会向我下杀手，他现在对沙利兹更感兴趣，我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打架的人，现在一点都不重要。

果然，龙番见我知趣住手，眼中露出一个傲慢又轻浮的笑容：“在这儿等着，办完正事再来找你……”

垂手抓住沙利兹的脖子，龙番像在拎一只受伤的孔雀，只一提便将人凭空拉了起来。

沙利兹痛苦出声，却克服着想要攀住他手脚的本能，仍旧极力护住自己的肚子。

“住手！”江还晏追了出来。

哎！你俩的慰问工作可算结束了……

龙番缓缓回过头：“江国师，你不是说这个妖孽不在这里吗？怎么忽然就出现在楼板的暗格里？难不成她真是个妖孽，自己藏进去的？”

“放下她，如果她像你们说的是妖孽，你现在还有命吗？”江还晏上前一步，却碍于沙利兹在龙番手中不敢太靠前。因为只他稍稍用力，沙利的脖子就会断成两节，三节也不是没有可能。

“萨灵妈妈说她现在身怀有孕，不能施展妖术，待他日产下妖童，就会暴露真实面目，行毁国灭宗之事，连带这妖童也是会翻江倒海的祸害！”龙番手下，一个瘦得像竹签子一样的人说道。

“江国师，如今你虽已不在朝堂，但当日蒙冤放逐之事你总该记得吧？他武家何等薄情寡恩，全不念你柱国之功，一意罢黜！你何苦还要帮他们保存这点儿妖孽血脉？！”另一个矮得像石墩一样的龙番手下指着江还晏道。

这俩倒是一对儿，我心想，串在一起就是个糖葫芦。

“所以……江还晏，今日你还是不要插手我们的事情了，我们是来为国除害的！为国除害，铲草除根！”龙番笑了，笑如阴鸷酷烈。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明白沙利兹这捉迷藏所谓何来？也明白了江还晏的背景，还有他现在的立场。

“稚子无辜，何况是故人之子。”骤然出手，一身血糊糊的江还晏忽然靠近我，一只手缚住我的脊背，另一只手如鹰爪般抵住了我的咽喉。

这是什么操作？！

我懵了。

好在看到沙利兹就要窒息了，江还晏很快提出了交换条件：“赤地王看上的女人从不会失手，今日咱们就换换如何？你暂且放了沙利，我也放了这个姑娘。明日你若还能找到沙利，我便不再阻拦，就算是……就算是我最后还武家一个人情。”江还晏目光坚毅，我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道，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不知道刚才那一挡，背上是不是有了大伤口。

龙番的眼睛赤红而浑浊，从一来就是这个颜色，不是刚才打架时杀红了眼睛闹的。

所以他看得清楚我长什么样子吗？我要不要拨一拨因为打架有些松散的头发，让他再看看清楚我的脸。

“一会儿他同意交换了，你们走到一半路的时候，你就带走沙利，天涯海阁门口的那个伙计记得吧，让他带你们出去。你把沙利带到太极宫去吧，我同意了。”在我耳畔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江还晏微微颔了颔首，“对不起，没能早点做决定。”

我清了清嗓子：“他会同意吗？那个沙利兹看起来很重要的样子，他连刚到手的中山朝堂都扔在脑袋后面，专程来长安找她，怎么可能为了素未谋面的一个人同意交换？”

“他会同意的。”江还晏咳嗽了一声，“在龙番眼中，只有他感兴趣和不感兴趣的两种人，尤其是女人，他一旦对你感兴趣了，就会默认你是他的。而且他很自负，他会觉得就算是现在放了沙利，明天后天沙利一样还是跑不了。”

哎，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为啥瞧上我的不是傻乎乎的就是疯癫颠的？我这是什么体质？

“好，我明白了。”我不再多话，因为正像江还晏说的，龙番竟然同意了……“魏姐姐交给你了，我很快找帮手来。”

“放心。”江还晏道，轻轻一推我的后背，几乎是在同时，双手仍旧紧紧护住肚子的沙利兹也被龙番放开，向我这边一步一缓地走来。

我走得目不斜视，因为龙番在盯着我。

沙利兹会径直走向江还晏，但是我没有理由这么听话地非要到龙番那里去，而且我会武功，龙番是知道的，所以我想，现在但凡我路有偏差或者有逃离的举动，龙番都会动手，他动手，我跑不了，除非……不用跑，用跳！

骤然抱住沙利兹的腰身，我一口气跃上已经被龙番拆得支离破碎的栏杆，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当然，我没打算就这么告别我快乐的十六岁，我早早就瞧准了一条拴在栏杆上的绸缎。今天是春蚕节，长安商户家家户户都有用绸缎为幔装点店面的习俗，我选中的这条是柔麻！很结实！足以支撑我们两个的体重。

果然，一经抓牢，我心中暗喜，江还晏没偷工减料装样子唬人，用的是真材料。

“抓住她们！”落地之前，我听到龙番的声音暴起，直迫我们的背脊，怀里的沙利兹被吓得一个激灵。

“别怕！我是武言的朋友。”我说道。

漂亮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你是公主的朋友？！”

“拉紧我，冲出去咱们就安全了。”我道。

像是获得了莫大的安慰和支持，沙利兹握紧我的手，由着我拉着她一路向澄楼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