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以为皇帝肖荣璋和我开玩笑,只是为了让我不提武婕妤的事情,才绕来绕去,又让我陪着皇后去参加什么春蚕礼。不想,这个家伙其实蓄谋已久。
“朕已经着人在长安城秘密探寻了几遍,竟是没有一点关于这个沙利兹的消息。朕想,也许有一个人是知道的,只不过朕若是派人去问或者带了他来,未必能够问出所以。”夜半时分,荣璋摸了摸我额头上的碎发,“微微,你愿意替朕办件事吗?”
说实话,我好像是听见他这么说了,但是我以为我在做梦。
“嗯,愿意。”荣璋后来告诉我,我是这么答应的,答应完了还向他怀里钻了钻,他想躲,可床太小没地方躲,只得在我旁边抱着我委屈了一夜。
我说你下次别委屈,到地上睡就行了,地上大,我踹不着你。
“中山国师?!”魏贵嫔睁大了眼睛,“那,那这样的高官,为何要来长安开一间酒楼?”
我想了想:“人生志向吧?”
魏贵嫔瞥了我一眼:“娘娘总是这样,人家和你说正经事呢。”
“你认识陈妃这么久了,还没习惯啊?”我呵呵笑道。
魏若淳也笑了:“娘娘好像不讨厌陈姐姐。”
“不讨厌,多可爱!我哪天要是犯了错被贬为宫女,我就去陈姐姐宫里住着。”
“为什么?”魏贵嫔不明白。
“听她怼得宠的妃子啊,多解恨!”我乐不可支。
魏贵嫔用帕子指着我,笑个不住。
门外,有人回:“二位夫人,江老板亲自送菜来了。”
我瞧了瞧魏若淳,她没瞧我,正在兀自整理着衣裳,又摸了摸头上的钗环。
“请进吧。”我应道。
我一直在想,中山国这个地处南端,被百夷诸族包裹在内的小国是怎样一个地方?为什么能生出这么多好看的人,武婕妤和武程乾也就罢了,出身王室,若说好看也属正常,因为王室子女的母亲皆是千挑万选的美人,她们的孩子一代一代养下来肯定不差,那国师呢?并和王室没什么血缘关系,江还晏其人怎么能生得这般漂亮,悠然然几个四方步就迈进了人的眼中心里。
此时,只见他进得门来,不近不远停留在距离我们得体的位置上,微笑行礼,并没有将目光落在我们谁身上。
“二位夫人,又见面了,欢迎之至。”江还晏笑道,将手中捧着的一盘白纹蛤递给了近前伺候的小舟。
小舟接过来,将菜放到桌子上,退到屋角站着。
“好久不见,江老板好。”我笑道。
“夫人好。”江还晏微笑,又向着魏贵嫔道,“不知上次澄楼所赠食材是否已用完,近来天热,即使盐渍也不宜久储。”
“江老板怎知我们会以盐渍?”魏贵嫔欣喜道。
“夫人懂食,不然在下也不会送了这许多。”江还晏道,脸上清清朗朗的俊秀。
“说来还没有谢谢江老板,那些东西真的是新鲜好吃得紧,除了鲈鱼新蒸,其他一两天吃不下的,蟹子我便用黄柠并红椒醉了些,银虾制了酱料,哦,还糟了些送给贤……贤妹妹。不知道,不知道这样可是糟蹋了食材?我并,我并不会的……”魏贵嫔笑着看江还晏,脸上不觉红晕更胜。
“怎样做都好,你喜欢就好。”江还晏一笑点头,“二位夫人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在下告辞了。”
“江老板……我……”魏贵嫔略略起身,还要说话。
“我们还想要一壶今年的白山茶,能不能再劳烦江老板亲自送来?”我微笑。
“自然,二位夫人稍后。”江还晏点头,回身去了。
“妹妹刚才不是说有事要问江老板?这会儿怎么不说呢?”江还晏走后,魏贵嫔不解地问我。
“自然要问。”我摆了摆手,“你别急,急不来。”
魏贵嫔不是急性子,这会儿却有些坐不住,自江还晏出去她便不言语了,一直望着门口。
白山茶产自百夷南部,是中山境内的名茶,只是这种茶制作起来相当麻烦,炒制茶叶的手法火候都很关键,一样的原叶,不同人经手味道便差了许多。
澄楼的白山茶极好。
“难得在北地尝到这么好的茶,江老板有心了。”茶过三品,我笑道,“只是这芽子并不像白山南麓的,倒是有些北麓茶心的清苦味道。”
我说过这话,魏若淳又忙尝了尝:“是有一些苦,不似咱们平时饮的清甜,虽然很像但尾味略有不同。”
江还晏一笑:“不愧是国公的千金和齐国颂王的掌上明珠,实在是一点也瞒不了。在下一向喜欢高山茶,因其苦涩,能使人心境清明。”
魏若淳站了起来:“你,你知道我们是谁?”
“二位夫人也知道在下是谁,不是吗?”江还晏依旧保持着儒雅的微笑姿态,并没有因为我们的身份变得卑或者亢。
“既都知道了,便一起饮一杯茶吧,也算旧相识。”我起身将面前青白如云,开片含光的钧瓷茶壶提起,亲自为江还晏斟了一盏。
“不敢,有劳夫人。”江还晏简洁道,没有过多客气,谢过便坐了下来——这很对我的脾气。
有,一时时的各自沉默……
“江老板来自中山,想来认得武言公主吧?”我想,从哪里开头呢?和好看的人说话,就选个好看的人来说吧。
“认得,在下是看着公主长大的。”提起武言,江还晏倒是满目的轻喜,“公主一向可好?”
我摇了摇头:“前‘一向’不错,最近‘一向’就一般了。”
江还晏剑眉微蹙:“国中政事与妇人无关,大周皇帝自来圣明,不会因此难为一个妇人吧,何况还是自己的枕边人?”
我叹了口气:“皇上不会,可江老板也说了,你瞧着武婕妤长大,自是知道她的脾气性子,别人不难为她,她也不难为自己吗?何况国之有难,社稷蒙尘,父母离散,连尚未出生的亲侄骨肉都不知所踪,她怎么可能独善其身,过悠闲日子?”
“国公千金是来做说客的?”江还晏望着我的脸,不避不讳,其实这样不算太礼貌,但是我竟不讨厌,果然颜值就是王道。
“说客?”我咬着嘴唇想这个词,他们都说我咬着嘴唇的时候特别好看,又傻又让人想看着我傻,“这么说,江老板是知道我的来意了?”
江还晏一笑:“不瞒国公千金,算上您已经有三波人来过了,只是……”江还晏皱了皱眉,“在下并不知道沙利兹的去向,你们又是为什么断定我就知道她的下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