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也发了一夜的热,一早上算好了一些,来东厢瞧看荣璋,却被他支使着忙东忙西,忙了大半日。

此时伺候过早膳,荣璋复唤我进来,把门关紧。

“过来。”荣璋脸色清冷,向我道。

无法,我只得走过来,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还烫不烫,却被他闪头躲开了,执拗一般……

我的手僵在当场,半晌苦笑着收回来,心底一点点恼。

“皇上要是厌弃了臣妾,臣妾离了这里就是,不在皇上面前碍眼。”起身向外走,我想我们之间的隔阂,别扭,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去解除或者遗忘,只是现在,总是两下里不能释怀的。

“你就不能哄哄朕吗?”就在我走到门前的时候,荣璋出声道,“哪有夫妻之间一闹别扭,就要离家出走的,你就不能来哄哄我?”

在门前站了片刻,我的脑子也空白了片刻,我以为我会想——要不要哄?或者该怎么哄?用什么方法哄?

可是我的脑子是空白的,只是站着,并不想回身,也没办法走出去。

“微微,朕心里难受。”荣璋的声音静静的,听得出几分落寞。

“皇上,臣妾也是,心里难受。”仍旧没有回身,我以手轻抚东厢的龙纹雕窗,花纹饱满,呼之欲出。

从床榻上下来,荣璋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试探着揽住我的肩膀,将我慢慢放进他怀里,温热的手掌抚上我脖颈的伤痕:“还疼吗?”

“嗯,还有一点。”我低着头答道。

“对不起,朕当时急了,对不起微微,朕真的以为你会躲,我只是想吓唬你,让你害怕,让你因为害怕不敢说出来要离开的话。”荣璋温热的大手推住我的后背,让我靠得他更近一点。

“皇上为什么一直觉得微微要离开?”我一直纳闷这件事,好像几次三番从荣璋口中清醒不清醒地听到这句话。

“不是你告诉泉儿的吗?说待品盠百日之后,就会自请出宫。”荣璋的声音有些艰难。

“德妃?”我顿觉纳闷。

“朕曾经想着人去探望你,问清……问清那件事的始末,是泉儿说怕人多口杂,能少一人知道最好,不如就由她一人前往。她回来的时候告诉朕,你什么也不肯说,只说待品盠百日之后,就会自请出宫,或到骊山沐雨庵堂,或到集缘峰承恩寺带发修行。”荣璋说着又紧了紧自己的胳膊,“微微,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你是故意这么说,让朕着急的对不对?”

慢慢推开荣璋的臂膀,我与他四目相对,眼底一点笑意:“泉姐姐是这么说的?”

荣璋点了点头。

“可臣妾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也没有过这个意思。”我一字一句道。

荣璋有些愣神,好像在想什么,回身走到御桌前,自书屉的最下面抽出一封信拿给我看:“那这个呢?”

接过信展开来,我微微吃惊,书信上竟是我全然不认识的字体,曲曲绕绕,便像幅山水画一般。

荣璋自幼酷爱研习书法,且太子身份需要精通各属国文字,所以这样的字体在他面前便如汉字一样熟稔。

我……就不大行了,看了半天也认不出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

荣璋看我认不出,勉强清了清嗓子:“泉儿说,这是那日去烟云洲看你的时候,从你桌子上拿到的。”

“我桌子上?”我想了想,杭泉灵确实深更半夜来过那一趟,但是桌子……她可就没碰着了,只站在黑漆漆的大殿里同我掰扯了几句而已,倒是碰着了醉醺醺来寻我的你,才发狠让我等着瞧!

“那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呢?”我问道。

“你不认得?”荣璋皱眉。

我摇了摇头:“不认得。”

荣璋吸了口凉气,盯着我的眉眼半日,像是在确定我的话可不可信:“这上面说,约定半年为期,相会于初见之地,落款是,高……”

“高阳?”我一脸震惊,“皇上说,这信是高阳写给我的?”

荣璋的喉结滚了滚:“不……是吗?”

“当然不是!高阳若写信给我,自然要用汉字,我看不懂百夷文书,高阳和武言皆是知道的!这上面是百夷文字吗?”我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破绽,冲口而出。

荣璋点了点头:“是百夷文。”

“哦,天啊。”我摸着自己又要烧起来的额头,“泉姐姐真是费心了,幸亏高阳是百夷人,长安城里会百夷文字的人不在少数,要真是个什么偏远的西域阿萨兀立库南人,还真是不好找。”我气得叉着腰在原地转圈儿。

“什么阿萨兀立库南?”荣璋看着我。

“不重要,不重要!”我摇着头,“皇上,臣妾如今要您一句话,若是现在臣妾和泉姐姐在您面前起了争端,需要对质,皇上您相信谁?”

实话实说,我这会儿气得有点上头。

这太卑劣了,真真我不犯人,人来犯我,其心之险,真是奔着我的命来的吗?幸亏得此机会我可以向荣璋当面解释,若是没有这个机会,荣璋一怒之下让人把我杀了,我真是冤死也就冤死了。

“你是说,这是泉儿捏造的信件,连传给朕的话也是她编的?”荣璋虽然病得厉害,好在脑袋还没有完全瓦特掉……

“不止如此,皇上您信不信,那晚也是泉姐姐派人跟着我,又引了高阳到林中来,才有了皇上看到的一幕。”我望着荣璋,朗声说道,“臣妾还是那句话,臣妾不敢说当晚行为无亏,但是促成这事之人更是有心,而且泉姐姐回宫不久,为何对于百夷之行,咱们见过什么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请皇上细想。”我伏身低头,想请荣璋听我一言。

荣璋的眼中,冷静显现。

我心下稍稍安稳。

这就是肖荣璋,即便牵扯的事,牵扯的人是他无比在乎的,他也会在疑团面前,阴谋面前迅速地冷静下来,不断梳理前因后果,直至找到真相。

这是天赋,也是性情……

不对啊?!

我看着肖荣璋,觉得我这个论断是不是高估他了?

他冷静吗?冷静为什么不把我的事情弄清楚,急扯白咧要死要活地就把高阳抓进了死牢,把我扔进了冷宫。昨天还不由分说差点一剑要了我的命!

很难理解肖荣璋的精神状态,我刚想再提点几句,门外有人报,皇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