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杜鹃用指甲划破辛才人的扇线致使玛瑙珠掉落的事情被我发觉,一时,小丫头面如土色,已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跪在地上筛糠不已。
“孙姑姑,本宫入宫时间不算太久,对于宫中礼典也说不上多熟悉,还请姑姑和我们说说,在宫中故意毁坏贵重物品,又出言顶撞主子,该是怎么样的惩罚?”我坐了下来,并不看众人。
“回贤妃娘娘,按照宫中规矩,凡奴婢损坏了宫中物品,若是无心之失,轻则物品折价,自月例中扣除,重则赔付之外另加十至三十板不等。若是蓄意损坏再加上顶撞贵主,惹了主子生气,便要凭主子发落了,轻则扣月例打板子,重则赏予披甲人为奴,又或者实在可恶的……杖毙也是有先例的。”
孙姑姑一行说,杜鹃的眼泪汗珠悉数落了下来,滴在地上,风都吹不干。
“娘娘,娘娘饶命。”杜鹃哭着挪到我的脚下,哀哀不止,见我不言语,又转向泉姐姐,“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奴婢是看着她们平日里欺负娘娘,气不过……才想给娘娘出口气的!”
“你胡说!本宫何时被欺负了?贤妃娘娘和辛才人乃是良善和蔼之人,你这样说,是要将本宫置于死地吗?”泉姐姐急了,抬起手一巴掌打在杜鹃脸上。
大概是这些日子里日日敷着拔除手掌上色染的药物,皮肤过于薄脆细嫩,杜鹃挨了一巴掌并未怎样,泉姐姐的手先疼开了。
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颤颤巍巍,脸上的汗珠点点。
“姐姐别着急。”我忙起身走过来,拉住泉姐姐的手腕观看。
“贤妃娘娘不要听这贱婢挑唆,我,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更不可能口出怨怼之言……若是有,便让我口中长一个疔,烂出来,烂成脓水,化在这里……”
“姐姐。”我忙拉住她的手,不让她举起手来发誓,“妹妹知道的,姐姐别急。我也没有这样想。只是这丫头太过轻佻掐尖,就像姐姐说的,怕不惩罚一下,将来是要给姐姐惹出口舌是非的。”
泉姐姐听我如此说,忙频频点头,恳切之情让人动容:“娘娘说的是,只是贤妃娘娘,如今,如今咱们在路上行走,逐了这个丫头简单,只是臣妾每日起居,用药,一时并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代。她虽不好……”
“这丫头虽不懂规矩,倒是一心伺候姐姐的。姐姐放心,只要如今能找到那颗珠子,这件事也不是非要重罚,小惩大诫,让她以后加了小心做事也就是了。”我说着一笑,放开泉姐姐手肘,自回椅子上坐了。
其实说实话,我本来是有心要打发了杜鹃的,这样心术不正的丫头若是带回宫里,别说太后娘娘那样眼里揉不得砂子的主儿,便是皇后的性子也见不得这样的人在眼前。要是到时再犯了什么歹事,不止连累了泉姐姐,便是她自己也不会被这么轻易放过的。
可是现在,泉姐姐拦了。
她拦了,我就不能再说什么,万一起了争执,那争执的人就是我,终究这是她的丫头,终究我也不会说晕倒就晕倒,装也装不像。
我抬头看了看辛离离。
辛才人忙走了过来,缓缓伏身:“公主殿下不要见怪,刚刚是臣妾莽撞了,口不择言,冲撞了公主。只因,只因那颗玛瑙珠子乃是臣妾的母亲临终时留给臣妾的,要臣妾冬时暖手,夏来逢凉……如今掉了,臣妾心慌意急,这才失了礼。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原来是这样贵重的东西,若是知道,本宫定然不会贸然索要观看。如今,如今可怎么是好?”泉姐姐更急了,顾不得手疼,再次四下寻找。
本来队伍已准备起程,荣璋下车在山坡上活动了活动手脚,同镇国公说了几件事便回来了,见我们几个围在一起说话,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甩袖走了过来……
“怎么了?”荣璋今日容色不错,进了秦岭境界,一般也算到了家了,气候水土与长安已无二致,人也跟着轻松明快了起来。
“回皇上,辛才人失了件重要的东西,估么着应该就掉在周围了,我们如今苦寻不得,皇上还是唤几个侍卫来帮着找找吧。”我笑着起身回到,并没有提其他原因过程。
荣璋挥了挥手,就有冯源几个人跑了过来,开始帮助寻找玛瑙珠子。
总有一盏茶的时间……
“找到了!找到了。”冯源自草丛里拈了一个红灿灿的东西出来,举在阳光下面,“娘娘看看可是这个?”
“哎呀笨死了,连个玛瑙珊瑚都分不清楚!”小舟赶着过去看的时候,只见冯源手中一颗鲜红硕大的珊瑚珠子被捡了起来,映着日头好不光彩动人。
“这些女人用的东西,我们哪里分得清楚?什么珊瑚玛瑙的。”冯源抓了抓头,把珊瑚珠子塞给小舟,自己继续寻找。
“这珊瑚也是臣妾扇子上的,刚才只顾着找玛瑙,倒是忘了它了,若是丢了臣妾的罪过可大了。这还是臣妾入宫那年,皇后娘娘送给臣妾的。”辛离离说着,将珊瑚珠子接过来,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铁锚手里捧着的木盒中,同其他的红珠放在了一起。
我瞧着她接珠子,擦珠子,放珠子……一套动作下来,心中不禁微微一动,只觉有些许熟悉的感觉,却又说不清究竟熟悉在哪里,只得按下不提。
大约又有半盏茶的时间。
“这颗一定是了!”举着沾满湿漉漉花草泥的玛瑙珠子,冯源笑呵呵地递给小舟:“快给娘娘看看,这个是了吧?”
我就说冯源自家中应允他与小舟的婚事,便越发神清气爽耳聪目明起来,果然的,办什么事情都是他利索一些。
“是是是,就是它!太好了,太好了!”辛离离高兴地跳了起来,赶着冯源,口称冯大人,极尽致谢之意。
“不当事不当事,娘娘客气了,这珠子掉进小泥洼里了,只露着一点在外面,怪不得找不到。”冯源拿着侍卫递过来的布巾擦手,一边回复辛离离,待擦干净了手又到荣璋面前复命。
“既找到了,就起程吧。”荣璋瞥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的杜鹃,眼中星点倦意。
我知荣璋聪慧非常,自来了瞧上两眼,也就知道了个大概,但如今他按下不问,自然也是懒怠追究,便也不再言语,只由侍卫收了椅子,我便扶着小舟上车,准备起程。
“嗯……”一丝轻轻的呢喃。
“娘娘,娘娘你的手,你的手怎么流血了?”杜鹃有些刺耳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的,你不要大呼小叫,当心扰了圣驾。”泉姐姐虚虚弱弱,好像是哪里疼狠了。
“泉儿。”荣璋已经一条腿迈上了车辇,听闻身后泉姐姐主仆两个人对话,忙跳了下来,跑过去拿了泉姐姐的手,“这是怎么弄的?不是和你说什么也不许碰吗?刚好了一些,又不小心。”
我回头来看,正是刚才泉姐姐一巴掌呼在杜鹃脸上的右手,一道细细的裂纹中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不妨事,可能是刚才找寻那珠子的时候,不小心被草刮的,皇上不要担心,泉儿没事。”身上晃晃,泉姐姐眼见就要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荣璋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传百里明月到朕的车上来。”
百里明月来了,看了,走了。
泉姐姐就没走,一直歇在了皇辇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