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长篇大论,符合荣璋一贯的简洁,只是简单欢迎了一下秦君伉俪来访,荣璋便满饮杯中酒,然后自顾自坐了下来。

施仁策当然也要说两句。

他说什么我有点听不下去。

因为我眼前有一张网,织得密密实实的,挡住了我的耳聪目明。

是荣璋和泉姐姐的对望,一束一束一缕一缕的情丝。

说不清是谁先看向谁的……就像也说不清当年是谁先看上谁的。

我一笑,拎了酒壶斟酒,想自我陶醉一下。

“贤妃娘娘可能喝这烈酒?”

我不犯人,安安静静饮酒吃饭,偏生就有人还是要打扰我。阿努蛮满脸关心,盯着我手中的自斟壶。

“烈吗?”我打开壶盖子闻了闻,只觉得这上等的御酒香是香,不过确实有点冲鼻子。

阿努蛮看着我的反应一笑,斜着眼向身后伺候的奴婢道:“去,把咱们醒好的金香露捧上来,送给贤妃娘娘饮用,正是补气益血的好东西。”

身边奴婢忙应是,不一时便拎了一坛子酒上来。

呵呵,这坛子看起来好眼熟啊。

不只坛子眼熟,塞子拔开,我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清香的栀子花味,与除夕夜宴色猪施仁竺所奉酒品一般无二。

不用说,按照金香露酿造工艺,这是出自一人之手。

而出自谁的手,我忽然就有了线索……

在我身边,一直微微低着头的泉姐姐,自刚才听到阿努蛮说金香露,就开始不安起来,现在已经不安地开始来回搓动手里的帕子。

“周美人。”阿努蛮果然开口了,脸上笑意浓浓,“既然酒已经拿上来了,你便亲自为皇上和娘娘斟酒吧,连带着和周皇,贤妃娘娘说说这酒是怎么制的。这可是咱们大秦的诚意和脸面,如今全在你身上了……快些起身吧。”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就在怕如今情形,怎么躲也没躲过去,我身边如坐针毡的泉姐姐眼泪都快憋不住了,本来已有了半点血色的脸如今惨白得让人不忍去看。

极缓慢地起身,我看见她的腿都是抖的。

“臣妾,臣妾……遵命。”回身自捧酒的丫头手中接过金香露,泉姐姐一步一缓向着荣璋走来,手中石壶晃晃,好像不知道哪一步就要摔倒一样。

好不容易,才终于走到了荣璋跟前。

“皇上,这是……这是我大秦国酒金香露,乃是采净梵山上葡萄名种玉蜂花,黑河水洗净,再经过,经过臣妾以,以手掌,肘,肘腕……”泉姐姐说着,头上薄汗渗出,眼光呆呆的,好像已因为巨大的刺激失去了意识一般,口中喃喃,“胸,胸口……腰,腰腹……反复,反复揉,揉捻……”

“不必再说了!”荣璋的喉结起伏,眼中厉色顿现。

“公主。”我一惊不小,立时起身,握住杭泉灵手中暖石壶,“臣妾想起来了,大夫嘱咐了,我这手脚酥麻的症状饮不得酒,还是吃酥酪吧。前些日子月氏的使者送了花生酥酪,香甜得很,公主姐姐也别吃酒了,同我一起吃酥酪吧。”

我一阵打诨,希望可以把刚才泉姐姐口中惊人惊心的话压下去,刷新没听清之人的意识,搅乱听了个大概之人的思路,把注意力换做别处。

我想我是成功的,周围离得近的几个人都是一脸懵懂,看见我“嬉笑”着和杭泉灵说话,也都不去想刚才的事情,自顾自劝酒的劝酒,吃菜的吃菜去了。

我暗暗呼了一口气。

拉着泉姐姐坐了下来,我给她碗碟之中夹了很多菜,又劝她多吃。心中恨意横生,抬起头看着阿努蛮。

阿努蛮得意极了,一脸并不清澈的愚蠢,在左右晃动的眼神里流窜,看得人多少有点烦躁。

“来来来,喝酒。”一边施仁策并没有理会席间发生的一切,自顾自又喝了一杯。

彼时,这一段骤然发生的插曲,好像忽地被抽掉了一般,没有人再去注意,除了……荣璋。

我看到他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红润变得煞白,现在几乎黑了。本来就棱角分明的脸因为强忍着怒气,条条青筋爆了出来。

“来啊,贤弟,为兄的敬你一杯,感谢兄弟热情款待。”施仁策喝醉了,完全不见荣璋面色铁青,仍旧伸手一拍荣璋肩膀,哈哈而笑,又去碰他桌上酒杯。

“秦君喝多了,该去休息了。”荣璋出声,比桌上的鱼生还冷。

“不急,今日高兴,再喝两杯。”施仁策笑着,端起手上的杯子,竟然起身走到了我面前,“来,贤妃娘娘,朕敬你一杯。仁策平生多欢,最爱便是与美人共饮……”

“施仁策!”荣璋终于出声。

“尤其是朕费了无数力气,寻遍国土各地,为她寻到瑶仙解药的……美人!”大秦国君施仁策哈哈大笑,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有声音……

依宁城行馆正厅之中,鸦雀无声,就在施仁策说出这句话之后。

南晨寺站了起来,镇国公站了起来,连门口例行戍守之责的瓒哥哥都不由自主地跑了进来。

“你说什么?”三哥上前两步,“你刚才说,你找到了……瑶仙?!”

施仁策一笑:“小江大人不愧是贤妃娘娘的亲兄长,比之旁的人不知亲厚了多少倍。”眼光掠过荣璋的脸颊,施仁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掀前襟,四仰而坐。

“皇上这话说的就有些偏颇了,便不是亲兄长,那哥哥待妹妹也是好得紧。陛下看周君就知道了,这一午后的时间,周君可是都在陪着他的‘皇妹’呢。更别提人家江家那是亲兄妹。”阿努蛮一笑,向着我三哥抛了个笑眼,“江大人别着急,是的!就是的!瑶仙找到了!只是不知费了我们陛下多少力气,损了多少金银,又牺牲了多少的青壮男儿,才终寻了这仙草来。”

“瑶仙在哪儿?”南晨寺一个箭步走至施仁策面前,面露狂喜。

“是啊,秦君可有随身携带,是否需要老臣派人去取?”镇国公亦是高兴非常。

“南将军,镇国公不要着急。”半晌,施仁策似乎有些遗憾,摇了摇头道,“这仙草找是找到了,只可惜……”

用眼睛瞥向荣璋,施仁策手捋虎须,诡黠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