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馆之中,我和三哥都为着一起长大的朋友南晨寺“知而不返”的态度,感到力不从心,不由得恼羞转怒,两个人说话也没有好气起来,争吵了几句。

陆十安却没皮没脸地撞了进来。

“怎么是迷恋女子呢?是互相迷恋!两个人都中了毒,为什么非要是我们迷恋女子呢?”陆十安对于我的性别歧视十分不满,完全不管我说话的重点。

“你说什么?两个人都中了毒?”三哥拉起被他砸了一凳子的陆十安,急问道。

“对啊。”陆十安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疑惑地看着我们两个人,“看样子……你们是见过两个当事人了吧?那……你们不会还以为这种毒是因为吃饭喝水所中吧?”

三哥低低咳嗽了两声:“见,见是见到了。”

“对嘛!”陆十安一拍手,“这样的毒是女子先行服下,运化在体内,再与男子欢好,方才有效,之后……”

“之后怎样?”我急问道。

说实话,和陆十安还有三哥一起讨论这个问题,我还是觉得脸上发烧,嘴也张不开,可是当务之急是要先弄清楚南晨寺和肖书昕的情形,知道如何救治他们性命才是关键,其他的已经顾不上了。

“之后……”陆十安叹了口气,“之后中毒愈深,欲念愈重,难分难舍直至毒发。不过……这毒并不难分辨的,想来也是两个人心知肚明之事。”

我吸了一口冷气在心里,想着刚才民居之内所闻所见的情形,两人忘情之时,几乎不顾旁人存在,原来是毒性催发,不能自拔。

“那既然二人同死,为何这毒被称为百日寡?”我不解道。

陆十安摇头:“因为男子毒发身亡之后,女子会比他多活百日,是有时间好好安葬追思的,而后才会毒发身亡。所以这药其实从来狠毒不止在于男子,更在于同中此毒的女子,一旦没有同中此毒的男子再为其分担毒性,身体便会慢慢由内而外地溃烂,直至皮肤可见瘢痕,化为脓水,最终……从这世上消失殆尽。”

我心中的冷气郁结流窜,窜到哪里都是冰冷一片,不能被体温左右:“都说医者仁心,真不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毒药都是谁发明的?好像觉得这人世间还不够辛苦一样,定要加上许多精致的为难,这一难,又为这人间添了多少遗憾……”

见我难过落泪,陆十安把她的小箱子从地上捡了起来:“娘娘这话说别人吧,我陆十安可不是!一生致力悬壶济世……”

“陆十安!”我忽地从**跳下来,一把抓住陆十安的胳膊,刚刚一心只在南晨寺和肖书昕身上,我忽然才想起一个关键所在,虽有“百日寡”,但有陆十安啊!

陆十安显然知道我的意思,一拍自己的小药箱:“嘿嘿,我还一直纳闷呢,你们两个把这毒药的药性问了个明明白白,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解药呢?”又回头瞄着我三哥,“贤妃娘娘也就罢了,有孕在身,傻一点正常,你这堂堂江府三公子,也这般不经事吗?”

我拉了一下陆十安,劝他不要嘴上讨便宜,小心身上吃亏。忽然想着他刚才说的话,我又顺势狠狠掐了他一把:“说谁傻呢?!”

从他的小箱子里拿出了三个白色的一模一样的小瓶子,陆十安摇头晃脑指着其中一个:“这是白身,只需在其中加上处子之血,运化三日,由中了百日寡的男子服下,毒便可解。”

陆十安说罢瞧了瞧我:“娘娘可选好了人啊,不要有人冒充处子,滴血入药,会致毒发更深。”

我忙点头。

陆十安又用眼睛瞥着我三哥,指着另一瓶:“嘿,那个板凳兄弟,这个叫黑岩,需要童男之血浸入,再由中毒女子服用,毒亦可解……我瞧着你就不错,可愿为了你的朋友舍些血气?”

陆十安一说,三哥的脸面顿时涨紫不堪,待要反驳又无话可说,总不能说:“我不是!你才是!”

我一直就觉得这男子的脑袋有着和我们不同的构造,他们敏感的区域如此有特点,比如老大不小了还被人称“童男”便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吗?

这难道不是自爱忠贞之意吗?

想不明白,我看着三哥脸色又红又紫的,实在忍不住想笑,抓了“白身”在手里,低着头把这几天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方才忍住,又转头向陆十安:“那这第三瓶呢?”

陆十安扬了扬眉毛:“什么第三瓶?”

“这个啊。”我指了指桌子上一样形制的第三个白瓶子。

陆十安把药瓶拿了起来:“这个啊……这个是娘娘的药。”

话一出口,陆十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娘娘一路奔波,又身怀有孕,实不该为了这些旁人之事多有忧思。思多一时,毒深一寸,旁人的事好说,娘娘自己才是最大的苦主啊。”

陆十安说一句,三哥的眉便皱一分:“什么意思?她不是服用了蓝叶脂,瑶鬼暂时被控制住了吗?”

“瑶鬼乃是草本鬼性,最能迫人心思,若是情绪稳定愉悦,蓝叶脂便有用,若是忧思过盛,便合了瑶鬼性情,有什么能拦得住它呢?”

陆十安说着将第三个小白瓶倒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银壶里,开始不住摇晃。

说来奇怪。

自我有孕,嗅觉听觉皆是灵敏异常。

可是现在,当三哥和陆十安,还有捧着馄饨进来的铁锚,一个劲儿夸赞这壶中散发的气味清新独特怡人心脾时,我就像得了疫症一般,什么也闻不出来。

“你中的这只瑶鬼还是个有道行的,改日娘娘精神好了,倒是和我说说,你是怎么中的毒。”陆十安摇头道。

“嗯,娘娘是该同陆大夫说说那日的详细情形,也好让大夫更能对症下药,娘娘早些好了。”铁锚放下馄饨,站到我旁边道。

“倒不是因为这个,对不对症的,她也无药可救了。是为了我正在写的医书添个素材,还没见过中了瑶鬼不死之人,这不是巧了吗?”陆十安看起来挺高兴。

我让铁锚把他那把破银壶抢过来砸了。

陆十安说那可不行,我接下来能活着就靠这把银壶和壶里的汤汤水水了,要一直放在床头,什么时候我能闻到里面的味道了,时不时会‘睡着’的症状就会消失了……而那也不是什么“睡着”,是我的身体在锻炼着——“死去”。

铁锚捧着银壶的手都有点抖,吓得直要哭,说幸亏自己动作慢了一回,跟平日里,银壶已经落地了。

陆十安一撩眉毛:“铁锚姑娘乃是真汉子也!有道男儿流血不流泪,不用哭,贡献点儿血就行了,也可解你娘娘的忧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