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大嫂的丫头凌烟自长安带了家中礼物前来,将我所惦念林近之事相告。两人正在说话,外传林婶婶听说我醒了,送来早膳。

“呦,这就是国公府上的丫头吧?好生灵巧整齐。”林婶婶自是已经听说我母家府上送了东西来给我,此时瞧见凌烟笑得和蔼温柔。

“见过林夫人。”凌烟伏下,依依笑道,“奴婢已叩见过我家贤妃娘娘,正说要给林夫人问安,您就来了。”

“可是不敢,这是国公府派来见娘娘的人,怎好去见我们?一早上听说了,我这不就赶着来了,省得姑娘跑一趟。”林婶婶说着自手上摸了个戒指下来,放到凌烟手里,“要说国公府的气象风水真是好,不止有咱们贤妃娘娘这样尊贵的主子,连女孩儿们都这样体面大方。难为你这么冷跑上一趟,快去吃些暖茶吧。”

凌烟也不推辞,伏身谢过,十分谦和地告辞,随着小丫头下楼,仍去余姑姑房中说话去了。

这边我就请了林婶婶与我一同用早膳。

“娘娘吃这个,昨日夜里就着人炖上了。娘娘有孕在身,又这么单薄,要多吃些才好。”林婶婶盛了山鸡崽子汤给我,又夹了些茄鲞到我的盘中,“这个没用鸡油炸,怕娘娘吃了腻,特地用素油拌的。”

我微笑称谢,尝了一口,果然清香。

“说来,臣妇只想着娘娘的口味了,这些菜式叔彦可会喜欢啊?我着人送了早膳给三哥儿,不知他能不能吃得顺口。”林婶婶笑道。

我自将一块野鸡肉放在口中,还没嚼碎,听得林婶婶问我,心中忽然一动,想起昨晚听玉羡与许篷私会的时候,说出林家有意与我家结亲,今日就要把藏着玉羡生辰八字的婚帖送往我家了。

若是不知道玉羡与他人有情在先,我倒是乐见这门亲事成就。玉羡爽朗可爱,我江家与林家也是旧交,算是知根知底,成了亲家也不错。

可是现在,这件事怕是没这么简单了。

玉羡那边愿意不愿意的不知道,我三哥肯定是不愿意啊!想来没有哪个男子愿意娶妻还捎带着赠送妻子心上人的吧。

“婶婶不知道,我三哥常年军中行走,在吃的东西上十分不讲究,就连我们平日里挑拣一二,他还说我们就该被拎到军营里,吃上几年冷馍寡汤,改了这娇小姐脾气呢,您瞧着他能喜欢什么好吃的?”我笑着低头喝汤。

这话不是我三哥说的,是我编的,我要多编排他几句,也解解他对我爱答不理的恨。

另外,也试试林婶婶的口风。

林婶婶听说笑道:“哎呦,你看叔彦这孩子,虽出身高门,可听这意思倒是一点也没有娇惯着,是在军前摔打出来的硬汉子呢。”

“可不是?不止口上这样,连脾气也是,您别瞧我现在是什么贤妃娘娘,他自出了长安一直就觉得我娇气得不行,都没给我个好脸色看。”我煞有介事地不住摇头,“也不知道将来哪家高门大户倒了霉的姑娘要给我当三嫂,怕是真会被像带兵一样待!”我瞧着林婶婶有些游移尴尬的面色,心底一阵好笑。

“啊,是吗?那还真是看不出来。”林婶婶似乎想着什么,“哦,对了贤妃娘娘,说到这个,我这做婶子的倒是有些好奇了,如今你大哥二哥都当了爹了,你四姐姐和娘娘又都嫁得这样如意,眼瞧着也要当娘了,怎么不见叔彦定个亲事呢?要说也是不小了吧?过了年可有双十的岁数了?”

还是说到正题了,我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事情的轻重,觉得若是从我这里断了林婶婶的念想,要比我爹娘什么也不知道,糊里糊涂地应承下来,后来再生枝节强些。

而且我三哥虽不愿意,但事关玉羡的名节,他在这件事上实在不好说什么,最多只能用他惯常用的,什么“未立寸功,不愿成家”,又是什么“只愿得真心之人,不愿从媒妁之言”的理由搪塞。这些话吧,说上一两次也还有用,真到了爹妈执意要他娶亲的正式场合了,他还就真推不了。

所以从我这里得下定决心,一击即中搅黄了这桩婚事。

“哎……”我叹了口气,好像颇为惋惜。

我这一叹息,林婶婶顿时紧张了起来:“可是有些什么不顺遂的地方,又或者找人看过,这孩子命中不能早娶,但说来现在也并不算早了啊?”

嘿!~

难不成推婚的说辞天底下就这一个吗?我刚想到就被她说了出来。

本来我也没有什么做媒的经验,这个理由还是曾经听太后娘娘在推辞靖山伯爷家向太后求荣玳的时候,说过的呢。

当时太后就说荣玳命里不该早嫁,若是太早了,容易伤子,需要过了十八岁才能出嫁,方可子孙兴旺。

我一直觉得太后是算过数的,靖山伯爷家的二公子今年十九岁了,到了娶亲的年纪,断然不会再等荣玳四五年的。

太后用了这招立马奏效,我觉得我也能拿来用用,可是我还没说话,怎么就被抢了词儿了呢?

现在这个说辞不合适了,怎么办?

我想了想我风姿俊朗,犹如青柏一般的三哥,心里默默给他道了个歉……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兵行险着”了。

“婶婶不知道,只因婶婶不是外人,微微才对您讲。我三哥,我三哥他……只因终年在军前行走,常言道,刀枪无眼,偶尔伤个一星半点,又或者……伤到什么不该受伤的地方,也是有的。”我说着,忙低下头神情哀伤地喝我的鸡汤。

林婶婶愣了。

我知道她明白了我的意思,但是明白这个意思也要反应好半天,从我三哥“受伤”这件事上,一直反应到她女儿的终身幸福上,待联系明白了,林婶婶双手一拍,差点没哭出来,口中不住念叨:“哎呦,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我笑在心里,却不敢露在脸上,只做悲伤又强装镇定的样子,随着林婶婶轻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