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年未见,桂阳公主看起来脸色尚可,小产失血的苍白很好地隐藏在胭脂里,显示着皇家贵胄的精致端庄,也显示着无奈。

作为后妃,我们不用向桂阳行礼,只相互见过便可就座。一众庶出的公主就不一样了,虽然说来同是皇帝的女儿,但是由太后诞育的自然不同。

年长一些的如荣瑶、荣珍自然还好,小一些的比如刚才说的荣玥和荣玫,还有荣玳,向嫡姐行的已是大礼。

“起来吧妹妹们,好久不见了,可都还好?”荣瑜坐在太后身侧,由着众人问好,并没有起身,只是笑着,一些愉快虚浮在脸上。

“承蒙姐姐关怀庇佑,妹妹们一切都好。”几个公主笑着再行礼,已被一旁常姑姑并几个太后身边的老姑姑们扶住,送到各自的座位上。

“贤妃娘娘也来了?”荣瑜笑向我。

大概心里有些“毛病”,勉强笑得不那么“勉强”我忙点头:“荣瑜公主。”

“贤妃这样客气,叫我姐姐吧,本宫也是瞧着你长大的,叫公主……不是生分了?”荣瑜也不看我,用帕子扫了扫身侧没有半分尘土的檀木小几,将柔细的胳膊架上去,微微倾斜了身子靠着。

这是一个极其居高临下的姿势,落在几个公主并后妃的眼里都有些不自在,纷纷用帕子擦着脸颊,又与邻桌的人说话免去尴尬。

“公主身体可好些了?那日的事情是我不够小心,让公主贵体受损了,还请公主见谅。”我起身赔笑道。

“哪里的话?江国公的女儿本就尊贵非常,何况现在位至四妃,又是皇兄心坎上的人,就算是有心的,本宫又能说什么?何况是不小心的……”没有抬眼瞧我,从小几上捡了一颗马奶葡萄放到口中,“这是什么破东西,酸得很,从没见这样的东西还有酸的,难吃死了,换了本宫常吃的美人指来。”

“去换了来。”太后笑着招手,向一旁站着的常姑姑道。

常姑姑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走过来将荣瑜桌上的葡萄端走,不一时果换了一盘黑如曜石,修长如美人指的葡萄上来。

“放着好好的美人不要,偏生喜欢这青头青脑的东西,常姑姑也是的,常在我母后身边伺候,总该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那些不像样子的东西,就不要拿出来了,免得失了咱们皇家的脸面。”荣瑜说得不紧不慢的。

“是,公主,奴婢记下了。”常姑姑笑着伏身道。

荣瑜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常姑姑的态度:“罢了,今日本宫随驸马回朝,在宫中我母后这里住上几日,承蒙各位姐妹并诸位庶嫂关心,特地来瞧我。我也没有什么好带给你们的,不过是驸马驻军的地方特产的东西,并不值什么,各位姐妹并庶嫂自己挑拣就是了,要多少都是有的。”

荣瑜说着一挥手,就有侍女端了几个盘子上来,红绸掩覆,不可见盘中之物。

“这是潼关周围产的红花玉石,同咱们骊山周围的芙蓉石本是同根通脉,好就好在偶有红花飘于石体之内,便好似朵朵绽放的红梅一般。当地女子出嫁之时,多由娘家陪送双镯双钗,是祝愿夫妻和顺之意。本宫选了一些出来做成各色首饰,各位姐妹并嫂嫂来瞧瞧吧,有喜欢的尽管挑去。”

荣瑜说一句,下面坐的各位就应和一句,直到荣瑜招呼我们去挑首饰,众人忙笑着起身道谢,又热情洋溢地奔赴几个宫女端着的盘子。

红绸揭开,一色芙蓉为底红花为睛的首饰展现在众人面前,大致一数足有二三十样,虽让人眼花缭乱,但是细观之下,果然各个精美异常,无论是耳铛的玲珑还是簪子的精致,又或者花钿的闪耀,皆能看出匠人手法绝数上乘,且石头精挑细选,底色匀称透亮,红花饱满生动。

我也见过不少的红花石,但是能制出如此精妙漂亮首饰的还真是不多,足见荣瑜用心。

“各位不要客气,不过是玩意儿,挑拣自己喜欢的就好。”荣瑜大方笑道。

女子最不能自持的便是瞧见这好看的首饰,众人谢过,迫不及待地围聚在一起,三三两两逛首饰店一样挑拣起来。

一会儿这个说这对护甲漂亮,一会儿那个又说这支步摇上的红花就像刚刚绽放一样脆嫩。

魏贵嫔和辛离离怕我刚才被抢白得尴尬,一直在我周围同我说话“娘娘戴这个好看,那个最配娘娘肤色雪白。”

“就这个吧,镯体宽厚,油润光泽,是块上好的料子。”我瞧着众人大抵都有了心仪的物件,只没人选这支镯子,猜想大概都是嫌它上面所蕴红花极少,只一朵藏在内壁上,若是手腕略丰腴的怕是都很难被看到,我便捡了起来,想要戴在手上。

“贤妃啊……”不知何时,荣瑜从上座走了下来。因为小产不久,身体还有些虚弱,一旁她的侍女唤作遥梦的忙扶住她。

“公主。”我回身笑道。

“要说江国公家的女儿眼光就是不俗气……站了半日一件不曾挑拣,随随便便拿起一件就是这里面最贵重的。”荣瑜笑道。

“是吗?我只是瞧它漂亮,并不懂是不是贵重。”我笑道。

荣瑜将我手里的镯子拿了过去,在手里来回瞧,脸上的笑容又得意又轻佻:“都说国公家的女儿见多识广,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啊,一上手便挑了这支‘夜无缺’出来……”

“‘夜无缺’?这名字好生奇特,可是有什么寓意吗?”一旁,铭歌笑问道。

“你们瞧见这朵小花了吧?”看也没看铭歌,荣瑜慢启妙目,尖尖的手指指向镯子内壁上一朵小小的红花。

“看见了,好小的一朵啊。”陈妃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滴上一滴蚊子血。”

荣瑜挑了挑嘴角,向着一旁的遥梦伸出手,一封黑色遮光的绒布递了上来。

将绒布盖在镯子上,荣瑜昂着头,不过片刻时间,绒布撤去,名为“夜无缺”的红花石镯再次展现在众人面前时,已是“繁花似锦”!

众人惊在当场,半日也合不拢嘴。

“天啊!天啊!”饶是各国的贵女,又是大周的公主们,连同着太后娘娘这样见识深广的人都不由得发出感叹。

“怪不得此镯名为‘夜无缺’!原来是这样,只要在暗处,便会盛开出无数花朵。”额额激动得脸都红了,口中说着,不禁看向我,大概刚想说这东西我选得极好。

“这支镯子贵重可比金山银海,乃是正色正圈,本宫为皇后嫂嫂寻了四年方得!贤妃眼光好,选得准,可这东西你觉得你用……合适吗?”荣瑜一笑,如箭矢一样的目光投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