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迷。

我躺在**,久久不能睡去,不是因为多有思量,而是因为什么也想不明白,脑子里一片空白。

荣璋就在我的身边,不似往常一般亲昵,只是安静地躺着。我俩各自怀着心事,想要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明日湖灵就要去莲业寺静修了吗?她的病还没好。”我的声音低到自己就要听不到了。

“嗯。”荣璋握了我的手,“不用太担心,总是没有出宫。大明宫的阳光比这里还好,莲业寺也是,一切瓦舍都是新修好的,整齐,也干净。”

“冬天已经不远了,皇上嘱咐钱公公,多给些照顾,湖灵自小在侯府长大,没有过过这样安静清苦的日子。”我抿着嘴唇,“其实泽姐姐也不必这样执着,留湖灵在宫里,只要多加看管,也许是可以的。”

荣璋没有说话。

“怎么了?”半晌,我转过头去看他。

荣璋的侧颜棱角分明,清晰的轮廓犹如山峰,像极了先帝爷的样子,只是一颦一笑才会有些像太后,多了几分温和的力量,动人心魄。

怪不得湖灵这样痴迷,现在连我也有些迷恋了,伸出手,迟疑着轻轻去摸他突出的喉结。

“小丫头,你不想睡觉了吗?”荣璋浅笑道。

“我是怕皇上睡着了。”我也笑道。

“皇后是湖灵的姐姐,她自然是更加悬心的,而且她来宫中已有五年的时间,与太后相处日久,十分清楚太后的手段。这不过就是一个警告,如果湖灵再这样任性下去,有朝一日出了什么大差错,怕是命都保不住。”荣璋叹了口气。

他今天的眉眼淡淡的,十分温和漂亮:“朕的母亲朕知道,她就算是再着急要抱上皇孙,也是不会允许这样性子的女人接近朕的。”

“什么性子的女人?”我好奇道。

“家世背景够大,目中无人,再性子乖张一些,最主要的,太中意朕了吧……”荣璋苦笑道。

我想了想……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你别往自己身上想啊,以上诸条,你除了家世背景够大,其他的哪个也不占。”荣璋斜着眼瞄了我一下,“尤其是最主要的那一条。”

我不说这个话题,否认承认都不矜持。

“不过自我看来,大概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也不是湖灵,而是她的爹,自己的一个女儿是皇后,占据着这大周后宫一人之下的位置,另一个女儿占据着皇上的心,有这两个位置在,云波侯的地位在朝中就算是我爹也不能撼动吧。他说一句话,太后也会让三分……所以他轻易不能说话。”

“你说得对。云波侯这一次不顾太后的再三反对暗示,仍旧上表要送湖灵进宫,言辞恳切,连泉儿也搬出来了,好像不让湖灵来,便是我肖家对杭家不起一般。朕想这才是惹恼了母后的地方。精明强势如太后娘娘,怎么可能受这样的威胁?”荣璋呼了口气,好像心中也有一颗千斤的石头压着。

“湖灵这一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摸着柔软的帐幔,是我喜欢的湖青色:“湖灵又有什么大错,不过是喜欢你罢了……并不为了什么其他的杂事。”

“皇后的意思是去了就不必回来了,走得干干净净才好,本就不该来,来了多次约束不得,才有今日祸端。”荣璋道。

我想起了湖灵身上的伤痕,现在想来,无论是云波侯还是湖灵,大概至此都没能理解泽姐姐的苦心吧。

其实没理解的何止是他们,还有我,不仅在湖灵病重时怀疑过皇后的居心,甚至曾私心想着,皇后大概是恨急了自己年轻的妹妹,来抢自己的宠爱……

“微微,这件事你要装作不知道才好。”荣璋担忧地看着我。

我轻轻点头:“我倒是宁愿真的不知道。从前只晓得太后娘娘厉害,是为荣璋哥哥你登基为帝铺路架桥之人,经此一事,才知道果不其然我们是半分也跟不上的。只怕陈妃娘娘到现在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帮衬的事吧。”

“粱怡的性子虽然痴蛮了一些,但是心肠不坏,她若是知道太后利用了她和商筱月如出一辙的心思,同时制造她们与湖灵之间的矛盾,差点害了湖灵,怕是要吓死了。”

我一笑:“陈妃娘娘会怕吗?我以为只有我傻乎乎地被吓到了。”

荣璋揽过我的肩膀,将我抱在怀里:“别怕,朕什么时候都会护着你的。”

“嗯,微微知道,皇上也护着皇后娘娘了,也护着湖灵妹妹了,甚至皇上都没有舍得把商才人的罪行公布于众,只是以病重为由,让她常居宫中休养,非准不得出罢了。”

“说来,商筱月也是个可怜的人,母国商都贫弱,在归属大周之前,常年被四周强邻掠夺,归周之后才算有几年喘气的机会,所以倍加珍惜,生怕一日断了与大周的联系,再被欺辱。所以她入宫这几年,一直谨小慎微,不敢有半分错处,又一心想求太后,在朝中选一个地位不高的宗室女儿下嫁商都。”

“太后是愿意做媒的。”我笑道。

“是,可是太后喜欢的是做闲媒,这类和亲的事情,倒不是特别上心了。商筱月也是求了多次,太后才答应向堇山侯说说看,愿不愿意将女儿肖书昀嫁去商都。”

“堇山侯肖荣琪?”我吃惊道。

“你好歹要叫一声荣琪哥哥,怎么直呼我兄长的名讳?”荣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他,我是说荣琪哥哥的母亲从前不是和太后不和吗?皇上的兄弟都封了亲王,只有荣琪哥哥是个侯爷,一直以来也没有实权可掌。”

荣璋点了点头:“所以可想而知,商才人求得的这桩姻缘其实是极其不受重视的。可就是这样,商才人还是很高兴,见到朕的时候,还一个劲儿替他的兄弟谢恩。”

“所以,湖灵在提议不如将堇山侯的女儿肖书昀嫁到陈国的时候,太后娘娘并未解释,也未阻拦,还故意将这意思泄露给了陈妃。”我憾然道。

“说来,这就是湖灵也不算可怜的地方,这丫头太爱搬弄这些无聊的是非,管得着管不着的,都要说一句。陈妃母国强大,一直想为侄子寻一宗大周的高门嫁娶,如今被提起堇山侯,知道内情的,都会觉得这是瞧不起的意思。”

“所以陈妃深恨湖灵挑唆,又怕事情真的做成,便跑到商筱月那里,添油加醋说了许多。”我道。

荣璋揉了揉自己的头:“听这些事真是要把朕烦死了,怎么你们女子在一起都喜欢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可别把我算进去,我不是女子。”我白了他一眼,“还有,皇上的母亲,咱们的太后娘娘也不是。”

荣璋捂住我的嘴:“你个不要命的妮子,敢这样说我娘。”

我拉下他的手,笑道:“我只问你,哪有人做了这样架桥拔火的事情之后,还能这么坦诚毫不避讳地跟人说,也就是咱们的太后娘娘了,完全没得怕。”

荣璋也笑了:“要说,朕的娘亲可不是凡人,她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简直就像在说书一样,笑着杀伐决断,简直不要太条理清楚了,朕想开口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太后娘娘是怕你试菜试得太辛苦,叫了这么多厨子去,还一个个做好了捧到你面前,皇上的胃刚好,不能吃这么多。”我笑道,“还怕你真的吃到了豆葛散,也疯癫起来。”

皇上捏住我的下巴:“疯癫?你见过朕疯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