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料,早饭过后,美橘借口要回恩芳殿去取些衣物,急匆匆出了鹿柴,见左右无人,直向皇后的馥春宫而去。
但是出我所料,直到傍晚来临,我们也没有等到皇后要接走湖灵或者令她回宫休养的懿旨。
倒是美橘回来的时候,并不像之前那般防着我们,连午饭和晚膳送进去了也照常饮食,并和铃铛、铁锚说说笑笑,依旧十分客套熟络。
“皇后娘娘这是不疑咱们了吗?”小舟和铁锚在我身边坐着缠线,准备给我绣个樱粉色的床幔。
因为陈国提前了朝贡的日子,各宫不得已也提前了一年一度打扫妆点的时辰。小舟他们商量着,因为鹿柴从前是皇上的地界,多少硬朗简约了一些,如今我住着,需要多添置些精致的帐幔和摆设,看起来温柔一些。
我觉得也是,没得屋子像个书房,自己像个书童一样。
“奴婢现在特别好奇,婉媛娘娘醒来时到底说了什么。”铁锚不喜欢女红,被小舟抓来架线,一肚子嫌弃,又瞧着小舟一点一点整理,觉得实在麻烦。
“等一下婉媛娘娘醒了,你亲自去问问好了。”我正在看书,听她俩说话,随口答道。
“娘娘,美橘来说婉媛娘娘醒了,问娘娘要不要去瞧瞧。”铃铛走进来,满脸喜色道。
“走走走走走。”铁锚扔下可算是不用缠的绣线,拉着我一股脑出了正殿,往侧面来。
湖灵果然醒了。
坐在**,痴痴望着眼前并不熟悉的地界儿。
“去请了沈太医来,还有,着人去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我吩咐铁锚道。
“是。”铁锚回身去了。
这边,我走到床前,握了湖灵的手,细瞧她的脸色:“湖灵,我是微微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晓月,晓月……晓月……”湖灵的眼神有些空洞,口齿并不清晰,但是我还是听清楚了,她在说——晓月。
“是,娘娘是在鹿柴的晓月轩呢,这不是贤妃娘娘吗?”一边,蜜柚心疼地看着湖灵,又端来加了雪梨的滚水,一点点喂进湖灵口中。
“妹妹饿不饿?好几日没吃东西了,我让兰桨做了牛乳糕,吃一点就有精神了。”我替她理了理垂下来的发丝,昏迷了几日不曾吃东西,原本圆润饱满的小脸都瘦了几圈儿下去,让人瞧着怪心疼的。
“牛乳糕,牛乳糕……不,不,我不吃,本宫不吃,吃了肚子疼,心口疼,头疼!好疼!”忽然抱住脑袋缩到床角,湖灵拉着被子将自己包起来,不让我们靠近。
“娘娘你怎么了?你别吓蜜柚。”蜜柚爬到**,就想拉开湖灵的被子。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肚子疼,好疼!”湖灵抗拒道。
“蜜柚你下来,别吵她。”我拉住丫头,“她害怕,你就让她自己安静待着。”
我也离开床榻,思索着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湖灵,果然像沈万崇预料的,人醒来了却没有真的清醒,豆葛散的力量已经拿捏了她的精神,看起来虽无性命之忧,却一时半会儿并不能恢复如常。
不过,自从她醒了,倒是说了两个词出来值得去想想:一是晓月,二是牛乳糕。
什么意思呢?
“皇上驾到。”还没有个头绪,门外,钱德阅高昂的声音宣到荣璋来了。
三路去请皇上、皇后和沈万崇。皇上最远,怎么倒是最快来了?
我迎了出去,还没伏身到地,已经被荣璋拉了起来:“湖灵怎么样?”
“已经醒了,臣妾着人去请皇后娘娘并召了太医,都还在路上,皇上倒是快。”我笑道。
“朕本来就在来的路上。”荣璋一笑,拉着我的手往里走。
荣璋一直知道湖灵钟情自己,所以无论以什么身份相见,姐夫还是丈夫,他都是有意回避的。
用我的话说,皇上自己把自己弄得像个小媳妇儿一样。
可是现在,荣璋看着眼前明显憔悴了一大圈儿的小妹妹缩在床角里,荣璋还是难掩心疼。
“湖灵,来荣璋哥哥这里可好?”向着湖灵试探地伸出手,荣璋柔声道。
“荣璋哥哥?”半晌,湖灵放松了抓紧被子的双手,凑过来一点点,认真瞧着眼前似乎不大认识的皇上,“你是,荣璋哥哥吗?”
“是,我是荣璋哥哥,到哥哥这儿来。”荣璋仍旧抬着手。
眼中几星欢喜,想是认出了眼前的人是心上的人,湖灵慢慢将手伸过来,一点一点碰触荣璋的指尖,直到把手背上都是胖窝窝的小手完全蜷进了荣璋的手中:“荣璋哥哥……湖灵好怕。”
“别怕。”将湖灵抱在怀里,荣璋轻轻拍着她的背。“荣璋哥哥在这儿。”
“湖灵以为哥哥不喜欢我,不要我了。”硕大的泪珠从湖灵的眼睛里掉出来,落在荣璋的肩上,看得人心里发紧,“姐姐不喜欢,太后不喜欢我,后宫的姐姐们也躲着我,湖灵好怕也好孤单……”
我看到荣璋紧紧皱着眉,想他也是为了自己回宫以来,一直没能关心一下初来乍到的湖灵而有些自责。
“皇上,湖灵妹妹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皇上你喂她吃一点,她或许肯的。”我轻声道。
“嗯,快端过来。”荣璋伸手道。
我推了一把兰桨端过来的牛乳糕,选择了蜜柚手中的蛋花百合粥,端过来递到荣璋手中。
想是也饿了好几日,现在觉得安全,湖灵就着荣璋的手一口一口吃起来,一个简单的粥却吃得格外香甜。
“好了,刚刚醒过来,沈太医嘱咐还不能吃太多的东西,要慢慢加。”我轻声哄着湖灵,也哄着宠着湖灵的荣璋。
“湖灵饿……好饿……荣璋哥哥给湖灵吃的,我要吃的!”瞧着我端走了百合粥,湖灵忽然哭了起来,指着我,“就是她,她是坏人,不给我吃粥,只给我牛乳糕,吃了肚子疼,头也疼!好疼!”
所有的人都傻在当场,下意识瞧着作为目标的我。
“婉媛娘娘想是病糊涂了,怎么会是贤妃娘娘?是贤妃娘娘救得您啊。”小舟急了,这样的屎盆子怎么能说扣就扣。
我拉了一下小舟,摇摇头示意她别急。
“贤妃……”湖灵瞧着我,瞧了半日,想是也认出来了一星半点,“贤妃娘娘是好的,我喜欢贤妃娘娘,可是……可是荣璋哥哥也喜欢贤妃娘娘,还和她生宝宝……我看到了,他们生……”
“呃!!”我要疯了,上去想捂住湖灵的嘴,说这个,你还不如说我给你吃牛乳糕呢!
“妹妹……妹妹……”刚还在羞耻与诬陷的边缘疯狂挣扎,现在泽姐姐漂亮的凤裙已经扫了我的半身,带来些许清凉。
我在想这个沈万崇真行啊,这腿脚慢得还比不上大车阔辇的皇上和皇后呢!
“啊!不要!不要!姐姐不要责罚湖灵,我乖,我乖,我不和她们吵架了,我不敢了……不敢了。”瞧见皇后,杭湖灵像是见到了山上下来的老虎一样,再一次蜷缩到角落里,哭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