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这一场琳琅绣画,直把我们几个都画得昏昏欲睡。

到最后,只有我和“画师”好女还算清醒。因为她全副精神都在此一作,我呢,我晌午睡了一觉,这个时候除了有点饿,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只瞧着好女一笔一笔,从东到西描摹仔细。

总画不了一整夜,荣璋还是回来了,进了帐门,被一屋子的脂粉气冲了个满怀。

我与妙洇和武言还好,百夷几个姑娘见着素未谋面的“丈夫”又是大周的皇帝回来了,慌不迭伏身在地,连正眼都不敢瞧上一瞧,半日只是面朝着地毯上的花纹跪着。

“都起来吧,跪着不累啊?”荣璋一笑,从我们几个行礼的人里捡了妙洇,领着往上座去,经过我身边时又不得不按礼将我也扶了起来。

我不领情,他一伸手,我自己就站起来了,没让他碰着我。

众人听皇上让她们起来,依着各人的性子,或利索或腼腆或端庄,一一起身,敢又不敢将眼光送到了荣璋的脸上。

这一看不要紧,三个人得了三张大红脸。

这不新鲜,哪个女子瞧见荣璋这样又年轻又俊俏又是天下之主的郎君,不是这副模样?这还只是初见,过些时日混熟了,还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呢。

“恭喜皇上了,又得佳人。”妙洇笑着,眉眼都淡淡的。

“说什么呢?”荣璋一笑,拉了妙洇在身边,“说你自己啊?”

对于皇上和妙洇的亲昵举动,我是看得多了,武言也见过几次,都不以为意,地下站的三个姑娘便有些不自在,纷纷低了头。

“你们在干什么?”荣璋似乎饶有兴致,远远巴望了一眼好女作画的桌子。

“回皇上,这三位家乡的姐妹皆是身有才艺的,这位好女姑娘擅画,又瞧着咱们贤妃娘娘美貌多姿,我们便撺掇着她,给娘娘画幅肖像呢。”武婕妤笑道。

“你们倒是会乐。”荣璋一笑,“只是此时夜深了,朕也有些乏,你们明日再聚吧,可好?”

皇上这一说,哪有人不知趣,一时都纷纷就要告退。

因为是第一次见,荣璋也并不拿皇上的款,众人告辞时,荣璋就走下来,笑着瞧每个人,又回身瞧画。

“这画也带走吧,明日再带来,铺陈在这儿不方便。”亲手卷起画卷,荣璋一笑递给好女。

好女的脸已经红得如帐中的明蜡,依依拜下,口中称是,连声音也酥了。

众人走后,皇帐里就剩下荣璋和妙洇二位主人,以及……我。

荣璋看了看我:“怎么着?你今晚还在这里?”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皇上,妹妹在这里,泉儿安心得很,觉着就像咱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一样,泉儿觉得好珍惜。大夫也嘱咐了,妹妹身子不适,不能来回折腾的。”妙洇笑道。

荣璋呼了口气:“罢了,睡吧。”

我也不动手,看着妙洇伺候荣璋洗漱宽衣,瞧着他不情愿地自己到榻上睡下,心里忽然觉得好笑起来,抿着嘴向里躺下,闭上眼睛,由着烛火恍恍惚惚。

夜色烂漫,星辰斗转……

好消息传进大周军营的时候,我刚有了些许睡意,听见四姐夫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带着十二分的兴奋,也不管皇上是不是睡了,又和他的爱妃以及我,在做些什么。

赵将军大破无患城,全收百夷之地,比我们估算的时间提前了好多!

果然赵沐庭的“足智多谋”和高阳的“英勇无双”叠加在一起就是十成十的作战效果。

彼时黄昏,大周黑红相间的战旗插在了百夷最后一个重镇的城头上。深夜消息传来,整个军营都沉浸在了一片欢腾愉悦的氛围里,火把连天燃起,照亮了整个中山的上空。

“龙番是不是捉住了?”老王主一边穿着衣裳,一边激动地向李大人打听着。

“捉住了!赵大人说押送龙番的人已经起程,明日午间就可到达中山!”李伯伯笑道。

“好好好。”老王主一叠声道,眼中雾气缭绕,被火光一照,老泪纵横如丘壑。

我心中亦是感叹,这一场家国之梦于每个人的意义差了太多。

对于武家人来讲,就算如今倾家覆国的大仇得报,也终不再是当年模样,中山成为大周南郡的命运已不可逆转……

荣璋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喜悦都没有,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紫檀大案之前。

铺陈在大案上明晃晃的圣旨正在等待他落笔,落笔即天下。召立百夷为郡的圣旨已由尚书省文书拟好,荣璋拿在手里正在做最后的审视,一个字一个字……一看便是一炷香的时间。

“再改来,立百夷不如立中山,还有,郡守归属暂且空着吧。”半晌,荣璋放下手中的拟旨道。

一旁,钱德阅领旨而去,颇为郑重肃然。

这个拟旨我刚才瞥过一眼,虽然没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抓住个重点还是我的强项。用我爹的话说就是“眼贼”,该看见的一眼不少,不该看的一眼都懒得瞧。

我说这是天赋。

四姐说,什么天赋?就是从小挑挑拣拣,成堆的东西里总要那个最好的,练着练着就练出来了。

我瞧见了初拟来的圣旨上面有老王主的名字,这不是一个拟旨的文官可以随便写上的,一定是之前经过了荣璋的授意,但是现在,荣璋改变了他的想法,对于“中山郡”的郡守一职归属,他……犹豫了……

他在犹豫什么?

我想不明白。

不过很快,按照荣璋的要求,新的拟稿便送来了。

我又瞥了一眼,这一稿果然已经取消了郡守人选的提及,名字也从“百夷郡”变为了“中山郡”,用词言简意赅。

荣璋又看了好久……他不是这样的,这种涉及前朝政务的事情,荣璋的决断从来都是干脆的,因为他总是早有预谋,事事几乎都出不了他的算计。

爹和我说过,肖家天下在荣璋这一辈的皇子,其实各个都不错,但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一定是肖荣璋!

他看起来总是赤诚的,算计起来却总是老辣的,连爹这个老狐狸都经常觉得自己跟不上他的速度和判断,努力与经验在天赋面前,好像就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可是现在……荣璋一再犹豫。

“你们都下去吧,这件事,朕还要想想。”荣璋向着帐内一直侍立不动的李大人和云波侯杭大人说道。

这两位老人家虽说也不是很老,但半夜睡得正香,被折腾起来“载歌载舞”了一番,还是能看出疲态。于是两人对视了一眼,一齐拱手,退身而去。

帐子里现在又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皇上可是累了?”妙洇瞧了荣璋一会儿,终是先开了口。

“是有一点。”荣璋笑着将她拉进怀里坐着。

“那就明日再写吧。”用修长雪白的手指抚摸荣璋的眉眼,妙洇笑着将润湿的唇齿送过去,轻轻狎昵。

“明日龙番押解至中山。设立中山郡,册立郡守的圣旨要先传下去,才能由新任郡守处理龙番一事。你先睡,朕想一想,写好了就睡。”荣璋轻轻吻了一下妙洇的下颚,亲得她躲闪着娇笑起来。

“那泉儿陪着皇上。”笑罢,妙洇靠在荣璋怀里,像一只小小的猫儿。

“我也……”

“微微不用了,你不是不舒服吗?早睡吧。”轮到我的时候,简直就是被一脚踹进了冰窖。

不陪就不陪!谁稀罕?

裹着纱被坐在**,从背后盯着两个不正经的人抱在一起干着最正经的事,我碎碎念肖荣璋最好因为分神不停地写错字,多写几遍!写烦了就好好体会一下红颜祸水的意思!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