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程乾被龙番抓住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中山老王主夫妇耳朵里,连夜顾不得更深露重,跪在了我的小院子前面。

荣璋烦躁得很,命人告知不见,自己蒙了被子睡觉。

“哎……”我叹了口气,穿好衣服,又重新包了包头发,扶着小舟出门,“带上三件衣服给武婕妤和老王主夫妇披一披,虽然入夏了,夜里风露还是重。”

“娘娘,武婕妤没来。”小舟瞧着我的脸色,“门外跪着的,只有老王主夫妇。”

“啊?”我回想了一下刚才小婢来报,好像是没说武婕妤来了,倒是我习惯地以为这一家子是一起的。

“武婕妤是没来,她如今就住在咱们旁边的小院里,奴婢瞧见一入夜,那院子里就熄了灯,没见到重新亮过,想是折腾了半日,乏了,睡得早。”小舟道。

“可这样的事情她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啊?就算下人不回,这老两口也会找闺女去商量。他们如今来找皇上求情,自然是已经征得武言同意了。”我纳闷道,又仔细想了想,“咱们先不去见老王主,绕后门去武婕妤那里。”

小舟应是,扶着我轻手轻脚从后门出去,两人穿花度柳往武婕妤住的院子来。

正像小舟说的,此时这座小院子黑漆漆的,安静得连风扫树叶的声音都听得到,不像有人来往。

“翎子。”小舟唤一个值夜的小丫头。

“小舟姐姐。”小丫头警醒,月光下瞧见小舟,忙跑过来,又见到我,笑着跪下问好。

“丫头起来。”我微笑道,“这么晚了,打扰你家主子,武婕妤可睡了?”

“回贤妃娘娘,我家婕妤娘娘今日累了,睡得早。贤妃娘娘可有要事奴婢就去回禀。”小丫头见我和善,忙笑着回应。

“不必了,就让娘娘睡吧,刚才王主和王后来过吗?”我问道。

“回娘娘,刚才王主和王后是来过,我家娘娘说头疼,今日不见了,二老就回去了。”翎子回道。

听得翎子回话我不禁诧异,心下略一思索,拉着小舟便走。

月色不分明,忽悠悠几片云彩飘来遮挡了月亮,又飘走,露出青白的月色。

我拉着小舟,快步来到从前武婕妤居住的,现在留给沙利养病的屋子。远远的,瞧见几个守在门口听喝的小婢七扭八歪地倒在门口。

我和小舟都大呼不好,加快脚步来到跟前。

小舟俯身拍着一个她相熟侍女的脸颊:“钰钰,快醒醒,这是怎么了?快醒醒!”

“嗯?怎么了?”叫钰钰的小姑娘迷迷糊糊地醒来,“小舟姐姐……”

“好好地上夜,你们怎么都昏过去了?院子里的人呢?沙利姑娘和桂御医呢?”小舟急道。

没有听她们的对话,我当先一步迈进院子。

彼时别院萧索,屋内屋外皆漆黑一片,连一星灯光也无,细听亦不闻呼吸声,站在院子当中好像忽然便置身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境,只觉心跳也慢了下来,不过片刻,便有想睡去之感。

这是移魂术!

我忽然意识到,意识到了,头脑也跟着瞬间清醒起来。

“娘娘。”小舟怕我一个人有危险,从身后跟过来扶住我。

“嗯。”我心下暗伏,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咱们进去看看。”

小舟听我语声严肃,忙紧紧挨住我,两人一起进了屋子。

意料之外,意料之中……

沙利不在了。

桂宁儿趴在桌子上,睡得沉如水底之石,小舟唤了半日,才将将苏醒。

“桂御医,沙利姑娘呢?”小舟忙问道。

“沙利,沙利不是在**吗?”桂宁儿揉了揉眼睛。

回身出屋,我几乎是拎着裙子跑了起来,要赶快将这件事告诉荣璋,沙利一定是听说了武程乾的事情,连夜走掉,去寻她丈夫了,恐怕武婕妤也是跟着她一起走了。

我不知道武言为什么会跟着她一起犯糊涂,但是现在一个武程乾已经成了荣璋的掣肘,如果再加上武言和沙利,这件事就会难上加难!需要趁着两人没走远,着人把她们追回来!

顶着头上乱七八糟的头发,拎着手里一层又一层的裙子,我觉得自己跑得越快就越像个疯子,不知道一会儿撞上巡夜的卫兵,会不会被人当魑魅魍魉抓起来!

“娘娘。”在我跑过了一重院门,就要回到我的小院时,我瞧见了迎面而来的——武言!

“武婕妤?”我停住脚步,在并不明亮的月光里分辨面前的人,看了又看,生怕看走眼,又或者被什么障眼法迷住心智。

武言一笑:“是我,娘娘,脸能涂涂画画,声音假不了。”

被看穿了行动做派,我瞥了武婕妤一眼:“沙利走了,你怎么没跟着去?还有老王主夫妇,正跪在院子里求皇上,你也没跟着,那是你爹娘,要说你这心不是够大就是够狠。”

武言低着头,浅浅一丝无奈的笑容:“娘娘不用挤兑我,我已经快把自己挤兑死了,但是武言不愿意再为难皇上,也不能再为难娘娘,最主要的……武言不想再为难百夷,为难中山。”

我惊讶亦沉默,半晌只与武言月下相对,并不能说出半个字。

“娘娘,如今百夷归心,心向大周,这是武言祖祖辈辈的父老都不曾有过的时刻。他们世代受海贼侵扰,山贼掠夺,中山弱小,从无力护住百夷,如今眼见这片丰美的土地得遇明主,我武家有什么功德?有什么资格?为了自己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兄长去求皇上放弃攻打中山?娘娘,武言不能……”月光下,武婕妤面色平静。

“可是沙利……”我有点着急,“本就有小产之相,这一走岂不是保不住孩子了?连自己也会有危险的。”

话一出口,我忽然愣住了!——小产之相?!

“娘娘,或许我们都被沙利骗了,她根本就没有小产之相,她只是想去寻她的相公。”武言的眼中闪过一丝丝哀伤,也有释然,“她和我说过,有朝一日,她一定会去的,去寻她的相公。‘生同衾,死同穴’是他们立下的誓言,从没有改变过……娘娘,或者我们不用为他们担心,也不用为他们着急,今日之事是他们早就想过,早就筹谋过的。哥哥有他的坚持,沙利亦有她的追随,始终不能明白的或许是我们吧……”

夏夜风过,园中爽澈,我紧了紧身上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