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烟景,最是迷人。

东穆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春光明媚,处处生机盎然。

这是宁帝除奸王,平乱党,建立太平盛世后的第五年。

民间对这段传奇津津乐道,说书人的段子里总少不了飞翎将军、老相爷、卧薪尝胆、与虎谋皮这些字眼,当年惊心动魄的一段帝国风云,如夕阳爬上屋顶,早已在岁月长河中慢慢平复下来,化为人们心中久远而景仰的历史……

却有一个人,在这段历史长河中,忘记了一切,恍若重生。

那年的大动乱里,明容醒来后便失去了所有记忆,但好在人没事,把一直守在床边的况宁引得又哭又笑。

许是过往太痛苦,许是端木羽在天有灵,纷纷扰扰过后,最终以这样的方式赋予明容新生。她接过自己的孩子,眨了眨眼,难以置信,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那是况宁许久不曾见过的笑。

他湿润了眼眶,只在心中喃喃着,忘了也好,忘了就能从头开始,前路还那样漫长,他会牵紧她的手,一直走下去……

这也是天上那位故人渴盼看到的吧。

密布的乌云终是散去,阳光下,东穆迎来了一个河清海晏的崭新盛世,而况宁与明容也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

明容在同年被册封为后,孩子赐名羽,况羽,况宁亲自勾上朱笔,盖上玉玺,东穆宁帝的小太子就此诞生。

一晃五年,江山大定,边陲小国无不心悦诚服,宁帝之名传颂四海,明容亦得贤后之称,帝后之情日益甚笃。况宁时常一手执明容,一手执太子,于黄昏凉亭中同桌共餐,无外人打扰,宛若市井中平凡祥和的一家人般,其乐融融。

明容曾问过况宁为何给孩子赐名羽,况宁斟了一杯酒,但笑不语,只望向长空,遥敬故人。

他说,惟盼天高辽阔,羽儿展翅高飞,不负……那人所愿。

在一个凉风习习的清晨,况宁牵着明容的手,一步一步踏入东穆皇陵,见到了他口中的“那人”。

墓碑上只得飞翎将军四个字,年年岁岁,白骨黄土,朝着皇宫的方向,安静守护。

明容偏过头,问:“他是谁?”

况宁笑了笑,伸手将明容揽入怀中,下巴抵住她的头顶,轻轻开口:

“是你的一位故人,也是我的一位故人。”

风乍起,拂过衣袍,撩动发梢,渐行渐远的两道身影,相互依偎,走向了朝阳升起的前路。

爱有小爱,可以举案齐眉;爱有大爱,我在万人中,仰望你在万人上。

风声飒飒,明容心头一动,仿佛随手翻过泛黄的书页,于模糊不辨的记忆里,很多年前,有一道目光,抱剑立于窗下,曾淡淡皱眉,看她在铺陈开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道——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