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华二十七年,淮南王率兵一举平定大渝,凯旋归来,百姓夹道欢迎。
同年九月,允帝驾崩,举国哀丧。
这一年,明容十四岁,况宁十六岁,端木羽十九岁。
一众皇亲国戚进宫守灵,明容一身缟素,提着食盒,来到中殿时,只看见况宁跪在棺木前,背影伶仃。
宫人都道,太子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寒气入体,发着烧却怎么也不肯起来,更是把前来劝他的皇后与准太子妃统统赶了出去,神似癫狂。
无奈之下,太子的贴身内侍想到了明容,她与太子自小交好,便要她来劝劝。
明容甫一见到况宁,鼻头就一酸,冷风吹进殿中,外头一片昏暗,风雨交加。
电闪雷鸣中,明容放下食盒,在况宁身边蹲下,拉住他的手,轻声道:“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难过就哭出来吧。”
况宁抬头看她,眼中已布了血丝,却是虚弱一笑:“小面团,你怎么也学人来说这酸溜溜的一套,谁说我难过了……”
“我才不难过,是他活该,有了女人就忘了儿子,傻了吧唧的,宁愿相信枕边人的话,也不相信自己亲生儿子,自作自受了吧,我才不难过呢……”
翻来覆去的话实在大逆不道,明容只当况宁烧糊涂了,吓得赶紧去掩他的嘴,况宁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小面团,你等着吧,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迟早有一天本太子会……”
话还未完,人却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在明容怀中一头栽了下去。
连带着那含糊不清的一句低喃:“至少我会护住你,不会再失去……”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暴雨倾盆声中,明容紧紧搂住况宁,手脚冰凉。
看着允帝的牌位,她禁不住想,死亡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什么时候会轮到她?
许是那日在宫中染了风寒,明容回去后就一病不起,像是老天爷听见了她的心声,毫不留情地予以回应。
再有半月就是她的十五岁生辰,她竟真要应了自己当年所说,无法活过那一天吗?
相府上下乱作一团,端木羽也从虎骑营赶回,衣不解带地守在明容床边。
明容时而昏睡时而清醒,醒来时就对老泪纵横的相爷笑:
“爷爷别哭,容儿只是去见爹爹了……”
或是望向端木羽,脸色苍白,嘴中呢喃着:“夫君,你别怪我,我其实一直幻想着,穿上凤冠霞帔嫁给你的模样,但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也好,终能还你自由了……”
端木羽整夜整夜地守在床边,明容说着胡话时,他就握紧她的手,窗外风声飒飒,竹影斑驳。
夜深人静时,只有刻入骨髓的寒。
在相府的一片惨淡中,朝中开始忙起了新皇的登基仪式,册后大典也在同时准备。
明雪来看过几次明容,匆匆来,匆匆去,倒是和端木羽说了些话,只是声音再娇柔,眼底也到底掩不住那即将母仪天下的欣喜。
端木羽将她送出门外,目视着那辆马车绝尘而去,眸光清冷。
没过几天,一个不速之客“咚咚咚”,大力敲开了相府的后门——
竟是一身帝服的况宁,气喘吁吁,看起来像是正在宫中试新袍,千方百计溜出来的。
被带到端木羽面前时,他睫毛上还挂着雨水,端木羽颔首施礼后,挑眉道:
“殿下来看拙荆?”拙荆两字咬得极重,墨眸如许,早不是当年那个被人压在身下欺凌的少年。
况宁深深看了他一眼,许久,笑了:“不,我来找你。”